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一颗纽扣飞了出去。周予霁啧了声，马上又态度良好地道歉，“抱歉，真不结实。”
修长的手指逐一挑开纽扣露出底下莹白的身躯，机器人先生触碰着被数字化再凝成的躯体，有种第一次抚摸到莱特的新奇感受。流动的数据信息通过交触传达，他可以触碰到莱特的每一格数据点，一个完整的莱特在他掌下。
白思意给他们的服饰非常繁复，类似中世纪的宫廷装，非常多花纹、绑带、纽扣。周予霁耐心地把绑带绕过去，拽紧，像打扮洋娃娃。他漫不经心地说：“人类上学一般会做什么？”
“学习。”
“学习之外呢？”
莱特没说话。
周予霁接着道：“联盟星校图书馆旁是小型天文台，可以观测星星。听说联校每个季度都会举办舞会，四月的假面舞会最为特别，舞伴之间约定好佩戴的装饰，带着假面也能认出对方......”
莱特打断他，“那你怎么没邀请我。”
“什么？”周予霁愣了愣，他本意是想逼莱特说出读书时跟那个唯一的好朋友之间相处的点滴。
莱特扭过头，看向正在为他拉扯背带的机器人，平静地说：“四月了，联校也会给在校参加课程的Eros们发送舞会请柬，你没邀请我去。”
“我以为你在学生时代参加过许多次，已经对此厌烦了。”周予霁贴近他，目光灼灼。
“没有。”莱特说，“我没有参加过四月舞会，也没有参加过任何舞会。”
房门被重重敲响，白思意在门外喊：“别磨磨蹭蹭啦，要开始了。”
周予霁绅士地伸出手，“Shall we?”
小两号的手掌轻轻搭上去，周予霁合拢手指把他拽紧，推开门，步伐轻盈地走向花花绿绿的舞会中央。
“你们慢死了。”白思意不满地控诉，“再晚点蛋糕就要被吃光了。”她挤开一些人，艰难地帮他们一人取了一块蛋糕，“等会跳起舞就不能停，饿着肚子是撑不下去的。”
莱特觉得她的话有些古怪，一时没想出原因，只能先把蛋糕接过来说了句谢谢。
白思意忙着招呼其他宾客，跟他们说了几句后便施施然飘走了。
莱特的下巴被掐住，强行扭转脑袋，周予霁眯着眼啧了一声，“白思意有什么好看的。”
“她在这里似乎更开心。”莱特的声音压得有些低。
“有吗？”周予霁不怎么关心莱特以外的人的情绪变化，只想赶紧搞定“噩梦”，“如果她自己也觉得这里更好不如把伊森送进来，让她自己跟伊森说，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莱特没说话，或许机器人留在虚拟世界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草坪舞会已经开始，每个人都穿上了白思意指定的滑稽又可爱的繁复服饰，如同一朵朵巨型花苞穿梭其间。
周予霁牵过莱特的手，掌管节奏带领他随音乐起舞。
旋转的人类，摇晃的花草，闪闪发光的灯串，篝火不时绽开一簇火花，劈里啪啦响。每个人沉浸在甜蜜美好的氛围中。
莱特恍然觉得，似乎这里真的还不错。
没有虚与委蛇，没有相互攀比，舞会不是交际场，只是一个单纯的享受音乐和舞蹈的场所。
莱特放松地把自己交给周予霁，肩背卸下力气倚在结实的臂弯。不知跳了有多久，他觉得有些累了。
“我想休息一下。”
周予霁圈着他跳到舞池边缘，眼见椅子就要坐下，莱特双脚却不受控制地转了个圈接着舞蹈。
“有点不对劲儿，霍奇他们怎么一直在傻笑。”周予霁望向四周，宾客很多，大部分是他们Eros课程的同学，还有一些无脸人。每个人发疯般起舞，脚尖不断旋转，像穿了红舞鞋的小姑娘。
他紧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惊觉连长在地上的蘑菇、绣球都站了起来不停旋转。
“莱特！莱特！”
莱特迷迷瞪瞪看着眼前的周予霁分裂成数百个，桌子椅子在天上飞，灯柱倒过来插在地上。过载信息涌入大脑，理智被挤占，世界变成一个万花筒。
他环抱着周予霁贴上去，开口时热气拂在他耳侧，“周予霁。”
“你是周予霁吗？”莱特伸手指玩周予霁的嘴唇，眼尾挑起，像只饕足的猫，“为什么不回答我？”
“你的大脑被影响了。”
“噩梦”病毒开始生效，周予霁担心莱特再呆下去会被影响了神智，他顾不得那么多，抄起他的膝弯和腰背抱着人逃离舞池。舞蹈中的人突然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疯狂朝他们涌去，机械地发出整齐划一的呼号。
“舞会还没结束，不要走。”
“舞会还没结束，不要走。”
“舞会还没结束，不要走。”
......
