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不从本来已经准备带俞成册走了，听到他这个问题，差点没把嗓子眼咳出来。
“咳咳咳，”他诧异，“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俞成册说这句话的时候，表现像在问“你吃饭了没”，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林不从眼神复杂，“为什么这么问？”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别人好。”俞成册说，“你既然没有把我当别人，一定是看上我的□□皮囊，想我当你的终生伴侣。”
林不从听完，没有笑也没有反驳。
而是叹了声很长的气，“你以前到底生活在什么地方？”
……才会有这样令人悲伤的想法。
“以前……”俞成册想了想，“四四方方，没有天空，没有大地。”
他眼里划过一丝害怕，每说一个字，就能想起一分，“不打架，没食物。”
林不从听着他的描述，以为他被人囚禁起来当乐子耍，没有深问，牵住他的手说，“我喜欢你……”
俞成册得到心中的答案，却并不开心。
他的心情很烦躁。
瞥了一眼林不从抓着他的手，十分想捏碎，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舍不得。
他舌尖顶了顶上颚。
这种不受控制的情绪，他不喜欢。
林不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开了个极易让人误会的头，继续说完剩下的话，“人类对人类的喜欢，大人对小孩的喜欢……以后或许还有朋友对朋友的喜欢。”
他低头看着俞成册，“知道了吗？”
说来也怪，听完林不从这些话，俞成册的心情慢慢往好处靠拢。
就像里面原来关押着被囚禁在笼中的小怪兽，突然囚笼没了，怪兽变成了春天，到处都是青绿色的生机。
俞成册听完，心里冒出一个问题：“人类，会本能喜欢人类吗？”
他们才见面没多久，甚是连话都没说上几句，林不从就喜欢上他。
是不是林不从对所有人都这样？
俞成册心里像爆了一个柠檬。
酸酸涩涩，余韵绵长。
林不从很想回答“是”，但那样涉及骗小孩。
于是思考半秒道，“不。”
他给了个不算答案的答案，“但比起凶残的丧尸，人类会更喜欢人类。”
俞成册不喜欢这个回答。
凶残的丧尸一定会杀人类，但人类不一定会杀人类。
这本来就不需要任何推理。
更何况，林不从压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林不从看俞成册有些不开心，知道他没听到想要的答案，跟他闹别扭了。
又补充道，“不过也不是所有丧尸，都会被所有人类不喜。”
听到这般没道理的话，俞成册思维成功被带跑偏，几乎脱口而出：“不可能。”
丧尸跟人类，本质上都不算同一个物种。
同类尚且有相食。
不同类，怎么可能会好好相处？
“那如果你发现，有个丧尸是原来喂你吃饭，哄你睡觉的妈妈呢？”
林不从自以为这个问题残忍。
但他说出口后，却发现俞成册的表情跟之前没有丝毫区别。
林不从皱了下眉，又试探一句，“是你日夜相陪的爸爸？”
俞成册还是那个样子。
林不从疑似没招，“是我？”
他说完，感觉手腕被人紧紧攥住。
是俞成册。
“你不能变成丧尸！”
俞成册动作慌张，还不忘控制抓着林不从手腕的力气，脸上闪着无措又害怕，觉得只要说些能让林不从害怕的东西，就能让这个家伙不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那个东西，没有思想、没有边界、没有情感。不是你喜欢的人类，你跟它们，不会有人类对人类的喜欢。”
林不从真是惊了。
他没有想过，在俞成册心里，他竟然会比他的父母还重要。
又想到俞成册对长大地方的描述……
或许，他的家庭并不怎么幸福。
“唉……”
林不从叹出一口气，“走吧。”
话题转变太快，俞成册轻眨眼睛。
什么？
“我们……”林不从轻轻按住俞成册的手背，看着他的眼睛说，“回家。”
家？
这是个熟悉又陌生的词汇。
他在别人嘴里听到过。
很多次。
俞成册低头，“我没有家。”
“从现在开始，你有了。”
林不从牵着俞成册的手，另一只手打手电照明，两个人一路往未知处走，却都不觉得害怕，“我们——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似乎有什么神奇的魔力。
俞成册见过很多濒死的人，眼角都会滑落一滴泪水说，“我想回家”。
