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安静了一瞬,然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紧接着门被拉开,沈疏言站在门后,他已经脱掉了白天那件过于板正的衬衫,换上了一件同样是纯色但看起来柔软一些的灰色短袖T恤,更显得他肤色冷白,身形修长挺拔。
他显然刚收拾完东西,额角有细微的汗意,但气息依旧平稳。看着门外的许昼,眼神里没有惊讶,也没有被打扰的不耐,只是平静地询问:“有事?”
那眼神太平静了,像冰面,映出许昼此刻强撑出来的、略显滑稽的虚张声势。
许昼准备好的开场白一下子卡壳了。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底气,更像这个家的主人:“咳!那个……既然你住进来了,有些话得先说清楚。”
沈疏言没说话,只是微微侧身,让出空间,示意他进来说。
许昼梗着脖子走进去,视线快速扫了一圈。房间果然大变样,他那些色彩斑斓的海报、堆得到处都是的游戏卡带和手办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单调的整洁。只有空气里还若有似无地残留着他常用的那款青柠沐浴露的味道,提醒着这里曾经属于谁。
这让他心里那点不爽又冒了头。他转过身,面对着沈疏言,伸出三根手指,开始宣布他的“约法三章”:
“第一,未经我允许,不准进我房间,不准动我东西。”
“第二,卫生间我用的时候你不准用,具体时间……总之我用了会告诉你,别管。”
“第三,”他加重了语气,琥珀色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试图增加威慑力,“在学校里,不准跟别人说我们住一起!不准跟着我!就当不认识!听到没?”
他飞速一口气说完,微微喘着气,盯着沈疏言,等待他的反应——最好是有点为难,或者至少表示一下服从。
然而沈疏言只是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听一段与己无关的天气预报。等许昼说完了,他才极轻地眨了下眼,声音依旧平稳无波:“说完了?”
“……完了。”许昼被他这反应噎了一下。
“好。”沈疏言应了一声,算是知道了。然后他看了一眼许昼,“还有事吗?我要休息了。”
这简直像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许昼所有的挑衅和警告都被对方那种彻底的、漠然的“不接招”态度给化解于无形。
他憋着一肚子气,却无处发泄,只能硬邦邦地甩下一句:“你记住就行!”
然后,像是怕再多待一秒自己会先炸掉,他猛地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冲回了自己的房间,再次把门摔得震天响。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许昼气得脸颊发烫。
他拿出手机,点开【弘川第一翘臀】的聊天框,手指用力地戳着屏幕,手劲大的几乎要把屏幕戳出一个洞来:
【Zzz】:气死我了!!!
【Zzz】:我刚才去跟他约法三章!
【Zzz】:你猜他怎么着?他就回了个“好”!然后问我还有事吗他要休息了!
【Zzz】:那副死样子好像我在无理取闹一样!
【Zzz】:冰山!面瘫!哑巴!我跟他势不两立!!!
【弘川第一翘臀】:哈哈哈哈哈哈!!!
【弘川第一翘臀】:昼哥,你这波输出伤害为0啊!
【弘川第一翘臀】:听起来是个狠角色,居然能接住你的大招还毫发无伤?啧啧。
许昼看着屏幕上那一串“哈哈哈”,更郁闷了,把手机扔到床上,扑进被子里把整个人卷起来生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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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6:45,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
许昼是被第三个闹钟的夺命连环call吵醒的——他差点没能按时起来,昨晚气得半死又偷偷在被窝里打游戏到半夜,此刻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他打着哈欠,顶着一头睡得乱糟糟的卷毛,迷迷糊糊地洗漱完,习惯性地套上那件他最爱的、印着巨大卡通恐龙图案的白色T恤和宽松的运动短裤,趿拉着拖鞋就啪嗒啪嗒地下楼了——他爸妈通常走得早,阿姨这个点应该做好早饭了。
走到餐厅门口,他揉着眼睛含糊地喊:“张姨,今天早上吃什……”
话没说完,他僵在了门口。
餐厅里,张姨正把煎好的鸡蛋端上桌。而餐桌旁,那个人已经坐在那里了。
沈疏言穿着之前北江附中的白色校服短袖和深色长裤,校服熨烫得平整,没有一丝褶皱。外套搭在身后的椅背上。他坐姿端正,正安静地喝着牛奶,晨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听到动静,他抬起眼,目光精准地落在许昼身上——那头乱翘的卷毛,惺忪的睡眼,以及……那只张牙舞爪的蠢萌恐龙。
许昼这下瞬间彻底清醒了!
