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宫习白着脸出来。
看向帮俞成册重新穿上手套的林不从。
“林队，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里面有一个已经腐烂的尸体。”
肉泥一样瘫在地上，冻得梆硬。
旁边还有肠子或者什么白花花的跟那尸体黏在一起。
整个场面又红又白的。
看着就倒胃口。
宫习打着手电看到，差点没当场吐了。
林不从很是淡定，“这种事态，哪哪都是尸体。现在我能告诉你，以后呢？难道每次任务我都能告诉你一遍吗？”
宫习惨白着脸，“为什么不行。”
“因为我忘了。”林不从背上背包，朝他那边看了一眼，挺无赖道。
俞成册看了林不从一眼。
林不从摸摸他的脑袋。
俞成册低下头，神情莫名。
傅鸿也从里面出来，后面的背包分量重了不少，眼里却划过一丝轻松。
这次找到不少珍贵的物资，全部上交组织，应该能换不少休息期。
虽然休息期也免不了，要做一些日常训练，但好歹不用跑出去拼命。
“走吧。”
林不从看人齐了，也背上背包。
跟宫习傅鸿走到门口，他发现不对。
一回头，俞成册还站在原地。
“不想跟我走？”林不从问。
俞成册摇头，又摇头。
“怎么了？”
林不从走过去，看着他的眼睛问。
“林队，我们跟他萍水相逢，到现在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没必要这样。”宫习实在没忍住，在林不从后面道。
这个俞成册，从头到尾就是个大麻烦，林不从真是被他单纯无害的外表蒙蔽了，才跟哄孩子一样，把他捧在手心里。
林不从压根不听，看着俞成册。
等他的回答。
俞成册叹出一口气。
他不知道该不该信任前面的人，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抬手指着林不从后面的地方。
林不从莫名感觉不妙。
转身看过去。
宫习很不爽盯着俞成册，劝林不从，“林队，他不想跟我们走，就让他留在这里吧，我们自己的物资都很紧张，哪还能再养着一个？”
见林不从不理他，宫习又喊他一遍。
“林队。”
“嘘！”林不从脸色有些苍白。
嘘什么？
宫习不可置信，指着俞成册：“林队，事到如今，你还想跟这个家伙玩过家家的游戏吗？”
他话刚说完，后脑勺就被人拍了一下。
林不从在他前面，不可能是他做的。
那便只有……
“傅姐，你也……”
他眼露惊恐，仿佛被整个世界背叛，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傅鸿捂住。
满眼弱小无助。
傅鸿在他耳边道，“丧尸潮正在朝这边聚集，不想死就安静点！”
她声音很小，却很急促。
宫习本来还有点不服，听完浑身的血都冷了。
丧尸潮……
一个丧尸就能跟五个人杀个有来有回。
而能被称为丧尸潮的，至少有五十个丧尸。
那得杀多少五个人？
宫习腿一软，差点跪下。
傅鸿扶了他一把。
她也知道遇到丧失潮，就连神仙都得脱一层皮才能逃脱。
宫习只是腿有点软，心理素质已经过关。
等宫习基本冷静下来后，傅鸿松开捂着他嘴巴的手，在后者衣服上抹了两下，神情凝重，看着林不从。
“呼……”宫习重重眼珠子在眼眶里抖了几下，压低声音。
“真的是……丧尸潮吗？”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拉到柜台下躲着。
林不从在最外围蹲着，神色严峻，“这个距离，已经能听到丧尸嚎叫。保守估计……”
他转头看向里面的三个人，脸色前所未有的沉重，“二十个以上。”
他额头上蒙着细细密密的汗。
宫习咽了咽口水，漆黑的眼里分明印着慌张无措。
“会不会是……看错了？”
他最后三个字声音很轻，显然也不相信林不从跟傅鸿同时看走眼。
“我看到了前锋僵尸。”
它们通常是一个月不到的小孩。
一般只会出现在丧尸潮最前方。
看到它们也意味着……
丧尸潮就在后面。
宫习一下瘫在地上，眼里盛满慌张无措，“那……怎么办？”
声音有些哽咽。
没有知道。
纵使人类再怎么聪明，也抵不过有强悍战斗力，大脑不碎就永远活着的丧尸。
死寂般的沉默在拥挤的柜台下蔓延。
林不从的手指一下下点着手臂，“我去引开他们。”
他看向其他三个人，“你们趁机逃。”
他说完强调，“离开后不要回来，也不用求援。”
林不从就算个人能力再强，也不过是“个人”。
不值得组织大费周章拯救。
“不行！”宫习跟傅鸿都不同意。
没有一个有良心的人，能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要用另一个的命去救。
哪怕是末世。
林不从声音铿锵，“这是命令。”
傅鸿闭上嘴，眼里满是话语。
宫习把背包扔到地上，“我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经军人，我退队，我不服从命令！”
