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vo觉得自己委屈,她的委屈更甚,好吗?
说着,姜遇棠伸手用力地抱住Ivo的脖颈,得到某种支撑后,方才继续往下说:“之前就跟你提到过我爸,我想你也没有认真听。不过听不听也无所谓啦,反正我跟他的关系也不怎么样。”
她的语气平平静静的,说出口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坦然。
记得上次听她提起,姜遇棠还不是这样的态度,也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Ivo几乎是下意识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想要给她些许安抚。
姜遇棠顺着他的力道往他的掌心蹭了蹭,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平缓了许多:“这趟回国,我本来只是回去参加婚礼的。”
新人双方将仪式定在酒店,彩排过后,姜遇棠便跟着伴娘们一块儿布置房间。那几天一直都是忙忙碌碌的,完全腾不开身,也没有时间去搞SIM卡的事,所以谁联系了她与否都不清楚。
新人双方家庭都从事境外贸易工作,圈子差不多,宾客有很大面积的重合。
婚礼上遇到熟人也是很寻常的事,姜遇棠就碰到了好几个,有的是她小时候的玩伴,有的八百年没有见过,她全都不记得。碰面时相互间点头致意,全然像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有人提到前不久她相亲那事,姜遇棠还一脸状况外。
“不是吧?就半个多月前啊,听说你爸给你介绍了相亲对象,结果你压根没去,害得双方家长都觉得折了面子,你当真不记得了?”
姜遇棠没有回应,一副完全不晓得他在说什么的表情,对方也没有继续说,随意挑了个话题就将此事一笔带过。
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圈子就这么大,人和人的相遇总是无法避免。
沈倾沐家没有邀请的宾客,不代表男方家就不会邀请。
新娘去化妆的时间,姜遇棠便倒霉悲催地遇上了她那个相亲对象,对方同她说了几句话后,她也没有失礼,只是很快地躲开了往人堆里去。
她性格好,在哪都能吃得开,随意消磨一会儿,就熬过了时间。
不过那天实在运气不好,她先是来例假,肚子疼,趁沈倾沐回酒店楼上换礼服,姜遇棠想着一会儿还有很多事要忙,着急忙慌地吞了一颗止痛药后,放下相机,去了最近的洗手间,没想到出来就撞上了姜是德。
她比姜是德还要意外,另外,还有一丝尴尬。
不过姜遇棠一贯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她从来都没觉得她和姜是德的关系会闹到何种僵硬的境地,还主动地打了声招呼:“爸......”
只不过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姜是德的巴掌就在空旷的廊道内响起。他似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姜遇棠觉得自己的脸颊都被扇到了麻木的地步,脑袋偏向一侧,颊侧的发丝垂落,像刚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疯婆。
连带着过往的记忆都被扇得四分五裂。
实在是太痛了,痛得像是心脏坍塌出了一个破破的洞,记忆裹挟着难受呼呼地往里头灌风。
其实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打她,从前在她和妹妹发生争吵时也偶尔有过。只不过那会儿她总会选择性地将不好的记忆给自动屏蔽,或者添油加醋地进行篡改,由此不断掩盖,只过滤出那些对自己来说好的,记住那些好的。
记住很小的时候,她被爸爸举抱着放到肩膀;记住刚上幼儿园时,他和妈妈一块儿来接她;记住在游乐园,他一次又一次地陪她去玩旋转木马,似乎很有耐心。
过去她始终觉得父亲是爱自己的,即使后来他有了别的孩子、对她的感情略微淡薄,她仍觉得尚有回旋余地,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父亲是不爱自己的子女的。
父母就好像她生命当中的两盏灯,一盏灯灭了,还有一盏,她还能心存幻想,让自己做个梦。
直到姜是德开始给她安排相亲,直到他不顾一切地指责她还有脸出现在他面前,还好意思回来。他的言行像是山崖上滚落的巨石,一颗一颗地往下落,砸在她脑袋上,砸进她心里,硬生生地把那盏灯给砸灭了。
更为可悲的是,姜遇棠知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并不是为了发泄情绪,只是在极为愤怒地陈述一个事实。
“刚才人家找我聊起你的时候,我都不晓得我这张脸该往哪里搁,你倒好意思,还钻人堆里去。”
姜遇棠的脸上瞬间失去血色,洗手池的水龙头忘了关,水流不断沿着她的指尖往下淌,远远看着,就像是她的眼泪。
她没有说话,也不想在人家的婚礼上闹得动静太大,毁了对别人而言极为庄严神圣的仪式。
其实心里有很多想问的东西,她想问我不是你女儿吗?这么多天没见,为什么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指责?为什么第一面就是巴掌?但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因为根本就没有意义了。
从前她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愿放弃,最后她什么都没得到。
其实从一开始就该明白的,她想要他像寻常父母一样对待她,但姜是德从来都不是寻常父亲。他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大男子主义,见钱眼开,认为面子比天还大。
而自己就像是一件商品,需要的时候才是他的女儿。
水龙头里的水还在哗哗往下淌,姜遇棠把它关掉,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
那天她假装云淡风轻,不过姜是德完全没有收着力道的手指还是将她的脸给出卖,补妆时沈倾沐一直放心不下,眉头紧蹙着,被化妆师多次提醒后,还是没忍住问她:“你还好吗?”
