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经漫过书铺的门槛,檐下的 “翰墨斋” 木牌被灯笼照得发亮,字缝里还沾着点陈年墨香。李祈安推开虚掩的木门,门上的铜环 “叮铃” 响了一声,惊得趴在柜台上打盹的老掌柜抬起头。
“两位是来买书?” 老掌柜揉了揉眼睛,镜片后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两位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
“我们是来打听个人。” 李祈安开门见山,“听说近日常有个穿青布衫的书生来买书,左眉角有颗痣,中等身材,掌柜的可有印象?”
老掌柜闻言,慢悠悠地从抽屉里摸出个账本:“青布衫、左眉痣…… 哦,你说的是阿石吧?前几日来买过《洗冤录》,还问我‘若不小心服了闹羊花,死后会不会留下痕迹’—— 我当时还骂他‘后生仔别胡思乱想’,他嘿嘿笑了两声就走了。”
《洗冤录》?闹羊花?
璎璎攥着裙角的手指猛地收紧 ——《洗冤录》是讲验尸辨毒的,他买这种书,又问闹羊花的痕迹,分明是早就想好了要下毒,还在琢磨怎么掩盖痕迹!
“他常来吗?” 李祈安追问,指尖在柜台边缘轻轻敲了敲。
“前半月不常来,就这几日来得勤。” 老掌柜翻着账本,“还买过《草木图谱》,说要学认草药 —— 你说一个书生,不学诗文学认草药,怪不怪?”
“他今日来过吗?”
“未时来过一趟,” 老掌柜指了指墙角的竹筐,“还借了把油纸伞,说夜里可能下雨。我让他用完送回来,到现在也没见人影。”
“他住在哪?” 璎璎忍不住开口,声音还有点发颤。
“就住隔壁杂院,” 老掌柜朝后巷指了指,“院里第三间屋,门口堆着些劈好的木柴 —— 那后生看着文弱,倒会干活。”
谢过老掌柜,两人走出书铺时,夜色已经浓了。后巷的石板路坑坑洼洼,墙角的青苔在灯笼下泛着冷光。璎璎望着杂院那扇虚掩的木门,忽然觉得那门后像藏着个黑洞。
“别怕。” 李祈安走在前面,推开了木门,“我先去敲门,你在后面跟着。”
院里静悄悄的,只有虫鸣在草堆里起伏。第三间屋的窗纸上透着昏黄的光,隐约能看见里面有人影晃动。李祈安抬手叩门,指节敲在木门上,发出 “笃笃” 的声响。
“谁?” 屋里传来个年轻的声音
璎璎的心跳骤然加快,攥着帕子的手心沁出了汗。
木门 “吱呀” 一声被拉开,穿青布衫的后生站在门内,果然是左眉角有颗痣,他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明明檐下有风,却像被火烤着似的,眼神在璎璎和李祈安之间乱瞟,脚底下还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官、官府的?” 他声音发颤,手里的帕子掉在地上都没察觉,“小的没、没做过坏事啊。”
李祈安往前迈了半步,故意把腰间的玉佩露出来 —— 那玉佩是玉质的,在灯笼下泛着光,看着倒像官府人带的物件。“没做坏事?” 他眉头一拧,声音沉了几分,“那为何买闹羊花?说!是不是想用这东西害人?”
“闹羊花?” 后生的脸 “唰” 地白了,嘴唇哆嗦着,“我、我没买…… 是、是帮张屠户买的,他说家里药圃生虫……”
“张屠户住东街,你住城西,他要除虫,不会自己去买?” 李祈安步步紧逼,并诈他道,“而且我问过回春堂的老掌柜,你买闹羊花那天,张屠户正在肉铺杀猪,根本没让你带东西 —— 还想狡辩?”
这话像块石头砸在后生脚边,他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慌忙扶住门框:“我、我……”
“元宵节夜里戌时前后,你在何处?” 璎璎往前一步,鬓边的银钗随着动作轻颤,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切,“是否在柳树巷见过潘家娘子?”
“潘娘子?” 书生闻言,眉峰几不可察地跳了跳,眼神像被惊飞的鸟雀般闪了闪,随即拱手道,“小生素日深居简出,并不认得什么潘家娘子。”
“你还想胡诌!” 璎璎将袖中攥着的《草木图谱》重重拍在桌案上,书页恰好翻开在闹羊花那页,“潘娘子正是被这闹羊花害了性命!你前日在回春堂买的,不就是这个?”
“娘子可莫要血口喷人!” 书生猛地跳起,“小生确是撒了谎 ,但买闹羊花,不过是因巷口野狗夜夜吠叫,扰得我无法静心读书,才动了毒杀野狗的念头,哪里又敢去害人?”
“既为杀狗,为何要做得这般偷偷摸摸?” 李祈安步步紧逼,目光如炬,直盯着他躲闪的眼,“买时要谎称‘除虫’,还探问死后会不会留下痕迹,寻常杀狗,用得着如此费尽心机?”