林不从：“宫习，这不是玩笑！”
“我知道。”
不大的年纪，眼里盛满坚定。
仔细看去，却会发现这些情绪掺杂着惊慌。
林不从叹了一口气，软下声音，“今天这个场面，必须有一个人要牺牲。”
宫习声音颤抖，“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你身手比不上我，让你去只会增加无意义的牺牲。”
“那我跟你一起去！”
“人类需要你！”
“你也需要！”宫习不让一步。
“你现在跟我一起死了，人类怎么办？传承怎么办？！你要活得有意义，你就得对得起你体内流淌的血！”
“我不偷不抢，我捍卫过人类，我对得起身上的血！”
“可剩下的人呢？！”林不从按住他的肩膀，直视他的眼睛，“他们之中有新生的希望，有对抗灾难的希望，有万万千千延续人类性命的希望。他们比我，更需要你。”
宫习咬牙，不说话了。
身侧的手握得很紧，狠狠颤抖着。
“宫习，服从命令！”
“是！”宫习闭上眼。
林不从卸下背包。
既然决定赴死，就要把有用的物资全部留下。
他摸着腰间的枪，又往身上塞了好几个弹匣。
他笑了一声，没想到还有跟老伙真正赴死的时候。后面又看向其他人说，“你们放心，就算老子真死在这，也会拉几个垫背的，给你们省点麻烦。”
“林队。”傅鸿声音哽咽。
林不从没有回应，重重呼出一口气。
他握着枪的手，分明是抖着的。
外面丧尸的嚎叫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频繁，一声一声敲击每个人的心弦。
林不从知道，不能等了。
他念出加入部队的宣言，“为了人类，为了传承，我——慷慨赴死！”
“林哥！”宫习沙哑着嗓子喊。
林不从起身的动作顿了一秒。
但仍没有阻止他的决心。
“地道。”有人说。
宫习听到这两个字，就像听到什么绝无仅有的奇迹，带着沙哑奋力嘶吼：“地道，林哥！这里有地道！”
刚准备跟丧尸硬碰硬的林不从，闻言脚步一顿。
什么玩意儿？
没等他想清句话的含义，整个人就被扯下来。
往旁边一看，发现俞成册不知何时从最里面跑过来。
刚才扯他的人，正是他。
好不容易燃起来的热血被浇灭，林不从还有点恍惚，“地道？这里怎么会有地道呢？”
“不知道。”
傅鸿掀开柜台下的柜子，清楚看到里面有一个足够成年人钻进去的坑洞。
里面似乎又转弯，手电照不进去，看不到着地点在哪里、安不安全。
“啊！”丧尸嘶吼着走进超市。
身上腐烂的气味瞬间席卷这个房间，像极了丢在地上好几天发酵变臭的动物内脏。
顾不得迟疑，傅鸿跳进坑洞。
里面的转折太大，她落下去差点跪下。
不等站稳，她仰头急匆匆喊。
“快下来！”
或许为了防丧尸，坑洞是弯曲的。
从傅鸿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上面有亮光。
接下来是宫习。
他先把所有背包丢进去。
然后他也跳进去。
到下一个人。
林不从把俞成册推过去。
回头去看丧尸情况时，只感觉肩膀被人推了一下。
林不从跌下坑洞，仓促之间被宫习跟傅鸿接住。
他顾不上几乎跪在地上的姿势，猛然回头，却没看到俞成册。
心跳莫名跳慢一拍。
把林不从推下去之后，俞成册慢慢收回手回头，看到一个丧尸从柜台上方探过头来，对准俞成册的肩膀张开嘴巴。
俞成册面不改色，按住丧尸的脑袋。
他看似轻飘飘的动作，却带有千钧的力。
丧尸被他按着，还真就前进不了分毫。
但这里的动静，无异吸引了其他丧尸注意。
俞成册就算再厉害，也难敌这么多丧尸围攻。
手上用力把手边的丧尸脖扭断，又抓起柜台上的花瓶重重砸向另一个向他咬来的丧尸，眼神一凌，竟吓住一只丧尸。
接着，一脚重重踢在柜子上。
纯木制的边框，硬生生被他踢得凹下去一个印！
飞出去的柜台，成功阻止好几个往这来的丧尸。
俞成册趁着这个时间，迅速跳下地洞。
顺便把徒手拆下来的柜门，盖在地洞入口上，阻碍丧尸进入。
“俞成册！”
脚刚落地，俞成册就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刚想应声，肩膀就被人拍了。
他抬起手，刚想把那人脑袋拧了，就被带着凉意的身影团团围住。
俞成册闻出来了，是林不从的味道。
干燥，温暖，带着一点雪味。
他放下手，歪着脑袋。
他知道这个人不会伤害他。
就算对他流露出杀意也不会。
但他不明白，他为什么总要触碰他。
明明他可以自己碰自己。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干了什么？！”林不从紧紧抱着俞成册，生怕一不小心这人就彻底消失，心里一阵后怕。
意识到俞成册没跳下来时，他本想返回。
可傅鸿一句话就让他打消念头。
“外面是丧尸潮，你比我大，应该懂得那意味着什么！”
林不从握紧双手。
是啊，他知道。
那意味着……无力回天。
傅鸿看他难受，缓下声音，“俞成册只是一个普通人，你今后还会遇到无数个普通人。你能救他们，想带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
