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
俞成册想起俞成言的话,摸摸口袋里的硬物,挺平淡的说,“死了。”
林不从眼神一怔,有很快恢复正常。
“想不想跟我走?”
这个世道,死人再正常不过。
林不从听到俞成册全家只剩他一个人,心里也不过很轻、很快有一点哀伤而已。
俞成册低头不语。
本能告诉他不能跟任何人扎堆。
但林不从不是任何人,他知道他的名字,叫“林不从”。
想到这里,俞成册很满意。
抬头却发现林不从身边围了两个没见过的人。
一个长头发,一个短头发,都戒备看着他。
“林队,这个人刚才我也看到了,在冰天雪地里穿得这么清凉……”宫习拿枪指着俞成册,甚至能看到后者防寒服下露出来的脚踝,“就算不是丧尸,也不是正常人。”
俞成册歪着脑袋看他。
这个人身上有些杀意。
很淡,也太弱。
不值得他动手。
傅鸿倒是没有说俞成册不是人,但也没觉得他正常,对林不从说,“林队,一路走来,我们去到的地方不是丧尸遍地,就是人群聚集。只有这里,没有一个丧尸,人也只有他一个。”
后面一句话,她是看着俞成册说的。
剩下的话傅鸿没说。
她相信以林不从的脑子,听得出她不想让林不从把俞成册带回去。
“哪里只有他一个?”林不从抬手把他们的枪摁下,自以为很幽默道,“路上那车子里不是还有一个老哥吗?”
宫习抬起枪,“那个人可不是活的。”
“宫习。”
林不从连名带姓喊他的名字。
在队伍里,特别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军队里,队员第一要务是听上级命令。
宫习不情不愿放下枪,“到!”
林不从说:“把枪收回去!”
“可是……”宫习看着俞成册。
林不从严肃,“这是命令!”
“是!”宫习咬牙把枪收好。
林不从看向傅鸿。
傅鸿也咬牙,把枪收好。
林不从知道,他们也是担惊受怕久了,见到不一般的人或者东西,难免疑神疑鬼。
这种情绪放到普通人身上很正常,但他们不行。
他们是军人。
手里握着武器,肩上扛着整个人类的希望。
“你们要永远记得,枪里的子弹,是用来攻击敌人,保护同族的。”林不从单手抓着腰带,难得严厉,“不是给你们子虚乌有的怀疑兜底的!”
“你们没有资格剥夺任何人的生命!”
宫习显然也意识到他刚才的动作冲动了,低头认错:“是!”
傅鸿也低着头,“是!”
她倒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
但林不从显然已经生气,要是再跟他对着干,只会让情况更加复杂。
反正俞成册会跟在他们身边一段时间。
到时候他到底是人是鬼,总会露出些马脚出来。
傅鸿会一直盯着他。
“好,立正!”林不从说。
宫习跟傅鸿站得笔直。
林不从的神情没有放松一丝一毫,立马继续下一条命令,“宫习,向左转!”
宫习照做之后,身板照旧挺直。
“开锁!”
“是!”宫习应了一声,拿出一些基本工具,弯腰研究这里唯一的铁门。
那扇门在俞成册撞过来之前,林不从试过锁着的。
这铁门看着就不牢靠,靠蛮力当然也能打开,但那样太没效率。
宫习是开锁的专家。
把开门的事情交给他,再好不过。
“傅鸿!”林不从喊。
“在!”傅鸿道。
“观察四周,一旦发现情况立即汇报!”
“是!”傅鸿举着枪走到门口。
表情严肃,在门口看得到其他三个方向的地方站定,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安排好两人,林不从转身就看到俞成册蹲在地上,用手指在地上滑来滑去。
他本来就不爱教训别人。这次其实也不算真的生气。只是想让队里的人明白,他们不是阎王也不是判官,能自保却不能索命。
林不从收了脾气,小步走到他身边,跟他一起蹲下,“在干什么?”
俞成册没有立即回答,继续用手指划拉地板。
林不从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刚准备起身,就看见俞成册把视线从地上移开,抬头对上他的眼,“不冷了。”
林不从眼里划过一丝愕然。
而后心情复杂。
这小孩年纪轻轻,怕不是能憋得住闲的人,能在一个地方呆上很久。
在他来之前估计觉得无聊,也用手指在地上划拉来划拉去。
只是现在的寒气可不是开玩笑的。
就算躲在室内,冷气还是会毒蛇一般,一寸一寸往人骨子里钻。
地面温度也跟坚冰无异。
俞成册之前在地上滑来滑去的时候,没戴手套,会感觉到冷是应该的。
现在不冷了,也是应该的。
或许两者差异过大,才会引发他的接近于没说的感慨。
想到这里,林不从摸摸他的脑袋。
俞成册歪了歪头,不明白这人怎么总做这样的动作。
明明这样毫无意义。
“林队。”
宫习在后面说,“门打开了。”
“好。”林不从应道。
从地上站起来,他却没有急着过去,而是从背包里找出一包梆硬的面包,不顾距离随手一丢,刚好丢到宫习怀里。
宫习险险接住,咽了咽口水。
就算是冻得梆硬的面包,用火烤过也会变得香甜无比。
每个小队里的人,一个月可能才能有这么一包。
“林队,我不饿。”
宫习知道,林不从虽然是林队,能分到的物资却跟他们一样。
他自己的面包一个星期都只敢咬上一口。
现在又怎么能去吃林不从那份?
