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星际日报，谢谢。”
“6星币。”
男人把一个十元银币放到报刊台，拿走报纸，小贩低头找零钱的功夫，再抬起头男人已经不见。如果他眼神好一些，会发现身形高大的男人与报纸头版描述的某个正在被通缉的机器人身量相当。
离开报刊亭开车将近一个小时的郊区里有一栋其貌不扬的灰白色小楼，周予霁把报纸夹在腋下，拿生锈的钥匙开了门。他把牛皮纸购物袋放在餐桌上，低头看了会儿报纸。
一面两版，左边刊登Eros 001的悬赏公告，右边刊登莱特博士的失踪消息。
三两分钟看完，随手一撕扔进炉灶生火。在冒出小气泡的橄榄油里加入番茄和洋葱，炒得稍稍焦黄后加入鸡肉，倒入奶油，奶油冒泡泡时转至小火盖上锅盖将其煮至浓稠。
等待酱汁煮好的过程中把法棍切片，放在烧得滚烫的炉子上烤，涂上香蒜黄油。旁边的小瓦罐煨着汤，由于没有出色的通风系统，做饭时整个厨房都是烟，同时浓郁的食物香气也盈满整个屋子。
周予霁把汤、奶油炖鸡还有法棍放到餐盘上，佐上一小碟他前两天做的腌制红姜。
他端着餐盘走到楼上推开其中一个房间的门，语气轻快道：“吃饭了。”
床上拱起的被窝动了动，他又开始笑，“哦我忘了你动不了，抱歉。”
周予霁把餐盘放到一旁，在床边坐下扶起被子下面的人。星际日报头版右侧的莱特博士怒目而视，但是因为手脚都被紧紧绑住，嘴巴也被封着所以完全发不出声音，不过从涨红的脸颊可以看出他非常激动。
“嘘——我现在给你解开，但是你要保证乖乖听话好吗。”
“......”
周予霁在他颊边亲了一口，露出八颗白色的牙齿笑笑，“莱特真乖。”
把嘴里塞着的干布拿下来后，莱特应激地用力咬在他虎口。虽然皮肤上遍布感觉神经，但并不能对机器人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周予霁纵容地任他发泄，等莱特气喘吁吁松口后用餐巾仔细地擦去他嘴边的口水。
“这里是什么地方！”莱特色厉内荏。
他昨晚明明在家里睡着，但是不知道周予霁用了什么手段把他带走。他在飞艇航行过程中醒来，当下冲去看航行图，但是周予霁遮遮掩掩，在他们争执过程中他再次被机器人弄晕。
醒来后就是这个地方，他的手环终端、通讯器都不见了，身上的衣物也换了一身，并且被绑了起来。
尽管表面上还装得很凶，但是心底已经隐隐浮现不妙的猜测——当初001被输入那个会产生黑暗面的设定后，他并没有删除背景设定，而是删掉了与之相悖的性格设定。
所以周予霁一直在他面前装成一派温和的模样，早就产生了要把人类踩在脚下的想法。他甚至开始怀疑“噩梦”会不会是周予霁的杰作，当初说要解决白思意的危机时，他那么主动地要独自进去解决。
莱特瞳孔流露着难过与心碎，周予霁只是看着他很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先吃东西，我会给你解释的。”
“你现在就说！”
“行。”周予霁端起碗，“吃三口我回答一个问题。”他喂了一口汤到莱特嘴边，莱特别过脸。
僵持几分钟，周予霁深深叹了一口气，“莱特，我不知道你回科林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永远都不是你的敌人，我不会伤害你。”
“那你给我解开绳子。”
“你能保证解开之后不会逃跑吗？”
“......”
