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殊需要去跟临时驻扎在科林的部队集合，莱特独自回了家放下行李。他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家里很安静，所有的陈设与离开前没有区别，地板上和桌子上落了一层薄薄的尘埃。他滑开面板叫清洁机器人上门打扫。花瓶里的绣球已经干了，但还顽强地开着，莱特失神想了片刻绣球原来这么顽强。
或许放松太久，重新投入工作的快节奏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回到研究所上班的第一天每个字符仿佛在半空中飘。
苏利敲门进来放下一杯咖啡，并问了个数据点，莱特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他。
“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莱特捏着鼻梁，“可能是时差。”他晃了晃脑袋，目光看向苏利手中拿的文件夹，“还有别的事吗？”
“我昨天发给你的邮件你有看到吗？”
“稍等。”莱特打开信箱，平时他每天清晨起来早餐时会检查一遍信箱。但是今天早上他想起来自己忘在威尔星的东西是酷可，他随后就变得有些失魂。
莱特看到邮件标题，【Eros控制方法】。因为丢失了Eros密钥，研究所无法更改Eros的面板，从而控制他们的情绪模块不受“噩梦”影响。所以研究所想出了这个外部控制法——给每个Eros佩戴颈环。
若是Eros出现不听从命令或伤害人类的意图，颈环内的装置会立刻释放电流强制让Eros中断行动。
中断行动只是较为委婉的说法，颈环的真正作用是捕捉Eros耳后芯片的信号，在其出现不轨之心时释放电流将芯片破坏。听上去是个简单且高效的防护手段，但若是用人类比喻，就相当于在某人出现异心时，脖子上佩戴的金属环会瞬间释放高压电流置其脑死亡，是相当残忍且不可逆的方式。
“我不同意！”
苏利无奈地摊手，“上面交代的，如果不同意的话将会召回所有Eros集中销毁。我们已经损失了一部分已完成未出厂的Eros了，研究所必须尽量减少损失。”
“还有很多Eros并没有受到‘噩梦’的影响，为什么突然采取这么激进的办法。”
“莱特，能够拥有Eros的客户都是联盟内叫得出名字的，他们的人身安全比什么都重要。这已经是最折中也保险的手段了。”
莱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好像有一百只青蛙同时在脑里叫，“Eros设计得非常通人性，偶尔会调皮地故意跟主人唱反调的情况，这种情况也属于不听从命令吗。”
“应该是，不过这个颈环会根据Eros的情绪阈值调节电流量，如果非常激动释放的电流会高，反之就会低，无伤大雅的调皮情况最多会让他们感到蚂蚁咬一样的小刺痛感，不会造成很大伤害。”
“那是不是所有Eros都设计成只听从主人命令没有个体思考的机器人才能够完全避免惩罚？”
苏利避开他质疑的目光没说话。
那份文件被留在莱特的办公桌上，末尾已有几个负责的研究员的签名，只差莱特的。
苏利回去汇报，“莱特博士不签。”
“不签就不签吧，反正也只是走个过场，明天发布公告让购买过Eros的人把他们的Eros送回来佩戴安全颈环，可防止被Eros误伤。”凌叙晃着酒杯，“苏博士，这次Eros的改造计划我交给你跟进，能不能做到？”
苏利嘴唇颤动，他等这个机会许久，明明比莱特更早进入研究所，却总被压了一头。
他笃定地回答可以。
凌叙笑了笑，挥挥手。
与此同时，莱特正在大办公区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
回来科林除了有工作的原因外，他还要找出凌叙把“新人类”计划带进Eros项目的证据。
下班的科研助理见到他还在大办公区有些奇怪，“莱特博士，需要帮忙吗？”
“不用，你先走吧。”
“好。”
无论他怎么找都没有找到相关的资料，反而找到一些有关Eros的背景设定。其中有001的。
市井里长大的少年，在列车上偷了富家少爷的行囊，并错手杀害少爷后替代少爷去了遥远的高校读书。他在高校里学会如何当一个上等人，他把自己的陋习掩藏在华服之下。但是他最终的目的是摧毁每一个试图用阶级压他一头的人。
这样出格的背景设定不该出现在Eros里，若001真的是这样一个狡猾又狠毒的人，那么他第一个想杀的应该是作为主人的自己。
翻到最后有一行备注小字备注，（用于测试机器人是否会因为负面影响产生黑暗面）。
001确实是用于常规测试的Eros之一，也是各种经历最多试验次数的机器人，这份报告出现在这里似乎说得通。
可是作为主设计者，莱特却从未见过这份背景说明。