“把面包热了,给那小孩吃。”林不从这句话语气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普通的就像在说“你好”。
宫习眼神一变,“林队!”
这个人就算不是危险人物,跟他们也没有任何关系。
末世当前,任何食物对每个人而言都是宝贵的。
林不从根本没必要拿出宝贵又宝贵的面包给一个陌生人。
俞成册不知道林不从嘴里的“小孩”是自己,只是有些羡慕那个“小孩”。
他看着那个面包,摸摸肚子。
表情看着有些可怜。
林不从莫名想捏捏他的脸。
但手刚抬起来就放下。
林不从迈步往铁门那走。
路过宫习的时候,拍拍他的肩膀。
宫习知道,林不从是让他服从命令。
他点点头,担忧看着林不从。
“林队,一切小心。”
林不从没说话,朝后面挥挥手,把头顶油绿色的棉帽摘下来丢到地上。
他原来戴帽子的地方,还有一顶嵌着灯的普通帽子。
城市的电力系统崩溃,他们的任务又让他们不得不经常潜入一些光照不进去的地方。
出来的时候戴上一顶这样的帽子,能省去很多麻烦。
林不从把灯的亮度调掉最小,轻手轻脚进去。
林不从离开后,宫习遵循他的命令,从包里翻出一个小铁锅,一个打火机,一瓶只剩一点的水,几个被刻意切割成矩形的石头,还有一点干燥的木头。
他把石头放到地上,堆成一个长方形,又故意把其中两块石头之间的距离拉大。
而后把木头放到这些石头中间。
最后把小铁锅架在石头上。
小心翼翼撕开面包的包装,把冻得梆硬的面包放上去后,又往锅里倒了一点水。
接着,宫习用打火机点燃木头。
做完这些,他坐在地上招呼俞成册,“嘿,那边那个,过来。”
俞成册瞥了他一眼,不动。
明明他没有说话,宫习总觉得他在鄙视自己。
他心道都是错觉,又喊了一遍:
“那边那个怪人,过来,吃东西了。”
俞成册咽了咽口水,往那边看了看。
火蛇舔舐铁锅底部,在加热的同时也让超市内多了一抹亮光。
在极寒天气中,一般的木头根本点不着火,也烧不起来。
宫习用的木头,是隶属上指挥署研究院的专家研发出来的,只需要稍高一点温度就能被点燃,而且燃烧放出的热比一般木头燃烧强上两倍的赤燃木。
不过一分钟的时间,接近锅底的面包就已经软下来,跟沸腾的水混在一起,散发美妙的香味,引得人口舌生津。
俞成册的肚子叫了一声。
宫习笑了一下,很快意识到什么,恢复冷淡的样子,“过来,吃东西。”
俞成册动了动。
宫习刚想找个勺子出来,就见原本面对着他这边蹲着的俞成册把身体背过去,屁股坐在地上,双手环抱住自己。
“嘿,你……”
宫习气急,刚想去把他拎过来,又不想跟这人接触,看到锅里的面包故意道,“这可是我们林队,也就是林不从,给你的面包。只有一个啊,你要不要?”
俞成册身体动了动,没过去。
宫习转了转眼珠子,换了种方法,“这面包啊,可好吃了,香香甜甜的在嘴里化开,还有浓浓的奶香味……”
说着说着,他感觉自己饿了。
一看俞成册,还好端端蹲在原地。
宫习刚准备继续形容热面包有多好吃,就被平地惊雷一般的声音打断。
“宫习,你这倒霉丫的,别说了!”
傅鸿在外面大喊。
差点忘了,那还有一个又饿又被风吹着的人在。
宫习讪讪闭嘴。
他叹了一口气,正准备过去,就听到身后传来响动。
俞成册也听到了,急急把身体转过来。
果不其然看到林不从从铁门那出来。
关掉头上的灯,随手捡起地上的帽子。
空气中若有似无飘着奶香味。
他吸了吸鼻子,一脸满足。
“嗯,真香啊……”
一看过去,发现俞成册还在刚才的地方。
而宫习跟热腾腾的面包,就在他旁边。
两者之间,至少隔了两米。
林不从看向宫习,要一个解释。
宫习摸摸鼻子,“我喊他了,他不过来。”
“那你不能过去吗?”林不从问。
宫习低头,“林队,我错了。”
“回去写五百字检讨,两天内交上来。”丢下这句话,林不从径直走向俞成册。
宫习声音很闷,“是!”