操!家里多了个人!他忘了!
他几乎能想象自己现在是什么形象:不修边幅、幼稚、邋遢……跟眼前这个连吃早饭都像在完成某种仪式的家伙形成了惨烈对比。
沈疏言的目光在他那只恐龙上停留了大概零点几秒,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然后就像看到空气一样,自然地低下头喝了口粥,继续看摊在桌边的一本英文原版书。
可他越是这样不动声色,许昼就越觉得窘迫,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我……我上去换件衣服!”他扔下这句话,几乎是落荒而逃,冲回楼上。
十分钟后,许昼重新下楼,换上了熨烫好的蓝白校服,头发也勉强用水压了压,虽然还有几缕不听话地翘着,但总算人模狗样了一些。他板着脸坐到餐桌对面,拿起一片面包恶狠狠地咬着,仿佛那是某人的肉。
一顿早饭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度过,只有餐具轻微的碰撞声和张姨偶尔的询问声。
吃完早饭,司机已经在门外等着。两人一前一后上车,许昼故意坐在靠窗的位置,把书包隔在中间。
车子驶出别墅区,汇入早高峰的车流。
许昼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觉得这沉默快把他憋死了。他绞尽脑汁想找点话说,至少不能显得自己那么被动。
“咳,”他目视前方,状似随意地开口:“我们学校,弘川一中,听说过吧?挺厉害的。”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炫耀。
“嗯。”旁边的人应了一声,没了下文。
“……学校挺大的,别走丢了。”许昼硬着头皮继续。
“嗯。”
“教学楼名字都挺怪的,什么格物楼、致知楼、凌云楼……还有条风雨长廊连接宿舍区和教学区,下雨天不用打伞。”
“嗯。”
......
无论他说什么,得到的回复都是单音节的“嗯”,或者干脆没有回应。沈疏言只是偏头看着窗外,侧脸线条冷硬,完全是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
许昼彻底没脾气了,愤愤地闭上嘴,在心里又把“势不两立”重复了一百遍。
车子终于在一中的大门口停下。
学校大门气派,透着一种低调的精英感。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们三五成群地走进校园。
两人下车,立刻引来了不少目光。
许昼本来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颜值扎眼,性格好,朋友也多。而沈疏言虽然是生面孔,但那副冷感的帅哥模样和生人勿近的气场同样极具吸引力。
“许昼!磨磨蹭蹭干什么呢?快打铃了!”
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教导主任王主任正站在门口巡逻,路过他时原本嘻嘻哈哈勾肩搭背的学生纷纷收敛瞬间老实,低着头喊了声“王主任”后加速离开。
看到许昼,他习惯性地板起脸,但眼里没什么严厉:“哟,今天倒是穿得人模狗样了。”他注意到许昼难得的整齐校服,平日里不是内搭便服就是把外套系在腰上。
“王sir早!”许昼立刻换上乖巧的笑容,变脸速度一流,同时双腿并拢站定,右手抬起搭着额角行了个极其不标准的礼: “我一向很遵守校纪校规的好嘛。”
“少贫嘴。”王主任笑骂一句,目光转向他旁边的沈疏言,态度转为公事公办的严肃:“这位就是新转来的沈疏言同学吧?许哥跟我打过招呼了。欢迎来到一中。”
“主任好。”沈疏言微微颔首,语气平稳。
“嗯,手续都办好了,教材课表要去教务处领。许昼,”王主任边交代边转向许昼说道:“你知道教务处在哪吧?格物楼三楼,带你同学去一趟。”
“知道知道。”许昼一边笑应着,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尽快甩掉这个包袱。
王主任见他难得乖巧的领了任务点点头表示满意,又对沈疏言说:“沈同学,领完东西直接去教室就行,高二理科一班,在致知楼四楼东边。许昼,你跟他说一下大致位置。有什么不适应或者困难,随时来办公室找我。”
“谢谢主任。”沈疏言再次道谢。
“行了,快去吧,别耽误上课。”王主任挥挥手将两人赶走。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校门。路上遇到不少熟人,热情的跟许昼打着招呼。
“昼哥早!”
