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梧桐叶，在文华高中的石板路上形成不规则的几何图形。
温晚背着白得发光的双肩包站在校门口，黑色的卫衣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瘦削的下巴和紧抿的粉唇，漆黑略弯的头发顺在胸前，随着秋风微动。
这是她转校的第一天，也是她过去十几年人生里，数不清的“第一天”中的一个——父亲的工作总在变动，她早已习惯了像个寄生虫一样随着父亲的变动而变动。
她明白自己随时会走，所以她从不在新的学校交新的朋友，每次转校在班级里她总像一朵漆黑的躲在角落里发霉的蘑菇。
等到下一次转校，才能短暂的接触到阳光。转完校再继续当自己的蘑菇，躲在角落里不言不语，安静的把自己隔绝在外，看着属于他们的热闹，他们的世界。
周而复始，周而复始……所以她没有一个朋友，除了那个人。
应该是刚开学不久，校门口的公告栏前还挤满了人，大多是围看分班名单的高一新生，喧闹像潮水般涌来，淹没了温晚。
温晚皱着眉绕开人群，攥紧手里教务处老师给的纸条，上面用红笔写着：高二七班，班主任，李梅。
她低着头，快步穿过人群，帆布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与周围的喧闹声形成明显两种声音。
教学楼里更热闹，走廊两侧的栏杆旁围满了聊天的学生，打闹声、说笑声、甚至还有男生们讨论游戏的叫喊声，像无数根细针，扎进温晚的耳朵里。
温晚加快脚步往楼梯口走，只想快点找到高二七班的教室，把自己藏进座位里，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就在她拐过二楼走廊的拐角时，注意力全在手里的纸条上，没看清前方的路，迎面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怀里抱着的崭新课本瞬间哗啦啦散了一地，书页在走廊的风里翻卷着，一支银色的钢笔滚得最远，最终停在了对方的白色运动鞋边。
“抱歉。”温晚不想让那么多人看自己的笑话，立刻弯腰去捡，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她的指尖刚碰到一本数学课本的封皮，另一只有力的手先一步伸了过来，不紧不慢地将所有东西都捡了起来。
那只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手腕上戴着一条黑色绳链，款式很简单，非常常见的平安扣。
她顺着那只手往上看，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眸里。男生很高，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穿着蓝白校服，可能因为他气质冷傲，板板正正的校服硬生生穿出几分桀骜不驯的味道。额前的碎发微垂，遮住了部分眉眼，只露出线条冷硬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他的瞳色很浅，导致眼神很淡，甚至可以说有些冷，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温度。
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原本喧闹的同学都下意识地闭了嘴，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沈文砚！”不远处，两个男生正勾肩搭背地走来，看到这边的场景，声音瞬间压低，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敬畏，脚步也停在原地，不敢上前。
温晚心说，好耳熟的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刚好落在沈文砚的侧脸，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却丝毫没让沈文砚的气场柔和半分。
长得眼熟，名字也耳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可能是她觉得长得帅的人都一个样吧。温晚兀自笑了笑，自己什么时候那么花痴了，竟然能盯着一张脸走神。
沈文砚没有说话，平静的目光似乎在看温晚，又似乎根本没把温晚放在眼里。
温晚将捡起来的部分书籍塞到沈文砚怀里，“抱歉啊，这个给你，我们就算扯平啦。”
从兜里掏出来一个芒果味的棒棒糖。
温晚尴尬的笑着溜之大吉，离开这个让人尴尬的脚趾扣地的场合。
沈文砚看着安静放在书本上用黄色的外包装包裹的芒果味的糖，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色斑斓的光线，像未形成的不规则的彩虹。
沈文砚微微叹气，几十种水果糖，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味道的糖呢。
那两个勾肩搭背的男生走了过来，拿走放在沈文砚课本上的芒果味棒棒糖。其中一个看着棒棒糖啧啧称奇：“芒果味的？她难道不知道我们砚哥对芒果过敏吗？”
沈文砚长得又帅又高，学习好，是学校许多女生的梦中情人，光是塞情书的都数不过来。
学校的女生为了追他特地在学校贴吧盖了个楼，标注他的所有喜好，以及他不喜欢的东西。不过，没什么用，观察的再仔细，再贴心，砚哥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一点好都没收过，任由贴吧楼盖到99层。