“前提是……”
她说，“守住你的命。”
林不从咬牙，“……我知道。”
宫习也没想到危急关头，俞成册竟然会选择救林不从。
心里对他升起一抹愧疚，一抹敬畏。
看着林不从说，”林队，我跟傅姐去洞里面看看。“
他没说警告林不从的话。
他知道，林不从不会出去。
为了人类，为了传承，为了希望。
他那么忠诚的一个人，不可能为了一个人抛下这些。
宫习一步三回头，跟着傅鸿离开。
林不从站在原地，清楚听见上面可怖的动静。
他低着头，仿佛置身冰冷刺骨的海底。
上面是打不破的厚冰层，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他横在其间，就连呼吸是奢望。
直到一声清晰的响动落到耳里。
直到一个不算熟悉的人，跌到他怀里。
接住俞成册的第一秒，林不从心里只有庆幸。
第二秒悲伤。
他救不了所有人。
甚至阻止不了别人救他。
第三秒生气。
俞成册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没有考虑过俞成册感染成丧尸的可能。
退后一步，喊他的名字。
本想生气。
但皮肤跟心脏似乎都缺上一大块。
只想接触那一唯一的人。
林不从把俞成册抱在怀里，眼里闪着失而复得的欣喜。
良久，心跳回到正常的速率，才问，“为什么，做这么危险的事？”
俞成册眨眨眼，“不危险。”
那些丧尸都很弱。
他只需要半个小时，就可以把它们解决干净。
但他不确定林不从会不会等他。
不确定在偌大的世界，找不找得到一个林不从。
林不从下意识以为他说的意思是——俞成册为了他林不从，能不要命。
心里一阵发软。
这个傻孩子，谁对他好一点，就能拼上命。
“下不为例。”
幸好俞成册不是他属下。
不然就这行为，让他做五百个俯卧撑，一万字检讨都不为过。
林不从松开俞成册。
牵住他的手，正准备往洞的另一边走，就感觉有人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这个洞很深很黑，唯一的光亮就是头顶透进来的细小亮光。
他看不大清俞成册的脸，问：“怎么了？”
“你把我，当成谁了？”
俞成册知道，一个陌生人，不可能莫名其妙对另一个陌生人好。
俞成言给他取名字，给他家人，是因为他救了他，想他记着他，也记着他的家人。
那林不从呢？
俞成册没有帮过他，他没有向俞成册提出要求，要俞成册记住他，记着他的家人。
林不从没有理由要对他好。
而且俞成册总感觉，林不从看他的时候不仅仅是在看他，似乎又想到了另一个人。
所以，他又透过他看到了谁？
林不从知道他不该笑的。
但听到俞成册的问题，还是笑了一声。
“为什么这么问？”
“你对我……”俞成册认真想了想，遇到林不从之后，他对他做的一切。
总结，“很好。”
林不从煞有其事点头。
“嗯，你想怎么感谢我？”
俞成册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在自己的思路里稳步前行：“我们以前没见过，也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你现在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把我当成别的什么人？”
林不从收敛笑意，盯着他的眼睛。
“我们出去说好不好？”
俞成册摇头，“出去的时候我不会问，你也不会回答。”
“为什么这么觉得？”
“这是很私密的事情。”俞成册很正经分析，“我不可能当着别人的面问，就算问出来了，你也不会回答我。”
“嘿，”林不从眼里划过一丝诧异，“你小小年纪还知道什么私密不私密了？”
“你并不比我大。”俞成册说。
林不从：“胡说，我二十五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不从感觉自己说完之后，对面的人鄙视的看了他一眼。
“我五十二。”俞成册记得，带他长大的那个老爷爷说，每当周围响起像炮一样的声音，就意味着他长大了一岁。
林不从哈哈大笑，“俞成册，你就算不想告诉我，你的真实年龄也用不着编吧？”
俞成册看起来顶多二十岁。
俞成册皱眉，很不喜欢林不从现在的反应。
他很正经的说话，应该换到同等的对待。
而不是质疑和嘲笑。
林不从笑了好一会儿才停。
“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俞成册不想解释，把话题倒回正轨。
“能有为什么？”林不从说，“……因为你，俞成册，值得我这么做呗。”
俞成册沉吟几秒，抬头。
“你是不是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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