浮千楼被她堵得语塞,索性伸手捏住她的脸颊,轻轻用力:“再胡说,仔细你的皮。”话虽带着点狠劲,手上的力道却轻得像在挠痒痒,生怕弄疼了她。
钟诺玲唔唔两声,伸手拍开他的手,揉了揉被捏过的地方,眼底的笑意更浓了:“我说错了?前几日是谁夜里守在我案旁,替我掖了披风?又是谁知道我爱吃城南那家铺子的糖糕,大清早让人去排队买回来?”
她越说,浮千楼的耳根越红。这些日常里的细碎心思,被她这般直白地说出来,显得他像个藏不住事的毛头小子。
“闭嘴。”他低声斥道,却忍不住伸手,将她散落在颊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手指划过她的耳廓,带着点微麻的痒,钟诺玲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眼底的笑浓了些,多了几分柔软。
“其实……”她轻声道,轻轻拉过他的手,将脸贴在上面,“我喜欢听你说这些。喜欢看你为我做这些。”
浮千楼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他俯身,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烛火的暖光映在两人眼底,连呼吸都缠在了一起。
“以后不说你了便是。”他声音低哑,带着点无奈的纵容,“只是往后再叫我‘贤惠’,仔细我罚你。”
“罚我什么?”钟诺玲仰头看他,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语气里带着点挑衅。
浮千楼看着她水润的唇瓣,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没说话,只是微微侧头,吻了上去。
这一吻来得轻柔,带着烛火的暖意,还有她发间的松烟香。软榻边的烛火明明灭灭,映得两人交叠的身影忽明忽暗,交融在一起。
良久,唇分之时,钟诺玲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粉,呼吸也有些不稳。她望着浮千楼近在咫尺的眉眼,忽然笑道:“好吧,不叫你贤惠了。那叫你……”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看着他眼底的紧张,才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夫君。”
浮千楼的眼猛地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紧紧抱住,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嗯。”他低低应着,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笑意,“我在。”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明亮起来,透过窗棂洒进屋里,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烛火轻轻摇曳,映得满室温馨。
那些曾经的黑暗,如今正在一点点被光照亮。
他想,或许母亲说的没错,日日对着同一张脸,确实可能会腻。但她对他,从来都不是靠脸。而是她的坚韧,她的坦诚,是她愿意与他共担风雨的勇气,是那些在岁月里慢慢沉淀下来的、独一无二的羁绊。
这样的钟诺玲,他想爱一辈子,都嫌不够。
京城的初春寒风料峭,雨落了几场,钟诺玲嫌府里闷,竟拾起了许久未碰的琴。
浮千楼处理完政事回府时,刚踏过月洞门,就听见西暖阁里飘出断断续续的琴音,时而滞涩如踩碎冰,时而又错了半拍,倒像只学飞的雏鸟,笨拙却执拗。
他忍俊不禁,掀帘进去时笑道:“琴棋书画,从前在边关你总说这些是闲情,现在是要把大家闺秀的本事补全了?”
钟诺玲正对着琴谱蹙眉,闻言抬眼挑眉:“往后总不能日日披甲,朝安郡主的身份总得会些技艺,省得被那些夫人们背后笑话。”
她语气轻松,像在说件寻常事,浮千楼听着却沉默了。
他想起玉门关时她在演武场挥枪的模样,银甲映日,枪尖挑落的不仅是对手的头盔,谁能想到她是个女子?那样的人,如今却要为了符合贵女的身份学这些柔婉技艺?
