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寒气压在半空,清晨的太阳只是苍白不亮的一点光。
所幸寒气不是雾霾,周围的可见度并不很低。
在城市坑坑洼洼的街道上,三个穿着厚重,全副武装的人背着大包前行。
前面的人脸暴露在空气中,被寒气吹得泛白。
后面两个人都带着护目镜,脖子缩进衣服的绒毛里,露出来的鼻子弄得发红。
“每次都要我们来找东西。”最后一个人是这里最瘦小的,他额头上沾着汗,脚步已经有些虚浮,跟前面的人吐槽,“找到了却不给我们吃。真把我们当奴隶使了?”
他前面一个人甩了甩头发,回头看了一眼道,“上指挥署的人要考虑蓝星剩余的所有人,当然不能把物资分给我们。”
蓝星遭到丧尸危机那天起,所有的组织机构在一个星期内瓦解。
城市防线也在半个月内击溃。
整个蓝星留给人类安全生活的地方,只剩首都铁城。
铜墙铁壁,外敌难侵。
原来蓝星上最强的军事队伍驻扎此地,其余军事武装部队分别派出领头,成立上指挥署。
上指挥署一共有七人,一位领头领署长,六位领长,带领全人类挨过这场天灾。
灾难面前,人的力量是无穷的。
所有人在半月内齐聚铁城,又在短短半年中研制出抵御丧尸的超级磁场。
铁城得以跟一众城市残骸中,完好无损矗立在天地之间,跟超级磁场脱不开关系。
据说,这种磁场的研发是专家生剖丧尸,从他们体内获得的灵感。
这些专家也被所有人捧成宝物。
不过这跟他们小队没有关系。
他们只负责找物资。
其中食物又排在第一位。
待在铁城里,的确可以免受丧尸侵害。
但同样的,末世恶劣的环境,根本种不出供整个铁城运转的粮食。
要是所有人都待在铁城坐吃山空,那人类终有一日会尽数覆灭。
为此,上指挥署从部队里挑出身手灵活应变能力强,对组织绝对忠诚,极其优秀的人组成金鼠部队出铁城寻找粮食。
末世之前,老鼠是最擅长寻觅食物的种族。
而金在一种金属中,在人类心中又有不同凡响的意味。
金鼠部队,顾名思义就是最厉害的觅食者。
金鼠部队展开有十五个小队。
天地玄黄,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一个字代表一个队。
除了上面十四个,还有一个第十五队。
这一队的名字跟上述十四个全然不同。
一般来说,跟其他东西不同的,不是最强就是最弱。
第十五队正是两者杂交。
正副队长是整个金鼠部队的战力顶端。
三个队员在人类里面当属精英。
扔到金鼠部队,算三个打杂的。
其他几个队,按综合实力排名从天到癸。
第十五队非常特殊。
“这上指挥部也是看人下菜碟的东西。”瘦小的那个人颇为不服,“本来其他几个小队叫天地玄黄,甲乙丙丁……我们叫十五小队就过分。现在还只不给我们分点自己搜罗来的物资,未免欺人太甚。”
“还有什么金鼠部队,这叫着好听吗?就取这样的名字。”瘦小的人说,“怎么不直接叫阴沟老鼠部队?”
“以后跟别人介绍我们是哪个部队的时候,也不用多说一句“不是那个金属,是金老鼠”,省事。”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突然停下,转头看了瘦小的人一眼,“发财啊,这样的话你可别在于苍面前说。不然……”
他笑了一声,挑了挑眉毛,有些玩世不恭的意味,“他非得揍得你痛不欲生。”
瘦小的人名字叫宫习。
每次介绍自己,对面的人都要来句“发财”。
久而久之,这两个字就成了他的外号。
“嘿嘿……”想起某些不好的经历,宫习身体抖了抖,也不敢继续多说,赔笑道,“这不是只在林队您面前说吗……”
“嗯哼。”
作为他们的林队,林不从觉得自己对他们的管束还是太松了。
走过去拍拍宫习的脑袋,“搜寻完这个区回去,做一百个俯卧撑。”
宫习垮下脸,“林队,就我这身子骨,一百个俯卧撑能要了我的命了。”
林不从哈哈大笑,继续往前,往后随意挥挥手道,“你的命是整个人类的,做几个俯卧撑抢不走。”
宫习前面的人偷偷笑了笑。
“傅姐,要笑就光明正大笑啊。”宫习摸摸塞在腰间的宝贝手枪,眼神幽怨。
“成,满足你。”傅鸿哈哈大笑。
听着两个队友在后面闹腾,林不从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感觉这冻死人的天气忽然没这么恶心人,哈出一口气,也笑了笑。
前面道路中央横着一辆玻璃窗全碎掉的车。车头跟右侧全遭到重击瘪下去,坑坑洼洼的,看着似乎随时要爆炸。
林不从过去一看。
驾驶座上有人,脖子出有半个巴掌大的咬痕,流出来的鲜血被冰住不知多久,在苍白的日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
他似乎死的仓促,手指鸡爪一样捏着方向盘,表情定格在仓惶之中。
林不从见过不少这样的人。
他们遇到丧尸,拼命踩油门。
在即将脱离后面丧尸的时候,车顶传来一声响。
身侧的车窗被丧尸的头颅一下下撞击。
啪嚓——
玻璃碎裂的那一刹,生命连同恐惧同时定格。
后来的人一到这里,就能联想到那人死前的挣扎惨状。
