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彻底笼罩下来,剧场里却亮起了温暖的灯火,像一颗跳动在旧时光里的心脏。
灯光兼摄影师周述安正埋首在一堆摄影器材和笔记本中间,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桌上那杯贴着“奋斗中·加满”标签的咖啡,正散发着提神醒脑的浓郁香气。
沈清雨悄无声息地溜达过去,伸出食指,飞快地碰了一下滚烫的杯沿。
“嘶!”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缩了缩脖子。
“偷喝?”周述安头也没抬,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和一丝洞悉的笑意。
沈清雨立刻挺直腰板,摆出最无辜的表情,大眼睛眨巴眨巴:“才不是!粥粥哥!天地良心!我这是……这是帮你测试咖啡温度!”
她理直气壮地指着那杯子,“这都你今晚第二杯了!咖啡因中毒晚期患者!要提神你跟我们说说话呗?”
“我们这么多人,一人一句都能帮你把精神线焊死在头顶!”她拍拍胸脯,一副“热血青春·闲得发慌·沈清雨随时为您守护”的架势。
周述安终于从屏幕前抬起头,被她这活宝样逗乐了。他顺手就揉了揉沈清雨那一头在灯光下泛着光泽的软发,动作自然得像对待自家妹妹:“那可要谢谢我们热心的小朋友了。”
沈清雨脸上那灿烂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她鼓了鼓腮帮子,刚想义正辞严地反驳“我不是小朋友!”,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年龄,是她在这个剧场里永远无法翻身的硬伤。
谁让她是最小的那个呢!(沈·热血青春·但年龄最小·清雨:气鼓鼓.jpg)
她哼了一声,决定战略性撤退。脸上重新扬起狡黠的笑,一扭身就溜到了旁边正对着一叠散乱剧本发愁的宁素笺身边。
“素素!”沈清雨凑过去,动作麻利地帮宁素笺把那些被翻得卷边的剧本一页页理好,叠放整齐。
眼神却贼溜溜地扫视着四周,压低声音,仿佛在传递什么绝密情报,“你悄悄告诉我,咱们剧院是不是有什么“大剧目”?不然最近怎么天天加班?”
宁素笺被她这煞有介事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看着沈清雨那张在灯光下精致得毫无瑕疵、仿佛自带柔光滤镜的脸蛋,无奈地叹了口气:明明长得跟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似的,怎么脑袋里天天装的都是这些稀奇古怪、天马行空的东西?
“是有一个……”
沈清雨立刻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得像要发表重要讲话。
宁素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正经给逗乐了,“不如去问问你徐老师?”
沈清雨:“……”
完啦,和她在一起久了,最温柔的姐姐也学会揶揄人了。
*
剧团后台狭窄,连空气都不太能转弯。
布景板歪歪扭扭靠墙站着,像一群散场了的纸片人。味道是老熟人:灰尘、木屑、妆粉,外加一点点线香味,像沉思版八宝粥。
沈清雨坐在老周的桌角边,鼻尖顶着一盏歪歪的台灯。
这盏灯的年纪比她大两轮,灯罩像随时要退休的纸壳盔甲,底座也不平,但黄光照人一团团,软得像一张半睡着的演出票。
她正翻剧本,脑子还在默背徐然洲那句台词:
“你若敢来,我便敢等。”
——太好听了。像有人把梨园卷轴摁进了嗓子眼里,再拿琉璃刷子刷了一遍。
她一边哼哼唧唧地记台词,一边拿手机看了眼时间。
21:48。
离深夜返场还有12分钟,同时也离她哥暴走不远了。
沈清雨起身走出化妆间,楼道很暗,只有急救指示灯在那儿吊着半条命。墙上的演出表和海报都翘了边,仿佛时间停在了某一场旧戏之后。
剧场就是这样,掌声只属于帷幕后三十秒,剩下的,要自己撑。
她刚想靠墙再蹲五分钟,就听前方道具堆里窸窸窣窣一响,接着是个熟悉的声音:
“还没走?”
是徐然洲。那声音有点哑,像刚被道具扎了嗓子,偏偏还带一丝没睡醒的困气。
沈清雨立刻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脸:“徐老师好!”声音极脆,有点开心…又有点兴奋。还有那眼神眼巴巴地盯着他,像是在等他开口。
角落那人动了动,徐然洲从一堆纸老虎和断了脚的锣鼓后面坐起来,肩头披着半件戏服,像刚刚在衣柜里打了个盹。
他手上摊着台词本,一盏破镜子歪在膝上,反光落在他脸侧。
广袖一垂,像是戏还没下台,人先出神了。
“家离得远不远?”他问,声音低得像清汤锅底,“现在回去会不会被你家里人打?”