“许昼,下午打球啊!”
“昼哥,这周漫画带了吗?”
许昼一一回应,笑容灿烂,仿佛早上那些憋闷都不存在。
他瞥了一眼前面那个挺直的、对周遭一切喧闹都无动于衷的背影,撇撇嘴在心里哼了一声。心想果然,我就说小爷我还是很有魅力的好吧。有问题的绝对是这孙子!
想到这里,许昼加快脚步,只想赶紧完成带路的任务。
走到格物楼楼下,他停下脚步,语速飞快地指路:“喏,这就是格物楼,主教学楼,教务处三楼楼梯口右转第一间。致知楼在旁边那栋,穿过这个连廊就是,四楼东边,门口有班牌。你自己去吧,我先回班了。”
说完,也不等沈疏言回应,就像得了特赦令一样,转身就混入了涌向致知楼的学生人流中,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沈疏言站在原地难得地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许昼消失的方向,然后抬头看了看眼前被称为“格物楼”的建筑,低下头抹了把脸,随即面色平静地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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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昼几乎是跑着冲上致知楼四楼的。
离上课还有几分钟,理科一班的教室里已经炸开了锅。抄作业的、聊暑假见闻的、讨论昨晚球赛的、追逐打闹的……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充满了开学初特有的混乱无序。
许昼在教室门口猛地刹住脚步,对着门口的金属班牌仔细照了照,确保无误后,才矜持地推开门往教室里走。
“昼哥!这儿!”
教室后排,一个阳光帅气的男生高高举起手——正是他那位翘臀兄弟周曜。
两人高一时一个班,又都喜欢打篮球,于是自然而然混成了死党。他旁边还有几个许昼眼熟但叫不上名字的男生,大概又是周曜暑假里新“收编”的小弟或者别班凑过来的。班里其他人的面孔大部分也并不陌生,不是曾经的同班同学也都多少在教学楼的走廊里碰过面。
许昼松了口气,长腿一迈穿过几排课桌抬手和周曜击了下掌,然后一把将书包甩在周曜旁边的空位上并从半敞着的书包口中一股脑把所有课本掏出来往桌上随意一堆,瘫进椅子里说:“可算到了。妈的,困死我了。”
“咋了这是?昨晚做贼去了?”周曜一把勾住他脖子,挤眉弄眼的说:“欸,刚跟你一块下车那帅哥谁啊?新来的?可以啊这气场,一中的还是二中的?”周曜嗓门不小,附近几个正在聊天打闹的同学也好奇地看过来。
许昼没好气地拍开他的爪子:“别提了,”随即一脸晦气地摆摆手,压低声音继续说:“就是我昨天跟你说的,我家那个‘天降灾星’。”
“卧槽!就是他啊?”周曜眼睛瞬间亮了,兴趣大增,凑过来贱兮兮的说:“近距离看更帅了啊!就是这脸冷得……啧啧,咋样咋样?相处了一晚上,有没有擦出什么激烈的火花~”他故意用肩膀撞了一下许昼。
“擦你个头!”许昼没好气地推开他,“火花没有,差点炸了我倒是真的。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没劲透了。”
“冰山酷哥啊?”旁边一个男生听到了,插嘴道:“哪个班的?看着不像好惹的。”
“谁知道,爱哪班哪班。”许昼懒得解释。
“看着成绩很好的样子?”前几排另一个女生也小声加入讨论,眼神不住地往门口瞟。
“切,转学生而已,装什么酷。”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从斜前方飘来,带着点明显的酸意。
那男生许昼有点印象,单眼皮,总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好像叫林颢,是之前文理还没分科时隔壁二班的班长。
周曜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笑着说:“你作业抄完了吗就在这叭叭。我可听说今儿个要挨个查,查到没写就是5000字检讨外加一次公开出名的机会。”
林颢显然属于在最后关头仍在奋笔疾书的那批,于是哼了一声,转回头去,不过脸色不太好看。
上课预备铃响了。教室里的喧闹稍微平息了一些,但窃窃私语声依旧不断。大部分同学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就在这时,前门又被推开。
刚刚还在被议论的主角出现在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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