林不从退后一步,在后面的冰天雪地里左右看看。
找到半个垃圾桶。
估计是被谁的炮轰过。
深绿色的身体往下断口,泛着压抑的焦灰。
林不从瞅瞅垃圾桶里面。
很好,没有垃圾。
“嘿,兄弟,条件有限,你凑合一下啊。”
林不从没什么笑意的笑了几声,说完这句话把垃圾桶扣在车里的人头上。
而后挺不正经用食指点两下眼睛。
最后却挺正经道,“请安息。”
以前的人让人安息是合上死者的眼睛。
末世不同。
死者在雪天冻硬了,眼睛极有可能合不上。
用东西盖住死者的眼,再点两下自己的眼睛,便是简化后的版本。
林不从说话跟死人说话的时候,宫习跟傅鸿站在他身后,低着头默哀。
做完这些,林不从拍拍拿垃圾桶时,手上沾到的雪。抬头看看车顶,又估摸一阵车子现在的质量。
半秒后,他单手撑着没失去玻璃的车窗框架,迅速借力后,脚又踩了一下车门把手边缘,整个人就上了车顶。
上到车顶的那一刹,他以极快的速度蹲下。
后面慢慢抬头。
紧接着身体也站起来。
这丧尸,越往后越恶心。
一闻到活人气息,就闹哄哄往那赶。
一点独立空间都不给活人留。
现下风很大,平时站在低处行走还好。
站在稍微高一点的地方,极易把身上的气味吹跑。
周围的风实在太劲,宫习早就抬起头,现在搓搓手,看车顶上的人。
“林队,接下来我们该往哪走?”
“前面有个超市,货架上的东西估计没了。”站的高望的远果然有用,林不从从车顶上跳下来,在背包跟后背之间的地方掏出护目镜戴上,脸上扬起笑,“不过,普通人打不开,丧尸看不上的仓库……”
宫习跟傅鸿异口同声,“可能会有货!”
三人相视一笑,看到对面两人眼里跟自己一样的激动。
说到底,他们只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就算是队里最大的于苍,也才刚过二十八岁。
抓着枪握把,一点点摸到超市门口。林不从停下步子,用手势示意后面两人停下。
前面超市的玻璃门向外敞开,上面的碎了一大道口子。
单凭外观,看不出是丧尸撞的,还是人为。
林不从更倾向于前者。
玻璃上没有黑印子,不可能是枪械所为。
他没见过有谁这么猛,能重击玻璃后,玻璃只在中间附近碎裂,其余边框却完好无损。
这样的人,除了有很强的力气外,对力量的控制,也到一种可怕的程度。
林不从以前混得还行都没见过这样的人,现在混得差了,没道理就遇上了。
但万事总有例外,林不从留了个心眼。
透过四周的泛黄又被冰雪覆盖更加模糊的玻璃窗,林不从确认超市没有手中握着枪械,极为嚣张的人活跃,但不确定里面有没有躲着几个卑微求活的普通民众。
他让宫习跟傅鸿在外面待命,自己悄无声息进去。
林不从进去探查之后,宫习跟傅鸿在外面也没有闲着,背对背紧贴。
两个人一前一后。
一个盯着超市里面,确保林不从安全,一个观察四周,注意一切特殊情况。
进入超市后,耳边呼啸着的风弱了很多。
林不从把护目镜塞回背包跟后背的夹层,眼睛微眯,绕过一个个货架,抓着枪把的手都浸出汗来都没敢松半秒。
他的脚步声跟呼吸声都非常小。
莫说普通人,就算在军队里滚过的精英在没有事先防备的情况下,都不一定能发现他。
林不从眼神锐利如鹰,从里到外把超市一楼探查一遍,又回到出发的地方。
没有人。
……当然也没有物资。
林不从稍稍呼出一口气,热气在他脸前凝结成雾又迅速消失。
他定了定神,走到超市唯一的铁门前。
手刚压下门把手,余光就发现,附近柜台里就窜出来一个人。
林不从对此早有准备,在零点几秒内掏出枪,单手按下手枪保险栓,把枪口对准那个可疑物体。
事情发生的太快,在看清那个东西其实是个普通人后,林不从眼神一变,下压手枪,甚至准备接住那个人。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脖子上多了一道不重的力。
紧接着,胸膛遭到“重击”,整个人被撞得倒在地上。
背包被他压在身下,边缘部分迅速瘪下。
还有些压不下去的东西,支撑他身体的同时,把他整个人弄成一个拱形。
这是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
林不从嘶了一声,睁开眼就看到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它们的主人好奇的打量他,像极了看到自己不吃的小动物,闯进自己领地的另一种动物。
下一瞬间,他看见那双眼睛的主人。
是个很好看的少年。
林不从这人,一向视皮囊为无物。
连他都觉得好看的人,一定好看到一枪爆头的程度。
压在他身上的少年跟外面的风雪很搭,整个人都是苍白的雪色,皮肤白到一种接近透明的程度,五官仿佛是公平上苍唯一的偏心,从鼻子到嘴巴每一个单拎出来都是极其完美的存在,搭在一起之后,像极了打枪遇到无风天,子弹破空打到靶上,跟脑子里预设的弹道毫无偏差,接近完美。
少年好看是好看,但林不从上面压着个人,下面搁着个东西,整个人不舒服极了,说句话都困难。
“小,小兄弟……”林不从挺重的喘了口气,“你,你能先起来吗?”