他打开自己的工作日志，输入关键词。
最终在一年前的日志中找到这样一行文字。
【给001增加了背景设定，与原始正向性格程序设定相排斥，取消设定。】
取消设定？
取消的是背景设定，还是取消了正向性格设定？
莱特一直以来坚定地认为他偷走密钥是为了保护Eros，现在这个想法有些许动摇。他不太确定001的性格是否都是正向的，偶尔他会用一种很贪婪霸道的目光盯着自己，那不想普通Eros会有的眼神。
001能够进入任何智能设备系统，有了Eros密钥之后，他完全可以煽动其他Eros跟他统一战线，一起反抗人类的压迫。
莱特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他是不是把一头豺狼放了出来。
可是周予霁会温柔地吻他，会拍他的后背，会在思念他时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跑到威尔庄园假装只是一个捡到怀表的陌生人。
对，他是周予霁，他是拥有健全人格的公民，不再是屏幕上那串冷冰冰的代码。
但是怀疑就像埋进了心底的种子，在莱特刻意避开时生根发芽。
·
最近军部的动作越来越大，装甲车一辆接一辆碾过柏油大马路。
莱特又很久没见明殊，他有奇怪地问：“有什么行动吗？”
“老司令确定要退了，伊森明确拒绝了接手军部，把他父亲气得脑溢血。现在上面在愁选谁，军部目前两派势力，主战的和主防护的，大家都想争取科林这块肥肉，那样就相当于有了个超强弹药库。”
“会不会轮到你上任？”莱特只知道明殊的军衔不低，但具体是什么职级他不太清楚。不过能够直接跟司令汇报的，也不外乎那几个职位了吧。
明殊笑着摇摇头，“我资历不够。”
莱特哦了一声，又低下头去搅咖啡。回来后他找了大半个月都没有找到所谓的“新人类”计划，他在想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或许001就是想离开而已。或许001离开后甚至在策划反抗人类的行动。
他的神思发散严重，明殊叫了他好几次才唤回来，“你最近都没有好好休息吗？”
莱特抹了把脸，“太多事了。”
“身体最重要，你哥看见又该哭天抢地了。”明殊调侃道。说起格伦时他嘴角的弧度会比平常要更弯一些。
莱特发觉迟钝如自己，也能感受到明殊爱格伦，但是他好像不太记得周予霁是否爱自己了。尽管周予霁说过很多次，但是很空泛，甚至不能比苦咖啡更让他的神经突触跳动。
他很莫名其妙地说：“我好像开始忘记他了。”
明殊摸了一下跟格伦差不多的金色卷发，笑了笑，“忘记一个人是不会说‘忘记他了’。”
“那要说什么？”
“什么都不用说。你看到任何跟他有关的东西都不能引起你的触动时，那才是真正的忘记。”
“或许他是个可恶的机器人，以前只是掩藏得太好，我没有发现。”
“那他应该很厉害。”明殊说，“可以让莱特博士也看不透想法。”
莱特有些疲倦地想，周予霁确实很厉害，能够容忍离开家将近100天。莱特仅是离开了几天都觉得跟床铺生疏了，一直没有睡过安稳觉。
明殊的通讯器响了，他看了眼站起来，“茶歇结束，我要回去了，你今天早点下班回去休息吧。”
莱特目送他回去军工研究所，而后起身离开咖啡厅慢吞吞地往Eros中心走。
“莱特博士你终于回来了，所长找你。”
“好的。”
所长给了莱特一份文稿，并告诉他今天会发布001的悬赏消息。希望莱特作为001的主人能够晓之以情劝他主动回来，减少伤亡。
莱特看着文稿上密密麻麻的字好像在空中飘。
型号Eros 001人形机器人，拥有迷惑人心的能力，极端危险......
图片上的模样很熟悉，又像很遥远。莱特不由伸手摸了摸，也不危险啊。
“莱特博士，你有没有在听？”
“抱歉所长。”莱特把文稿还给他，“我不觉得他危险，而且上面写的每一条都不对。”
所长保持和善的表情向他请教，“哪里不对？”
“周予霁，不是这样的。”
“他是001，不是真的人。”
莱特还想说些什么，突然颈侧一阵刺痛，意识陷入黑暗。
·
晚间新闻。
联盟研究所发布一则悬赏启示，发布人是莱特博士。
莱特博士称Eros 001人形机器人程序被病毒入侵，背叛主人偷盗研究所重要资料逃离科林星，该机器人极端危险，如果有相关线索可在研究所官网留言，见到的话请立刻远离。
新闻末尾附上了Eros 001的照片。
观众并不在乎这个机器人到底偷了什么东西，又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只是讨论他的外表确实值悬赏的金额。
翌日，才在前夜的直播中宣布完悬赏告示的莱特博士在安保重重的家中神秘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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