现在林不从要“回家”了，他表现的也很开心。
比对着俞成册笑的时候还要开心。
嘴唇上扬着的，脚步是轻松的。
他刚刚还说，俞成册现在有家了。
林不从现在就带他回去。
意识到这点，俞成册本来遇到丧尸都规律到不可思议的心跳，在那一刹那似乎被注入什么鲜艳的颜色，蹦跳的节奏稍快。
像极了春天音乐会打起的轻快鼓点。
他们走了大概十分钟，跟宫习狭路相逢。
彼时宫习没背着背包，看到林不从眼神一亮，以为他已经走出俞成册离世的阴霾。
转眼一看，发现好端端站在他旁边的俞成册，更是像见了奇迹一般，冲过去抱住他，神情欣喜，语气激动：“怪，不，俞成册，你没事。你真的没事吗？”
俞成册被他抱着，面上没什么反应，甚至有时间发现，这个人的情绪起伏特别大。
惊喜、平静、不可置信、怀疑、欣喜若狂……
几乎把所有人类的情绪都轮了一遍。
说实话，俞成册很想拧了他的脖子。
但林不从就站在他旁边看着他们。
要是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世界上会少一个林不从。
少一个说要给他家的人。
俞成册放下手，往旁边看才发现，林不从看他们两个这样很开心。
嘴角噙着笑，眼里盛着满意。
俞成册思考。
原来这样就能让林不从开心。
他抱住宫习一秒。
还是没想再进一步。
飞快松开手问：“你不是讨厌我吗？”
他感觉出来了。
提及旧事，宫习红了耳朵。
飞快退后一步，跟俞成册隔开距离。
“我那时有眼无珠，看错人了。”
他仗着毛绒帽子挡着耳朵，别人看不到他耳朵的变化，坦然鞠躬道歉：
“对不起。”
林不从双手抱胸，一只脚放到另一只脚上，单脚站立，身体靠在墙上，饶有兴趣看着眼前这一幕。
俞成册瞥了他一眼，又看向宫习。
“我原谅你。”
其实他根本不在乎宫习怎么看他。
只要他不对他动手动脚、不想杀他。
俞成册甚至能当没见过他。
“好了。”
林不从热闹看够了，一左一右搂着俞成册和宫习的肩膀，“我们回去再聊吧。”
现在估计快天黑了。
晚上在外面总会有更多的危险。
他扭头问宫习，“外面是什么地方？”
“加油站。”宫习说，“我跟傅姐在加油站里面的超市里，发现一辆后视镜断了，但车身竟然没什么损害的的车。傅姐上去试着打火，竟然成功了。”
在物资紧缺的末世，发现一辆能开的车，不亚于在快渴死的沙漠，看到一个饮料摊。
已经到了做美梦的地步。
林不从没有急着高兴，问：“你是说，那辆车就在加油站超市里面？”
宫习点头，“对。”
“那加油站超市玻璃是防弹级别的，而且上锁了？”
“玻璃全碎了，也没有锁。”宫习不知道林不从问这个干什么，但还是如实回答。
这倒是让林不从惊讶，“车里没有车钥匙？”一辆能开的车，甚至连他们的当宝贝的东西，其他人没理由看不上。
“有。”宫习说。
甚至里面还有一只僵尸丧尸。
他把这个也告诉林不从。
林不从点头，这就合理了。
说到底，现在分散在外面的人，还是普通居民居多。
就算他们看上这辆车，发现里面的丧尸也足以让这些人望而却步。
不过他还是有一点不明白。
一辆后视镜损坏的车，是怎么跑进加油站里面超市里的？
看到那个加油站的超市，林不从懂了。
超市大门处的玻璃已经碎的差不多，只剩些不规则的边框在强撑。
此刻里面有一辆完全停进去的……
半辆车。
车头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满是黑色残渣。
后半部分也没好到哪里去，乌漆嘛黑，活像谁刚往里面泼了墨。
而他们好巧不巧，就是在这个“泼墨车”右侧，靠近超市墙角的地方出来。
等最后一个人从坑洞里出来，宫习自告奋勇到导游。
“林队，俞成册，这边走。”
他说着，绕开那辆车往外面走。
他事先出去过一次，现在走起来格外轻松……甚至比后续从外面进来时还轻松。
俞成册在那车前座外面站了一会儿，对着它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这辆车的车头被炸毁了，车身除了外面黑点，驾驶座跟副驾驶炸开，露出里面的泡沫跟钢材还有几个小弹簧，全部黑的跟碳一样。
那些坚硬的钢材被崩断，有些甚至轻轻一摇就能脱离原位。
“愣着干嘛？快过来啊！”林不从一回头没见着俞成册，往那边一望发现俞成册盯着那辆车残渣发愣，忙喊了一嗓子。
“好！”俞成册大着声音应道。
偷偷动作很快摘了手套。
走之前，他趁着其他两个人不注意，伸手探进已经没有车窗的车内。
出去后，外面的寒风更冷了些。
彼时俞成册已经重新戴上手套。
他看林不从站在门口不走，侧身绕开跟他并肩。
宫习眯了眯眼睛，看着除了写断壁残垣外，空空荡荡的四周，也觉得迷糊。
超市内那个后视镜没了的车子，已经不见踪影，所以他们出来时才格外轻松。