他就没见过有林队在末世罚人做俯卧撑、写检讨的。
跟还在军校上学似的。
甚至比在军校上学罚得还轻一点。
林不从在俞成册身边站定,伸出手。
那只手骨节很长,却不怎么好看。
原来不清楚,现在冻得红彤彤的,像极了胖胖的红萝卜。
上面还密密麻麻布着老茧。
更丑了。
俞成册看着,莫名想知道这样的手碰上去是什么感觉,三下五除二脱掉手套,抓住那只手。
手掌相对滑过时,有些硌人。
感觉……有点麻麻的。
不痛。
林不从眼里划过一丝惊讶。
这人,他想拉他起来。
他倒好,直接把手套摘了。
左右现在是白天没有晚上那么冷,室内也没有室外的那一阵阵寒风。
林不从没有让俞成册把手套戴回去。
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之后,又牵着他的手来到火堆前。
锅里的东西已经化在一起。
接过宫习递过来的勺子,林不从把锅里的东西搅和搅和,让面包跟水混合均匀。
把勺子拿起来,都不用吹,林不从放到俞成册嘴前。
另一只手把帽子丢到旁边,顺便把他遮住嘴巴的围巾按下来。
“尝尝那个?”
俞成册看了眼勺子,又看了眼林不从,喉结滚了滚,却没有张嘴。
林不从挑眉,“怎么?怕里面有毒?”
“你啊,一看就没怎么饿过肚子。”见他还是不吃,林不从舔了舔勺子,沁入心脾的奶香混着淡淡的甜味在口腔蔓延。
他看着俞成册,继续说:“要是真饿急眼了,就算告诉你这里面混着剧毒,你也能捧着这一锅毒药喝的一干二净。”
林不从轻轻眨了眨眼,“好吃。”
俞成册没说话,朝林不从伸出手。
站在他们旁边的宫习脸色一变,“队……”
吃饭就吃饭,哪有这样的?
林不从似乎发现宫习的异常,伸出一只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另一只手带着勺子,不经意往下放。
而腰部,正是他藏枪的地方。
俞成册感觉到前面的人对他产生戒备。
甚至有些淡淡的杀意。
他视若无睹,想起前几批过来超市的人说“把胡萝卜放进锅里,煮很久很久,香香甜甜的,很好吃,要是能来上一点,现在死了也没关系”。
后面他找东西时,发现俞成册就藏在柜台后面,想杀了俞成册时,俞成册捏住他的手腕问他:“胡萝卜是什么?”
那个人没有理他,手腕的骨头在俞成册手底下碎裂。
俞成册想,胡萝卜一定是最好的东西。
以前他捏碎人的骨头,那人什么都会告诉他。
这次却不一样。
吃,就是张开嘴,把东西放进嘴巴里。
俞成册伸出食指,控制力气不轻不重在林不从嘴角划过,放进自己的嘴巴里。
用舌头舔了舔。
下一瞬,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以前也吃过东西。
滑滑的黏黏的,恶心。
他想不吃,但不吃没有力气。
他吃,很恶心,还是得吃。
这是他第一次尝到好吃的东西。
绵长的奶香味在舌尖炸开,跟若有似无的甜味混在一起,让原本单一的味道变得更加丰富。
俞成册咬过身上的“皮”,也就是别人嘴里的衣服,啃过桌子,尝过地上的冰,甚至自己……都没有像现在这么好的体验。
到后面什么都不想吃。
这个,是唯一好的体验。
林不从见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哑然失笑,后面又莫名有些心疼,把放下去的手又抬起来,问:“想不想吃?”
俞成册狠狠点头。
林不从刚想把勺子塞到他手里,又想起他刚才的样子,怕他拿了勺子就顾不得其他,使劲往嘴里塞东西。
到时候烫到就不好了。
于是把他牵过来一些,带着他一起坐到地上从锅里挖了一小勺面包汤,慢慢放到俞成册嘴边。
后者张开嘴,小心翼翼咽下去。
林不从一点点喂着俞成册。
宫习心里吐槽过俞成册是个怪胎,给的东西不是偏要挖人家嘴角的尝。
刚放下戒心,又见到这一幕。
实在看不下去,抱着领罚的态度提醒林不从,“林队,他不是婴儿了。”
林不从当然知道。
他说:“那个铁门里面果然是仓库。里面有不少物资,你叫上傅鸿一起把东西装着。我们准备回去了。”
听到这个,宫习更气了。
但也只能道:“是!”
反正找到了也不是他们的。
背回去还重!
他在心里重重呼出一口气。
眼里划过一丝庆幸。
算了,能活着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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