周予霁平静地看着他，好半晌，才说：“这里是B77星球。”
B77星球是离科林最近的一颗行星，但是发展却天差地别。这颗星球因为历史原因曾遭到联盟的科技制裁，落后到用电都困难的程度。并且被联盟除名，生活在这里的人类并不属于联盟公民，不能得到联盟的任何庇护。
“你很聪明，也很大胆。”在离科林这么近的地方玩灯下黑。
莱特一动不动盯着他，像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你带我来这里的目的？”
周予霁把凉了的汤放下，转而用法棍蘸了奶油酱喂到他嘴边，平静地说：“我已经回答了一个问题，该你了。”
莱特不情不愿地咬了一小口，虽然很不想承认，这个有一定可能已经变坏的机器人做的奶油酱味道还是跟好的时候一样好吃。
“太小口了，这口不算。”周予霁说，惹得莱特又瞪他，但他没有回避视线，只是静静地与之对视。
少顷，莱特败下阵来，又咬了一大口几乎咬到他的手指。周予霁唇边抿着笑，不怎么真诚地回答：“想你了，所以就带你来。B77星球一年有五百天，其中有355天气温在零度以下，那就相当于这里差不多一整个科林年都在下雪。”
“而且这里没有烦人的工作、巡防所，做什么都可以。”
他的目光波动着喜悦，似乎真心想跟莱特分享这个一整年都在下雪的星球。可是人类的四季应该是彩色的，不只有雪白的冬日。
莱特眼中没有同样的欢喜，“你是要报复我吗？”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说别人的事，“作为你报复人类的第一个目标。”
周予霁放下变得冷硬的面包，眼底涌动着复杂情绪。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他偏过头，很生气的骂了一具“该死的研究所”。
平复情绪后，周予霁认真地看着他，回答：“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我永远不会报复你，不会伤害你。”
莱特机械地又咬了一口面包，和一块鸡肉。
“你是怎么悄无声息离开科林的？”
“我解锁了研究所的一台飞艇，拆除了定位装置，并进入中央系统纂改了登记的飞艇名册。”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冒险去研究所偷窃资料？”
“这是两个问题。”周予霁稍稍给他擦了一下嘴角，夹了块红姜给他清除油腻感，等他咽下后，才又接着喂鸡肉。
周予霁垂下眼帘，睫毛阴影盖住了蔚蓝眼眸，让莱特无法辨别他的情绪。
“研究所有人要毁掉Eros和......”他止住话语，过了好一会儿，“我只是在阻止一些悲剧发生。”
莱特看不懂他，“你是说你的目的是为了保护Eros？但是因为你的行为军部强行没收了一批没有出厂的Eros，他们本来会在第二个季度伊始去往主人身边，逐渐习惯成为人类，但是现在等待他们的或许是被挤占了身体，只能成为永远呆在虚拟世界的程序。”
周予霁很无奈地摇摇头，又喂他吃了一些食物。
“拿走Eros密钥的目的？要掌控所有Eros为你所用？”
周予霁似乎已经厌倦了跟他玩一问一答的游戏，放下碗，“我不回答这个问题。”说完他端着餐盘起身，“汤都冷了，我去热一热。”
莱特脱力地往后靠去，失神地望着天花。
心底涌动着很多猜想，唯独没有周予霁会伤害他这一项，只是他有些害怕周予霁把他排除在人类之外，会直接去伤害人类。
他脱口而出的话显而易见地伤害了他的Eros，可是他不希望周予霁因为冲动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就算再厉害的机器人，也不可能抵挡人类的军队。如果把情况想得再糟糕些，周予霁掌控了人类的防护系统以及攻击系统，机器人胜利了，余下的人类，他的亲人、朋友何去何从。
他和周予霁又该怎么样？
莱特的思维陷入僵局，他没发现自己钻入死胡同，只一味地想办法要怎么把周予霁的设定扭转回来。
过了一会，周予霁端着重新加热的汤回来。这一次莱特没有再说什么，乖顺吃光了。周予霁用热毛巾给他擦了脸，又喂了水。
五年来，两人形影不离。就算还没觉醒的时候，莱特日日风雨不改去实验室，他们从没有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就算是每天陪自己睡觉的玩偶破了，莱特都会伤心好一阵。更何况是这么大一个人，突然之间就变得那么陌生。
周予霁给他换了一个绑的方式，绳索套在床柱上，他的手臂可以勉强移动。没有比绑在一起好到哪里去，但他也不想跟周予霁提了。
争执只会加大他的失望。
B77星天黑得很快，他醒来没多久太阳就坠下了，最后一抹霞光从床尾消散。周予霁按亮一盏烧钨丝的昏黄电灯，又点了几支蜡烛插在四周的烛台上，勉强营造出现代社会应有的光亮。
晚上风雪更大了，像一个悲伤的女人在怒吼。莱特怀疑这个屋子会被吹散。
周予霁出了房间，接着走下楼梯。再次上来时抱着一床棉被。他把原有的被子和新拿的都盖在莱特身上，团团盖好。
“炉子已经烧到最大了，再继续加木柴后半夜就不够用了，我明天再去砍一些。”他有些懊恼地拧起眉，似乎为这样的解释感到无奈烦躁。
“冷吗？”
莱特不说话。
于是他就躺下去，紧紧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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