他这样的状态,束手束脚的。
既不能观察全局,又不能在危机到来时迅速反击。
怕是普通人都能给他来个重创。
要是林不从以前的教官看到了,怕是要给他一脚,顺便送一句,“要是想死,我现在就能给你来一枪,别出去给我丢人!”
少年松开松松垮垮捏在林不从脖子上的手,慢腾腾从他身上移开。
林不从舒舒服服喘出一口气。
站起来还没看看被他压瘪背包里面的东西状态如何,先看到少年穿着短裤短袖,在风雪中微微抖着身子,整个嘴唇苍白又干燥,似乎下一秒就会被冻成冰雕。
那一刻,林不从的魂都快飞了。
刚忙把背包拿下来放到地上,从里面拿出另一件厚重的防寒服。
“哎呦,这天这么冷,你穿成这样多久了?”林不从第一次感觉这么紧张,生怕一不注意,少年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冻死了,拿着防寒服连背包拉链都没拉,就走到少年身边,动作生疏给他套上。
少年眨巴眨巴眼睛。
他从出生到现在,一直这么穿。
上一批来这里的人,说已经过去五天了。
“五。”少年说。
“五分钟啊。”
林不从以为少年被其他人抢了衣服,骂那些禽兽的同时,给少年套上衣服,又帮他拉拉链,后面还不忘帮他把扣子扣上。
动作急促又有条不紊,生怕慢了一点、漏了一步没做,少年就冻死在他眼前。
只是动作太急,他把中间部分的扣子扣错一颗。
扣到最后发现不对,林不从忙找到第一个错掉的点,拆了重扣。
少年看着他的动作,不说话。
林不从全部弄完之后,余光发现少年盯着他腰部的手枪,把枪往后面塞了塞,笑着说:“这个可不是能玩的。”
他说完,从地上捡起背包。
重新背上后,他转身看着少年。
“我叫林不从,你叫什么?”
彼时少年还在好奇的打量林不从。
这个人刚开始想杀他,后面又给他套上似乎每个人都要套在身上的皮。
跟他像俞成言那样温柔的说话。
同时,他也是第二个问他名字的人。
“俞成册。”少年说:“我叫俞成册。”
外面又一阵冷风吹过,门口碎裂的玻璃嘎吱作响。
这座城市的电力系统早已崩溃,整个超市内只能靠照进来的日光照明。
周围的可见度比外面低上数倍。
这对受过训练的林不从而言,只是需要眯眼看东西的程度。
他笑了一下,伸出手。
“很高兴见到你。”
或许人对美好的事物总有向往。
林不从不过凡人,本以为已不想结交陌生人,竟也对少年做了多余的事。
又是一个想握他手的人,俞成册想。
他看着林不从伸过来的手,想起上一个他没能握住手的人。
在心里纠结一阵,把手交到林不从手里。
然后,手上也多了一层皮。
他看着林不从慌慌张张把“皮”套到他手上,嘴里还喊着,“靠!刚光顾着给你穿衣服,忘给你带手套了。”
确认俞成册两只手都被温暖包裹,林不从终于松了一口气。
后面把手伸到身前的肚子前。
掀起衣服把手钻进去的时候,里面不可避免灌进去一点冷风。
林不从打了个寒战,从里面掏出条暖烘烘的围巾。
灰色的,不怎么厚实,但也能保暖。
这条围巾下一秒就出现在俞成册的脖子上,严严实实把他白生生的脖子护住。
整个鼻子浸在干燥温暖的围巾里,跟身体其他部分一样,跟外面的寒气断开接触。
俞成册眨眨眼,有些开心。
林不从看着鼓鼓囊囊的少年,也很满意。
幸好他每次出来,都会多带一身防寒服。
虽然总是多余,但迟早有用得上的一天,
身为一名军人,除了完成任务,路上遇到普通公民,也要尽己所能救人。
看,现在不就用上了?
至于那个围巾……
纯粹是林不从不爱戴。
偏偏每次出门,于苍那家伙又得盯着他套上全套的防寒设备才放人。
现在也刚好用得上。
林不从把手套给了俞成册,两只手很快冻得通红。
他没什么特别的表现,摸摸少年的脑袋问,“你家人也在这吗?”
到现在,“家”也就是普通的房子已经无意义,护不住生命,守不住生命。
对普通人而言,在看不到希望的冰天雪地与危机四伏中,称得上有意义的除了能维持生机的食物,大抵只有“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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