“你不必……”他想说“不必勉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伸手拨了拨琴弦,清越的音色漫开来,“我年少时也学过。”
钟诺玲诧异:“夫君还会这个?”她总觉得他该是埋首典籍、周旋朝堂的,没想过还有这般风雅的技艺。
“君子六艺,当年被父皇按着学的。”浮千楼手指在弦上轻滑,勾勒出一段清简的旋律,“那时觉得无用,总想着以后开疆扩土,握剑的手何必碰这些。”
“被逼着学的?”钟诺玲笑了,模仿着他的姿势,却又按错了音,“定是很苦吧?什么都要做到最好,连这些‘无用’的事都不能落于人后。”
“苦是真的。”浮千楼想起少年时被太傅罚抄琴谱的日子,“只是那时以为是煎熬,如今……”
他顿了顿,看着钟诺玲专注的侧脸,忽然笑了,“如今觉得,幸好学过。”
钟诺玲挑眉:“这可不像你。我还以为你会说‘至今仍觉得是折磨’。”
“在你面前,不必装得那般硬气。”浮千楼索性在她身边坐下,轻点琴弦,与她的错音交织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你怎么想起学这个?前几日还说‘靡靡之音误国呢’。”
“前几日是前几日。”钟诺玲拨了个利落的音,却有几分沙场的干脆。
“昨日去赴郡王府的宴,见那些夫人们抚琴唱和,倒也清雅。想着往后总免不了应酬,学两手,省得你被同僚笑话‘朝安郡主只是个病弱之人,什么都不会’。”
浮千楼闻言,心头一暖,又有些无奈:“我何时在意过这些?你便是提着刀去赴宴,我也觉得好。”
“那可不成。”钟诺玲正经道,“我如今是你身边的人,总不能给你丢脸。”
她说着,忽然换了个调子,指尖虽生涩,却看得出是首柔婉的曲子,带着几分少女怀春的缱绻,正是京中近来流传的《同心引》。
浮千楼微微一怔。他年少时练的多是《广陵散》这般激昂的曲子,或是《平沙落雁》的旷远,这般柔婉的情歌,倒是头回听她弹。
看她一身素衣,手指在弦上笨拙地拨弦,想起她在边关挥枪斩敌的模样,竟觉得这画面虽违和,却暖得人心头发软。
他没说话,只是抬手,指尖落在相应的琴弦上,用流畅的旋律接住她的生涩。钟诺玲愣了愣,随即跟上他的节奏,两个声部交织缠绕,像两条依偎着流淌的河。
烛火在琴上投下晃动的光影,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处。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钟诺玲侧头看他,眼底带着笑意:“没想到二殿下还有这等本事,怕是能让京中多少贵女倾心。”
浮千楼故作得意地扬眉:“我还以为,她们倾心的是我的脸。”
钟诺玲被他逗笑,伸手拍了下他的胳膊:“越发没正形了。”想当初初见时,他还是个偏执冷心冷肺的二皇子,哪曾想私下里竟有这般促狭的模样。
浮千楼捉住她的手,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枪留下的印记,在柔软的掌心格外清晰。
“说真的,不必学这些。”他低声道,“只要你开心无事便是上天给我最大的恩赐。”
“知道了。”钟诺玲抽回手,又拨了个音,“不过学学也无妨,就当解闷了。再说,教琴的刘先生说,这首《同心引》最适合取悦夫君,我这不是在练习么?”
