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御前惊魂后，苏晓晓的日子似乎好过了一些。
许是萧宸那句淡淡的“毛手毛脚”被有心人听去，又或是她运气好转，管事太监给她派的活计不再那么繁重苛责，甚至偶尔还能得到一些轻松的夜间值守任务。
今夜，她被安排值守御书房外侧的回廊。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只有廊下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远处传来隐约的更鼓声，空气中弥漫着初夏夜晚湿润的花香和草木清气。
御书房内的灯火早已熄灭，想来陛下已经安寝。
苏晓晓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站久了腿有些酸，她轻轻活动了下脚踝，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宫殿后方那片被竹林掩映的区域。
那里据说有一处引活水的温泉池，是皇帝沐浴解乏之地。
正当她思绪飘远时，御书房内侧一扇不易察觉的小门被轻轻推开，一个低阶宫女低着头匆匆走出，看到苏晓晓，似乎吓了一跳，随即低声道：
“小苏子公公？正好，陛下方才吩咐要一盏安神茶，茶房那边人手不够，你快些送进去吧，陛下在后面的温泉池边等着。”
安神茶？
这么晚了？
苏晓晓心里有些疑惑，但见那宫女神色焦急，不似作伪，也不敢多问。
天威难测，也许冰山皇帝就是有深夜饮茶的习惯呢？
她不敢怠慢，连忙应了声，快步走向茶房。
端着一盏温度刚好的安神茶，苏晓晓按照记忆中宫女指示的路径，穿过御书房内殿，走向后方连接着温泉池的暖阁。
越往里走，空气中水汽愈盛，还夹杂着一丝清冽的香气，与龙涎香不同，更像某种冷松的味道。
暖阁的门虚掩着，里面静悄悄的。苏晓晓深吸一口气，低声道：“陛下，安神茶送到了。”
里面没有回应。
她等了几秒，心想或许陛下没听见，或是默许她送入。
她小心翼翼地用肩膀顶开虚掩的门扉，低着头，端着茶盏迈了进去。
暖阁内温暖湿润，白玉砌成的池子氤氲着袅袅热气，池边散落着明黄色的衣物。
苏晓晓不敢抬头，目光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朝着记忆中放置小几的方向走去。
就在她即将把茶盏放下的瞬间，温泉池方向传来一阵轻微的水声。
她下意识地、本能地抬眼望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氤氲的水汽中，一个身影正背对着她，从池中缓缓站起。
水珠顺着光滑的脊背滚落，湿透的墨发贴在颈侧，勾勒出优美而脆弱的线条。
而最让苏晓晓血液冻结的是……那具身体，虽然高挑，线条却并非属于男性！
肩颈的弧度，腰肢的纤细，以及……那虽未看清全貌，但绝不属于男子的、微微起伏的曲线……
“哐当——”
朱漆托盘连同那盏安神茶，从苏晓晓彻底脱力的手中滑落，砸在光洁的白玉地砖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滚烫的茶汤四溅，濡湿了她的裤脚，她却浑然不觉。
她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瞳孔因极致的震惊而剧烈收缩，嘴巴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惊世骇俗的认知在疯狂尖叫：皇帝……皇帝是女的？！
几乎是同时，池边的人影猛地转过身来！
水汽模糊了视线，但苏晓晓依然清晰地看到了那张脸。
正是她见过一次的、俊美却冰冷的年轻帝王，萧宸。
而此时，那张脸上再无平日的威压冷峻，只剩下猝不及防的惊怒和……一丝几乎要溢出的杀意！
萧宸的脸色在瞬间变得煞白，比池边的白玉还要冷上几分。
她猛地抓过池边一件明黄色的外袍，迅速裹住自己，动作快得带起一阵水花。
那双原本冰封般的眼眸，此刻燃着熊熊怒火，锐利如箭，死死钉在苏晓晓身上，仿佛要将她洞穿。
“你！”萧宸的声音不再是平时的清冷低沉，而是带着一种被侵犯了最深层秘密的尖锐和冰寒，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看到了什么？”
强大的压迫感和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苏晓晓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透了，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破碎的瓷片硌得生疼，她却感觉不到。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着她。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震惊和恐惧，在萧宸那足以冻裂灵魂的目光下，苏晓晓几乎是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用变调的、带着哭腔的嗓音，脱口喊出了那个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说出的词：
“我…什么都没看到，nothing啊! 陛下饶命！我、我也是女的！”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绝望的孤注一掷。
时间，再次静止。
暖阁内只剩下水珠滴落的声音和苏晓晓粗重惊恐的喘息。
萧宸裹着外袍，站在氤氲的水汽中，杀意未消的脸上，出现了瞬间的凝固和难以置信的愕然。
她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抖得像秋风落叶般的小太监，那双盛满惊恐的眼睛……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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