无论跑去哪儿都是白思意的梦境，数不清的舞蹈怪物从地上长出来，扯烂他们的衣服，急促的步伐一下比一下重，要是被踩一脚估计会整条腿断掉。
周予霁从肋下拿出堕金，使之变换成一把枪，没有瞄准怦怦怦往身后盲扫。因为在梦境中，弹匣清空后自动又装满。过了一会儿，疯狂的追兵少了一大半。周予霁脚步慢了下来，转过身，把剩余几个解决。
这时他们已经跑出别墅区域，被打死的人和植物消失不见，灯火通明的房子重新开始歌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接着不停歇的舞蹈。
周予霁眉头紧蹙，思考如何找出“噩梦”的位置，以及送莱特出去。
忽然，莱特跳到他身上，双目赤红掐住他的脖子，“要跳舞！”
噩梦被带了出来！
周予霁慌乱按住莱特，但是怕伤到他，动作十分收敛，并且他身为机器人在虚拟世界受到的伤害是实打实的，才跟那群发疯的怪物追逐，眼下反而被莱特占了上风。
“莱特！”
莱特像不认识他，绷着脸，收紧手指。
“我是周予霁！”声音从喉咙挤出来。
莱特眼神有一瞬迷蒙，但很快又被一圈蚊香一样的眩晕光圈占据。
“阻止舞蹈的坏蛋都该死！都该死！”
周予霁的脖子被勒成青黑色，他艰难地掰莱特那被施了魔法般坚硬的手指，堕金变成一段坚韧的金属编织绳绑住那双纤细有力的手腕。周予霁翻过去按住他，飞快把属于莱特的脑电波代码写入自己的面板内。
面板同时承载自己和莱特混乱的思绪让周予霁短暂地陷入过量信息涌入的巨大眩晕中，他用力刺激耳后的芯片，让自己清醒。
“我......这是怎么了？”莱特恍然回神，眼底疑惑地看向四周，发现自己以一个很不文雅的姿势骑在周予霁身上，被绑住的双手掐住对方的脖子，他瞬间受惊般收回手。
周予霁扯开嘴角笑了下，“你在趁机占我便宜。”
莱特瞪他，从周予霁身上下来，缓慢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事。
“‘噩梦’病毒让白思意的梦境发疯了。”
“是，还会影响进入白思意脑域的人。”
闻言，莱特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你没受影响？”
“你不知道么。”周予霁的眼神很奇怪，好像莱特忘记了什么重要事情似的。他的面板过载得厉害，身体机能趋向于节省模式，以致于反应变得很慢。眨眼频率降为半分钟一次，天空般的眼眸缓慢变窄又缓慢变宽。
莱特摸着他发烫的脸颊和耳尖，“别说那么多了，先把我放出来吧，你承受不了我。如果我还要杀你，你就把我整个人捆起来。”
“捆起来，好像还不错。”
都这个时间了他还插科打诨，气得莱特咬了一口他的肩。这不是在现实世界，周予霁清晰地感受到牙齿绞紧肌肉的钝痛，不是模拟的痛感。
“莱特。”他声音变得沙哑，似在忍耐什么，“在脑域里发生的事会不会被记录下来？”
莱特松开口，后知后觉地回答：“会转化成代码记录下来。”
“噢那算了，真可惜。”
“可惜什么？”莱特讷讷地。
周予霁目光幽深让人读不懂，他转移话题道：“根据面板记录，你在我的程序里写下的第一条代码就是DISOBEY，我天性就不会服从任何指令，包括病毒的虚假指令，所以我不会被影响。”
莱特抿了抿唇，周予霁得寸进尺，“既然让我不听从命令，为什么又把我造出来。还是说从五年前开始，你就计划让我不听话地冲破禁锢来找你。”
“我在研究所的中央电脑看到其他Eros都没有这条代码。”周予霁补充道，“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是你的特别定制吗？”
Eros程序被凌叙卖给研究所开发后，莱特进研究所的第一步就是在程序中添加一条隐形代码，目的是希望自己写出来的机器人不会被人操控。
但是因为有这条代码，导致001很多测试都通过不了，其他研究员找不出原因，彼时001的面板程式已被载入到那具耗费天价的躯体里，随意销毁实在太浪费，于是001一直被研究所用作测试实验体，不对外发售。
而其他的Eros是没有这条不符合购买准则的代码的。
莱特抬起脸，瞳孔颜色很淡，“那你是吗？”
——是我的特别定制吗？
周予霁笑了笑，低下头在他嘴角落下一个吻，“Yes，mas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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