傅鸿说要简单把这车修一修，现在开出来就应该在外面等他们才对。
可现在……
外面既没有那辆车，也没有傅鸿的踪影——有的只是铺天盖地的寒气，还有一眼望不到尽头混着暗色建筑残渣的白。
天色已经开始黑。
到了晚上，周围能见度会降低。
丧尸却不会受影响。
要是人跟它们对上，只会加大死亡率。
林不从往前走了几步，眯着眼把这左边右边前边上边都看了一转，最后视线落到宫习身上，“傅鸿呢？就算长翅膀飞了，也该在天上留个影吧？”
宫习也不知道，硬着头皮开口：“这……”
哔哔哔——
响亮的车笛声在他们后方响起。
接着一辆纯白色，线条流畅，没有后视镜的车子就闯入他们视线。
车子前进的同时，驾驶座的车窗降下。
露出里面傅鸿的脸。
“上车了，各位。”
林不从带着宫习跟俞成册过去，敲敲驾驶座车窗下面的部分，“跑哪遛弯去了？”
“哪能啊？”傅鸿从车窗那伸出一只手去，拍拍车身，“我去试试这玩意儿的性能，别跑半路折了。”
“是吗？”
林不从似笑非笑，“试出什么来了？”
傅鸿另一只手摸摸方向盘：“不知道是冻久了还是什么，方向盘有点老化。”
她往自家脚下瞥了一眼，“刹车还行，油门有点不听使唤。”
傅鸿抬头，看着林不从的眼睛说，“怕是只能送我们回去一次，就报废了。”
林不从听完点点头，拍拍车窗框：“那就让这哥们物尽其用吧。”
听着语气已经没有怒意，傅鸿没来得及在心里松口气，就听到他下一句话：
“让宫习一个人过来找我，是吃定我不会耽搁太久？”
林不从说这话时，语气还带着笑。
就是听起来嘛，有那么点毛骨悚然。
傅鸿额头上蒙出一层细汗，赔笑道：“哪能啊林队？我这是为了咱的安全考虑。”
她看向方向盘，“要是测试的没问题，我肯定下去找你。”
“哈，思想违纪！”林不从听到她的话，眼里闪过一丝“奸计得逞”的笑，拍拍她的脑袋，说完剩下的话：“我跟宫习都在下面，队里只有你在上面。根据队内守则，你不确定其他队友的情况时，应该守着物资，一遇到突发情况，可以不禀报上级，带领物资逃离，而不是冲动行事。”
说完这一大串，看着她如“吃了屎”一般的表情，林不从心情大好，笑了几声道：“回去写八百字检讨交上来。”
傅鸿有气无力：“是！”
他们在这边交谈的时候，俞成册跟宫习也在说话。
俞成册坐在后座，看看前面空空如也的驾驶座，又看看旁边跟他隔了半个人的宫习问：“你不坐前面吗？”
“啊？”宫习没想到一直对他爱答不理的俞成册，竟然会跟他主动说话，愣了半秒才道，“哦，是这样，林队喜欢坐前面。”
他总不能去抢林不从的位置。
俞成册问：“你喜欢吗？”
“我？”宫习没想到俞成册看着这么冷，竟然也是个健谈的人，笑了笑道，“我不挑，前面后面都能坐。”
“但要是真要选的话……”他想了想回答：“我比较喜欢坐前面。”
前面能看到的风景更多。
单人单座也更舒服一些。
俞成册意有所指，“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去？”
宫习摸摸后脑勺，“我坐哪里都行的。”没必要去争去抢。
俞成册看了眼跟傅鸿相谈甚欢的林不从，又把视线挪回宫习身上。
“你们林队没上车，你就有资格跟他换位置。”
“啊？”
宫习从没这样想过，有些迟疑，后面又尽数消散，“话是这样说没错，但还是算了。”
林不从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实际上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要是真有个关系稍微跟他好一点的人找他要床，他是真的能把床给人家，自己睡地板。
特别喜欢做的事情也没几个。
坐车坐副驾驶、救人、交朋友还有唱歌。
宫习知道的就这三个。
甚至这人连一点不良嗜好都没有。
没有任务的时间，到十点半就睡，早上五点半就起。
以前上了年纪的都估计都没他这么健康的作息。
宫习说，“林队喜欢的东西不多，我没必要跟他抢。”
本来俞成册还想说些什么，听到这话点头，“好。”把自己的身体往远离宫习的地方靠了靠。
宫习：“？”
敢情你是不想跟我做一块。
宫习很受伤，他还以为俞成册单纯想跟他聊天来着。
他看着俞成册，眼里燃着热情的火光。
一定是他以前对俞成册态度太差，被他讨厌了。
宫习发誓，一定要弥补这一切。
俞成册看着窗外发呆。
这次不能跟林不从坐在一起了。
他情绪有些低迷。
像极了霜打过的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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