姜遇棠拍拍她的手:“放心,没事的啦。”
“我没想到你爸会来,我应该早点搞清楚的。”沈倾沐满脸担忧,对发生这样的事感到自责,在她看来,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做事不够细致导致的,“一会儿我去找他说,他不能总是这样打你,你是他女儿,你也要面子的。”
“没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姜遇棠勾勾唇,表示自己真的没有关系。
可婚礼结束,她立马收起相机、取出车钥匙打算走人。
沈倾沐的一颗心高悬着,始终无法下落:“你要干什么去啊?别冲动啊,棠棠。”
姜遇棠紧握着钥匙,摇摇头:“不会的,只是去跟过去好好道个别。”
说完,她就走进了转角的电梯。
明明才过了不到一个月,再次站到自家院前,姜遇棠竟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那会儿是晚上九点,天已经很黑,院里亮着灯,两边被修剪齐整的灌木丛叶片带有昏黄暗影。
客厅里坐着正在看电视的一家三口,起初姜是德并未注意到她,是姜琦先看到的,原本目光还停留在电视机搞笑的综艺镜头前,瞥到她,稍稍一怔,便开始不耐烦:“你来这儿干嘛?”
姜遇棠觉得她的话真是过分搞笑,不说其他,这房子还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呢,姜琦也好意思这样问她。
四个人在客厅杵了一会儿,继母开口问她,声音平平淡淡,没有任何起伏:“吃过晚饭了吗?要不要让阿姨去给你做点儿?”
过去姜遇棠还能承受这样的虚情假意,但这会儿不知怎的,她也失去了耐心。
她什么也没说,谁也没理,转身就上了楼。
姜是德在身后斥责:“也不知道是被谁惯出来的,一点儿都没家教!”
姜遇棠匆匆扫了他一眼,回了自己房间。
里头并无任何变动,书本横七竖八地躺在书柜里,姜遇棠随手理了理。除去衣物和饰品,她的东西并不多,留下来的便仿佛沾染岁月痕迹,显得弥足珍贵。
很多都是母亲在世时给她买的,那时候考试考得好了,她就会奖励她想要的东西。姜遇棠的爱好五花八门,同她性格一样变幻不定,所以奖励看起来总是毫无共性。后来她喜欢上了摄影,又让她妈妈给她买相机,有一叠厚厚的相簿记录下来她水平不怎么稳定的过往。
她本打算将这些东西归拢带走,收拾时,意外在相簿底下看到了她妈妈留给她的那几份房产证以及其他各类依托。
当下改了主意。
“其实我原本是打算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走人的,但刚刚经你们提醒,我想了想,凭什么走的那个人是我呢?”姜遇棠淡淡开口,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扫荡了一圈,把房产证放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这房子是我妈妈留给我的,而你们未免也住了太多年。”
姜琦扫一眼红本,再抬头看她,脸色逐渐变得不太好看:“你什么意思?”
剩下二人听到她的话,也同样皱眉看她,似乎觉得姜遇棠说的话比综艺还搞笑,面上逐渐失去耐心。
“没什么意思,这房子我以后不会常住,但我也不想让你们住。想必姜总房产众多,也不需要坚持住在这里以显示你的深情。我在国内还能待个几天,随时都能过来监督,烦请你们尽快找个时间搬离,不然我就报警或者找律师起诉。”
她说得平平静静,听到话后的三个人却是满脸震惊,继母登时忍不住了:“好端端的,你发什么疯?这么多年,我们养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合着我们是在养白眼狼?你爸不过是安排你去相个亲,这么点事都办不到,落不着好也就罢了,反过来还要赶我们走,也不晓得你这脾气是谁教出来的,我这十来年真是好心喂了狗。”
姜遇棠偏过脸瞧她,这些年继母对她好赖参半,她不似童话故事里的继母那般刻薄,但也绝对称不上有多好。过去姜遇棠还能因为父亲在心里刻意美化她对自己的感情,现在觉得再也没有那个必要:“那当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啦,你难道会觉得在你破坏了我的家庭后,我还会对你心存感激吗?当然了,这个世界上,加害者总是比受害者要脸皮更厚一些。”
姜琦不满这话,脸气得通红:“你凭什么这样说我妈?她跟爸爸是真爱,而你妈妈和爸爸只是利益关系!”
