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房找书的风波，像一阵悄无声息的暗流，在洒扫处漾开几圈涟漪后，表面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但苏晓晓能感觉到，一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钱公公不再轻易寻她的错处，偶尔还会指派些相对轻省的活儿，其他小太监看她的眼神里，敬畏之外，似乎也掺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嫉妒？
苏晓晓对此倒很坦然。
能在吃人的后宫活下去已属不易，她没心思去琢磨这些弯弯绕绕。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她会想起库房二楼那道一闪而过的明黄身影——是错觉吗？
总觉得当时好像被什么人注视着。
她甩甩头，把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抛开，继续抡起比她个头矮不了多少的大扫帚，跟满地的落叶作斗争。
日子总要一天天过。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
萧宸批阅完最后一本奏折，将朱笔搁在笔山上，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她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她端起手边早已凉透的茶，抿了一口，微涩的凉意让她清醒了几分。
目光无意间扫过殿外垂手侍立的身影，不是平日那几个熟悉的面孔。
她顿了顿，状似随意地问侍立在侧的心腹大太监高德忠：“今日外间当值的，是哪个？”
高德忠连忙躬身回话：“回陛下，是洒扫处临时调来顶缺的小太监，叫小苏子。”
小苏子。
这个名字在萧宸舌尖无声地滚了一圈。
库房里那个顶着花猫脸、眼睛亮得出奇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急智，条理，还有那双……不像这深宫之人的、干净的眼睛。
“朕记得他。”萧宸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前几日奉茶，毛手毛脚，今日库房寻书，倒算机敏。”
高德忠是何等精明的人物，立刻揣摩着圣意，小心翼翼道：“陛下圣明。这小苏子确有些小聪明，只是年纪尚轻，还需磨砺。”
萧宸没有立刻接话，指尖在冰冷的紫檀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细微的声响。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磨砺？
在这深宫里，所谓的磨砺，多半是磋磨掉棱角，变成又一个唯唯诺诺、毫无生气的傀儡。
她见得太多了。
而这个叫苏晓晓的灵魂……那份鲜活和机变，在这死气沉沉的宫墙内，显得如此突兀，又如此……珍贵。
她需要一个在身边伺候的人，一个不至于太过蠢笨、但背景相对简单的人。
更重要的是，在亲眼确认了那份机敏和那双眼睛后，一个近乎荒谬却又无比强烈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或许，这个同样藏着秘密的小太监，会是这偌大皇宫里，唯一一个不会因她的秘密而惊骇、反而能……理解她处境的人？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感到一丝意外。
她是皇帝，不该有任何软肋，不该依赖任何人。
但孤独如同附骨之疽，啃噬着她。
苏晓晓的出现，像黑暗中偶然瞥见的一星萤火，明知微弱，却忍不住想靠近。
“传朕的旨意，”萧宸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清冷威仪，“即日起，洒扫处太监小苏子，调任御前，随侍听用。”
高德忠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立刻收敛，恭敬应道：“奴才遵旨。”
消息传到洒扫处时，苏晓晓正跟一个顽固的泥印较劲。
钱公公亲自过来传话，脸上堆着前所未见的、近乎谄媚的笑容：
“小苏子，哦不，苏公公！
恭喜高升啊！
陛下钦点你御前伺候，这可是天大的恩典！
往后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咱们洒扫处的老兄弟啊！”
苏晓晓懵了，手里的扫帚“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御前……随侍？
天天对着那座移动冰山？
她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头皮发麻！那岂不是每天都要在刀尖上跳舞？
“钱、钱公公……陛下怎么会……”她声音发干，不敢相信。
“圣心难测，这是你的造化！”钱公公拍拍她的肩膀，“赶紧收拾收拾，高公公那边等着带你过去呢！”
苏晓晓浑浑噩噩地收拾着自己那点可怜的行李，心里七上八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她想起萧宸那双冰冷的眼睛，又想起库房那可能的注视……难道，陛下是因为库房那件事？
可那点小事，至于吗？
不至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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