她语气带着调侃,浮千楼却听得心头一动,耳尖微微发烫。他清了清嗓子,装作看琴谱:“嗯,那……练得不错,很有天赋。”
钟诺玲哈哈大笑:“浮千楼,你脸红了。”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落在窗棂上,暖阁里炉火正旺,琴音虽偶有错漏,却裹着化不开的暖意。
浮千楼看着她笑弯的眉眼,忽然觉得,年少时被逼着学琴的那些苦,大抵是为了此刻——能与她共弹一曲,能在这寂寞的夜里里,有这样一个人,让他卸下所有硬壳,坦诚地笑着,闹着,便什么都值了。
至于那些“大家闺秀”的规矩,那些旁人的眼光,又有什么要紧呢?他们的日子,从来都是自己过的,就像这琴音,哪怕生涩,哪怕不循章法,只要是彼此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便是最好的旋律。
春分刚过,御花园的马球场便热闹起来。一年一度的马球会是京中盛事,皇亲贵胄、文武百官几乎都到了,看台上彩旗招展,人声鼎沸,连廊下都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朝安郡主作为皇帝亲封的郡主,自然在受邀之列。浮千楼更不必说,身为皇子,又是出了名的骑射好手,早被陛下点了名,要在男子组里拔得头筹。
“你今日可得拿出真本事,别给我丢脸。”朝安郡主坐在看台上,看着场中策马热身的浮千楼,扬声笑道。
浮千楼隔着老远听见,勒住马缰回头看她,阳光下白衣翻飞,朗目含笑:“等着看好便是。”
不多时,男子组比赛开场。浮千楼一身月白劲装,外罩银线镶边的短甲,骑在一匹雪色骏马上,身姿挺拔如松。
对手是翊麾将军带领的队伍,起初还带着几分轻视,觉得二皇子在外修养多年,骑射再好也比不过沙场历练的武将。
谁知哨声一响,浮千楼便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他少年时在皇家猎场练就的骑术,加上这几年在军中打磨出的狠劲,竟让对手措手不及。
只见他俯身挥杆,马球在杆端灵活跳跃,避开几次拦截后,手腕一扬,那球“嗖”地飞进球门,引得看台上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好!”朝安郡主忍不住拍了拍手,眼底的笑意藏不住。她知道浮千楼骑射厉害,却没见过他打马球的样子——既有文人的灵巧,又有武将的勇猛,杆起杆落间,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后面的比赛更无悬念。浮千楼像是找回了少年时的意气,策马穿梭在赛场,对马匹的控制如臂使指,杆法又快又准,几番交锋下来,比分遥遥领先。对手从最初的轻视,渐渐变成了凝重,最后只剩下心服口服。
终场哨响时,看台上的欢呼几乎要掀翻屋顶。不少贵女红着脸,把手里的花枝、香囊往浮千楼的方向抛去,粉白的花瓣、彩色的绸缎落在他的白马旁,像铺了层锦绣。
“二殿下好身手!”
“真是太厉害了!”
赞叹声此起彼伏,连陛下都在龙椅上抚掌大笑:“千楼这身手,确实不凡!”
赏赐很快送了上来,是只足金打造的小马摆件,玲珑剔透,马蹄腾空,正是为马球优胜者特制的。浮千楼谢了恩,转身便纵马向看台驶来。
朝安郡主坐在高处,看着他白衣猎猎,纵马而来。阳光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金辉,朗眉星目间带着得胜的意气,却在看向她时,瞬间漾开温柔的笑意。这般风姿,饶是她,也不由得心头一跳。
“接着。”浮千楼在马下勒住缰绳,俯身将那只金小马递向她,手指几乎要碰到她的掌心。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和羡慕的惊叹。谁都知道,马球会上将御赐之物赠予女子,是极亲密的举动,当年镇国公便是这样把定情信物给了镇国夫人。
朝安郡主仰头看他,接过那只温热的金小马,指尖触到他的温度,脸上微微发烫:“倒是没给我丢脸。”
“那是自然。”浮千楼笑得得意,故意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赢了赏,该有奖励吧?”
“回去再说。”朝安郡主瞪了他一眼,却忍不住弯了嘴角。
周围的羡慕声、起哄声越来越响,连陛下都笑着打趣:“看来千楼这是要学镇国公当年的模样啊!”
浮千楼翻身下马,对着龙椅拱手笑道:“父皇说笑了。”
朝安郡主看着他站在阳光下,接受着众人的目光,忽然觉得,这京中的春日,因这场马球会,因眼前这个人,变得格外明媚起来。
她低头摩挲着掌心的金小马,心里忽然软软的——原来并肩作战是真,此刻的风光与共,也是真。
往后的日子,大抵还有更多这样的时刻,让他们在这人来人往的世界里,握紧彼此的手,做对方最坚实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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