沈清雨:“……大概率。”
他点点头:“那等一会儿再送你。反正你注定要被打了。”徐然洲难得有心情开了个小玩笑。
这个小丫头就好像有什么特殊的魔力,让所有人在她面前敞开心扉。他眼看着剧院里的一个个,从开始的面上高冷,心里念叨着,变成了嘴上、心上都在意、宠着。
前几周这丫头要期中考试,有几天没来。可把院里的两位老爷子急坏了。郑老的八卦也不讲了,茶也不香了。
至于他师父?
周显礼直呼:“丫头不在?没意思啊没意思啊!”
得。装也不装了,演都不演了。
小丫头是个好苗子,可孩子哪里是这样养的?尤其是他们学表演的,舞台哪里是这么好走的?
沈清雨:“……”
“逗你呢。下次晚上不准留这么晚,你才多大?以后时间还长……”
话说到一半,徐然洲不吱声了,因为他意识到:他还说别人呢。他自己不也这样?但今天确实是太晚了,不安全。
这也不算什么“溺爱”。徐然洲停顿了几秒,最终轻松说服了自己,“走吧。”
沈清雨先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可她还不能走,她的问题没问啊!这几周,素素和述安哥明显变得更忙了,可好像不是剧院的事,到底是什么呢?
会和……剧情有关吗?
显然某人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当初的“豪言壮语”了。
“怎么?不想走?”徐然洲回头看着停着半天不动的小姑娘,打趣地说。
沈清雨正在想该怎么开口,余光落到了手里的东西上,有了——她笑着晃了晃保温杯:“徐老师您要不要……喝杯花茶?”
“喜欢喝?我看你天天带着这杯子。”
“天天来咱们这个“冷淡的”的剧院,不带不行啊。”她小声嘀咕。
徐然洲看了她一眼,没回嘴,只是接过保温杯,眼角闪过一抹笑意。
沈清雨坐下来,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呼吸距离,谁也不说话,只有徐然洲轻轻转着小巧的玻璃杯。
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说:“您平时……笑得……挺累的吧?”
“嗯?”
徐然洲来了兴致,小姑娘的意图太明显不过,她摆明了有问题想问,眼里的纠结、好奇还有隐隐约约的担忧全写在脸上。
他故意没主动提,因为她的表情实在是生动可爱,让他想到了他幼时养过的一只牡丹鹦鹉。果然不过几分钟,就沉不住气了。但问题却是出乎他意料的。
“台上笑得像莲花仙子,台下一秒化身人间制冷机……好像切换过快了点?”
沈清雨认真分析,“这种表演方式,对颈椎压力大吗?”
徐然洲:“……”
沈清雨没被他吓到,继续补刀:“您那个招牌‘淡然一笑’我也在练,不过我照镜子练完感觉自己像没睡醒的小鸟。”
“……你别练了。”徐然洲慢慢喝了口茶,像是在压住被冲到嗓子眼的笑意。
“啊?”
“你就老老实实当你自己。”他声音低低的,“别太快长大。”
这句不像是训话,反而像是说给自己听。
沈清雨歪头看他:“徐老师。”
“嗯?”
“您其实……人挺好。就是脸太冷,话太少。”
徐然洲终于抬眼看她,淡淡地:“你在剧场就是这样哄他们的?”
“才不是哄!”沈清雨认真地反驳。明明是针对每个人的性格,用心的了解。巧的是,偏偏她就和剧院的每一个人都投缘。
她本无意参合陌生人的命运,可现在对她而言……他们都不再是普通人。
小小的蝴蝶扇动翅膀,都可能引发一场剧烈的龙卷风。
那她呢?该怎么选?
什么都不做,结局已然注定。选择改变,她真的要去改变一个人吗?可从和他们认识到现在,沈清雨不觉得哪一个人需要完完全全的改变。
性格的小小缺陷,谁没有呢?
无解?
徐然洲没说话。只是轻轻靠在道具椅背上,那盏歪掉的镜子照着他眼底的一点光,像是压了一整天的疲倦,被一句花茶和一个小姑娘缓缓化开。
沈清雨没看他。
远处工人调灯的声音传来,帷幕缝隙里透着一点风。两个人坐在光影交错的台口边,一个像刚从云层里下凡的瓷雕神明,一个像专程来堵他麦克风的小徒弟。
这是沈清雨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徐然洲也不是高不可攀的神。他就是个加完班、嗓子哑、喝完花茶会皱眉的普通人。她抿着嘴笑了一下。
可她偏要解开。
“谢谢你。”徐然洲将最后一口花茶喝完,缓缓开口。
“什么?”
他又对上那双眼睛,这一次他看清了那颗胭脂红的泪痣。
小姑娘看起来有点懵,像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突然被什么打断。
原来不记得了。
徐然洲笑了笑,没有回。只是温柔地碰了一下小姑娘的脑袋,语气不重却很认真,“你愿不愿意以后跟着我学?”
徐然洲:教孩子哪里是这样的?
后面:我们阿糍怎么养都是最好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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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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