“对啊,我当然知道。”姜遇棠实在忍不住笑了,“真爱就是插足别人的家庭,真爱就是凤凰男借助岳丈势力一路高飞、再忘恩负义,小三和出轨男和和美美。我真为你们的爱情感动,也为你们幸福美满的家庭感到敬佩,那么现在,你们能否去别的地方和和美美呢?”
一直沉默的姜是德早已面色铁青,似乎已经忍无可忍,张嘴准备说些什么,但姜遇棠并未给他开口的机会,就像他今天未曾给过她一样:“房子我现在打算立刻收回,这些年没有收你们的租金已经算是我最后的仁慈,其余话我想也不用多说了吧?我们并不是能够探讨家长里短的关系。你们要实在不配合,那便只有走法律途径,到时候闹大了,想必对你们的影响总不会小过我。我虽然也有一些股份,但跟公司股东交代的事可不需要由我来。”
话里隐隐的威胁已经带有不容商议的余地,反正都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姜遇棠也不在意是否给他们留下面子,说完自己要说的话,出了这口恶气后,拿上茶几上的东西就走了。
接下来几天她尽可能地不和他们碰面,独自在酒店住了几天,心情始终低低落落,不过姜遇棠对自己说,偶尔放弃也是可以的,因为那些人和事对你来说已经不再重要。
果断了结这些关系后,她又火速飞回了泰国。
只是没想到,迎接她的仍旧是暴风雨。
剖白内心对她来说总觉得过分羞耻,像是为了谋求关注和同情,她从前是最不屑于这么做的。
难得抱怨这么多,说完了,姜遇棠感觉自己热出了一身汗。
Ivo也没想到她回国竟会遭遇这些,又想到昨夜种种,忍不住抬手触了触她的脸颊:“疼吗?”
姜遇棠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那会儿的确是很疼的,也很痛苦,同他说出口却觉得好了很多,可能因为那些关系对她来说已经不再重要。
不过姜遇棠还是故作痛苦地伸出手腕,让他看白皙肤色上的两道红圈,以及红圈周围被摩擦出来的青青紫紫。
Ivo深知自己昨天做得过分,但他以为自己始终掌控着力道,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姜遇棠本身皮肤就比较敏感,这会儿瞧着,简直可怖。
他垂眸看着,眉棱紧皱,神色不太好看,像为自己昨日所为深感自责:“抱歉,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姜遇棠笑了声,立马宽慰他:“其实还好啦,只是看起来比较夸张,昨天我可是很享受的。”
提起这个,Ivo又想起什么,问她:“你说你不是为了逃避,那为什么回国要把所有东西都带走呢?”
“你是指那些衣服吗?我觉得不太好看,所以都处理了。至于这个手铐吧——”姜遇棠说着,又往他的肩窝蹭了蹭,“我当然是因为怕被你误会啊,而且我是想买来给你戴,不是给我自己戴的,好吗?”
她抬起脑袋,鼻尖触碰到他的脸,眼睛飞快地眨了眨,半晌,她说:“如果京先生下次能让我尝试一下就好咯。你看你给我搞的,咱俩一人一次,怎么样?”
不等姜遇棠继续说,Ivo已经低头,吻了吻她的手腕。
姜遇棠大吃一惊,下意识地想要缩手。
Ivo已经抓住了她的手指,沿着手腕,一寸一寸地吻上她的指尖。
轻轻痒痒的,好像心口也跟着发痒发颤。
姜遇棠继续问他这件事能不能就此揭过,毕竟她并未做错什么;然后Lumi的记忆能不能恢复,这段友谊实在珍贵,让Ivo别随意破坏;还有他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够结婚,别让她一直等待。
即使是姜遇棠,也会没有安全感。
Ivo听着她的话正着反着胡乱说,实在怀疑她的动机,便没有应答。
Mark的电话正是这时候打来的,说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问她什么时候回曼谷,最近正好有空闲,可以带她出去玩。
姜遇棠朝旁边瞄了眼。
Ivo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她当然也想出去玩,只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最佳时机:“How about next week ?Cause my husband is angry now.”
Ivo听惯了她的胡说八道,此刻听到“丈夫”这个词却不自觉地勾起嘴角,笑了那么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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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剖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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