沈文砚淡淡道：“放下。”
两个男生相视一眼，撇了撇嘴。
沈文砚将棒棒糖放进口袋里：“回班。”
杨文天震惊的张大嘴巴，眼睛瞪得像铜铃，他没看错吧，沈文砚竟然收了女生的棒棒糖：“你不是从来不要女生的东西吗！？你不应该把不感兴趣的东西扔进垃圾桶里吗！？”
沈文砚没理杨文天抱着书向前走，低声呢喃：“她不一样……”
薛应淮贴心的合上杨文天的嘴巴：“淡定，长那么漂亮，砚哥喜欢很正常。”
杨文天摇头：“这不正常，非常不正常……”
杨文天和薛应淮跟在沈文砚身后，非常像沈文砚的左右护法。杨文天和薛应淮勾肩搭背，一左一右，一唱一和，说着最近发生的趣事。
杨文天说：“听说了吗砚哥，隔壁那个混混昨天被一个女的揍了，揍得鼻青脸肿的，回到家后，他妈都不认识他，被他妈拿着拖把赶出去了，报了自己的身份证他妈才让他进门。”
杨文天边说边笑，脸都笑红了。
薛应淮附和：“听说那女的是我们学校的，王文虎那个人可不好惹，上一个人惹了王文虎的人现在还在休着学呢。这个女孩子……恐怕是要遭殃了。”
沈文砚没说话，脚步更快了。
经历过那一场小小的尴尬之后，温晚也顺利找到高二六班，顺利和班主任李梅碰面。
李梅身高有点矮，戴着圆框眼镜，脸上有点雀斑，笑的时候和蔼，不笑的时候严肃，班上的同学还都挺怕她的。
李梅看了一眼温晚，介绍说：“这是新转来我们班的同学，温晚。以后大家都是同班同学了，要互相照顾，互帮互助，共同进步。”
温晚言简意赅：“温晚。”
李梅看得出她话少，又说：“温晚啊，你刚转来不久，书本、校服暂时还没有，书本和同桌看一本，校服等那边送过来新的一批，可以吗？”
温晚点头：“没问题的，老师，我现在坐哪？”
李梅走下讲台安排座位。
施晴趁机激动的挥了挥手，克制着自己的热情，小声说：“温晚，这里这里，真的好巧啊，我听说班里有新同学转来，没想到你竟然就是我们的新同学！”
温晚面无表情点了一下头。
施晴笑得更开朗了。
她同桌还凑过来问她：“谁啊？你认识啊？”
施晴说：“这个就是我说的昨天帮我的一个很帅的姐姐，没想到竟然跟我们同级，还是我的同班同学，真的太有缘分啦。”
同桌握着笔，摇摇头提醒道：“这样啊，从现在开始为了不连累你自己，也不连累我，劝你还是少和她接触，王文虎不会放过一个跟她有关系的人。”
施晴瞬间蔫了，趴在课桌上偷偷看温晚，这真的糟糕透了，新同学来的第一天就帮自己惹了最不好惹的刺头儿，上一个惹了王文虎的人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温晚可不要出什么事啊。
“我也不怕……”施晴喃喃自语，“这本来就是因我而起的，更何况是王文虎他们太过分了。”
温晚看得见施晴情绪大起大落，觉得这女孩真有意思，和上一个学校的一个女同学很像，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李梅给温晚找好位置：“坐这里可以吗？”
温晚收回目光，看向李梅站的地方，靠窗，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不错，和她想象中的一样：“可以的。”
前门传来不可思议的声音。
“我靠！”杨文天说，“砚哥竟然要有同桌了，而且还是女的。”要知道高一的时候，沈文砚为了不要同桌，硬是和班主任赌气，在讲座右侧坐了半个学期。
因为迟到了几分钟，他们本来想从后门偷偷溜进去的，结果杨文天这一嗓子，吸引了李梅的注意，想低调都难了。
薛应淮单手捂住自己的脸：“你虎吗？”
沈文砚默默后退一步，阻绝了李梅的视线。
温晚闭了闭眼，再次感叹，世界真的好小啊……
李梅推了推眼镜，呵斥：“开学第一天就迟到！像什么话！去，都给我去外面站着！”
杨文天叹了一口气，吟诗一首：“何其有幸，啊！竟然能和学霸一起罚站！说出去都能光耀我老杨家的门楣。”
门楣真够低的，给点阳光就灿烂，薛应淮一脸嫌弃：“你再看看呢……”
沈文砚早就抱着书本站到后门去了，准备李梅出来的时候，再溜进去。杨文天一脸震惊，痛骂沈文砚不是个东西，说好的伤痛一起扛呢？说好的苦难一起当呢？
都是放屁！
李梅交代了几句，拿着戒尺出来训人。沈文砚就是这个时候，抱着书从后门溜了进去。
温晚坐在空荡荡的书桌，一脸茫然看着坐过来的沈文砚：“你坐这里？”
沈文砚点头：“这是我的位置呀，有什么不对吗？”
这确实是他的位置，桌洞里还放着他的其他书籍。
温晚说：“挺好的。”
好个屁。
一点不想要同桌。
沈文砚说：“谢谢，我叫沈文砚。”
温晚：“？”
沈文砚：“你给的糖很甜。”
男生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闪烁的明亮的星星，看得人内心莫名的发烫，温晚下意识错开目光，胡乱从兜里掏出来一把芒果味的棒棒糖。
“喜欢吃都给你。”温晚说。
沈文砚咂咂嘴，突然觉得糖也没那么好吃了：“都是芒果？”
温晚挑眉：“你不识字？”
沈文砚：“很喜欢吃芒果？”
温晚一愣，忘了自己喜欢吃芒果味棒棒糖的原因，好像最开始是一个朋友喜欢吃吧。
芒果的味道不甜也不酸，也不腻，她低血糖，就在口袋里常备着了。
“你话很多。”温晚面无表情道。
“那我不说话了，”沈文砚做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示意自己不会再多说一句话。
温晚：“幼稚。”
沈文砚一笑，眼尾微微上挑，漾开几分漫不经心的弧度，像春风拂过解冻的湖面，泛起细碎而温柔的涟漪。
“……”
笑屁。
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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