书生被问得喉头滚动,指尖无意识绞着袖口,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小生…… 小生向来以文弱自处,邻里皆知我连蚂蚁都不忍踩。若让人知晓我造此杀孽,难免被指斥心狠,往后如何立足?”
李祈安在旁边嗤之以鼻,“倒是把道貌岸然说的如此清新脱俗。”
书生的脸涨得发紫,想反驳却被李祈安的眼神钉在原地。
“你的话是真是假,我们自会去查证。” 李祈安接着说道,声音陡然沉了几分,“回春堂的账册、书铺的老掌柜、柳树巷的巡夜人,总有一处能证你所言虚实。但这几日你最好哪也别去,老实在家待着 —— 官府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传你问话。”说完便转过了身,对璎璎道:“走了。”
走出巷子口时,夜风扑过来,李祈安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璎璎披上,璎璎攥紧披风的系带,指尖触到布料上的暗纹 —— 是李祈安常带的玉佩纹样,透着让人安心的稳重。
“那我们现在去哪?真要等官府来查吗?”
“官府要走流程,需要慢慢来。” 李祈安指了指西边的巷子,“去柳树巷。”
“柳树巷…… 潘潘最后出现的地方,会不会还有她留下的痕迹?”
“不好说。” 李祈安踩着青石板上的月光往前走,靴底碾过几片枯叶,“但有人见过她,说不定周围巡夜的、摆摊的也留意过异常,比如有没有陌生的马车停留,或是谁在巷口徘徊得太久。” 他顿了顿,侧头看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们总能找到蛛丝马迹的。”
柳树巷不远,说着说着就到了,此时长夜寂寂,巷子里只有他们二人,青石板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被泼了层淡银。柳树巷不长,巷尾的老槐树影影绰绰,枝桠垂在墙头上,扫得瓦片沙沙作响。
璎璎蹲在潘潘昨夜站过的槐树下,指尖拨开丛生的杂草,看看能否发现丢失的香囊,却还是一无所获,“会不会被巡夜的捡走了?” 她抬头看向李祈安,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散。
李祈安正检查巷口的石墩,指尖拂过上面的刻痕:“有可能,或者就是被真正的凶手拿走了。” 他忽然停在巷尾的岔路口,那里的泥地上有串浅脚印,边缘沾着点淡紫色的丝线,“你看这个。”
璎璎凑过去,借着月光看清那丝线 —— 正是潘潘香囊上的流苏线,线尾还缠着点褐色的粉末。“这是…… 闹羊花的粉末?”
“是。” 李祈安将那截淡紫色流苏用帕子仔细包好,指尖在月光下泛着冷白,连带着帕子上的褶皱都被他捋得平平整整:“这脚印的尺寸,分明是男子的鞋码,足有四寸半,倒和食肆伙计说的‘青布衫后生’对得上。” 他用靴尖轻轻点了点泥地上的鞋印边缘,“你看这鞋印的深度,足见此人比之前那书生壮实得多 ,那书生骨架清瘦,踩不出这样的痕迹。” 璎璎凑近了些,借着灯笼的光看清鞋印:“这么说,来柳树巷找潘潘的,根本不是那个书生?”
“十有**不是。” 李祈安直起身,帕子已被他妥帖收进袖中。
巷口的更夫敲过亥时的梆子,“咚 —— 咚 ——” 两声,像石子投进静水,在空荡的巷子里荡开余响。远处已能看见零星的灯火渐次熄灭,只剩几家商铺还亮着守夜的残灯。
祈安拍了拍衣襟上的尘土,指尖掸去袖角沾着的草屑,“天色已晚,巷子里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剩下的线索,明天在你家汇合再仔细梳理”。
璎璎望着远处自家宅院的方向,点了点头:“也好,阿娘若见我这时候还没回,怕是要坐立难安了。”
两人顺着巷口往外走,青石板路被月光照得发亮,脚步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璎璎走在稍后半步的位置,看着李祈安的背影 —— 他走得稳,肩背挺得笔直,像根能撑住事的梁柱。
“今天…… 多谢你。” 她忽然轻声说。若不是他步步引导,她怕是早就被那些杂乱的线索绕晕了。
李祈安侧过头,月光落在他眉骨上,映得眼神柔和了些:“谢什么?同窗被害本就该查清楚。”
到了能看见谢府,璎璎见阿娘果然已经在门口张望,看见两人,连忙迎上来:“可算回来了!给你们做了宵夜,快进来吃点。”
“劳烦伯母担心了。” 李祈安拱手行礼,“我就送到这里,明日一早再来拜访。”
璎璎跟着阿娘往里走,走到门口时回头望了眼 —— 李祈安还站在巷口,见她看来,抬手示意了下,才转身离开。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道安心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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