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安格尔星那天，周予霁趁莱特与白思意他们说话时找借口离开一小阵，进了别墅。伊森端坐在大厅，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会来找自己。
周予霁很直接，“我和莱特进入白思意脑域的时候，研究所的人对莱特做了什么？”
伊森正在擦拭一把古董黄铜手枪，绒布在他手里显得很小巧，缓慢抹过枪管，再到枪托上的雕花。
“你很敏锐。”伊森不紧不慢把擦拭得锃亮的枪放进盒子，“是怎么发现异常的？”
“时间不对。”
进入白思意的脑域时，他们规定了进入时间，一旦超过超过时间莱特还没主动醒来，那么就会由外力把他从脑域拽出，防止他的脑电波迷失。那天，设备刺激莱特的大脑把他唤醒，神经中枢疼痛使得莱特产生一系列不适反应，周予霁连忙把他送到医务室。
当时情况很混乱，没有人注意头顶的时间。事后周予霁被打发去导入数据，他的数据与研究员记录的并不一样。他是绝对不可能出错的，那只能是有人更改了起始时间，刻意伪造进入脑域时长，为了强行唤醒莱特。
对莱特大脑的刺激不仅是单纯的唤醒，或许还有别的。
伊森感念他救了白思意，给了他一点提示，“我不知道他们具体对莱特博士做了什么，不过你可以去查一下‘E-human’计划。”
这是一个由军部直接签署通过的秘密计划，知道的人并不多，甚至很多参与其中的研究员以为自己只是在做普通的Eros研究。
因为两者之间实在太多雷同，都是从无到有创造一个人格，只不过载体不同。这项计划针对那些对联盟非常有影响力但又不那么听从指挥的大人物。通过脑电波刺激、暗示、甚至是替代的方式把一个全新的人格放入人类的大脑，从而达到控制人心的目的。
“噩梦”是“E-human”计划的衍生品，为了研究能否真正起作用改变人原有的性格及思维方式。
Eros程序非常严谨，所以外力更改只会让他们走向毁灭。
但人类的大脑不如机器人那么死板，不会遇到突兀的片段就宕机，很多时候人类的大脑会对一些无法解释的想法自圆其说。上面的人决定尝试人体实验。
刚好莱特博士决定亲自去解决Eros的“噩梦”，连诱哄进入复杂设备的借口都不需要准备，直接就对莱特的大脑进行了刺激与暗示。
周予霁运用自己可以在任何智能设备通行的能力查到了触目惊心的证据，直觉告诉他远不止这些，核心程序应该藏在研究所中央电脑的某个端口，他决心要阻止这一切继续发展下去。
第一步就是去研究所把万恶的原始计划的资料销毁。
他低估了研究所的安防，寻找原始计划的时间比想象中长，又耗费了一些时间复制和删除。他暴露了，逃跑时他紧急抹去自己来过的痕迹，顺手解锁了中央电脑对全体Eros的控制权。
苏利表情阴郁，“001，你最好把删掉的东西恢复。”
周予霁没说话，飞快思考回去带莱特走的方法。
苏利一眼看穿他，步步逼近，“你只是一个机器人，不怕痛不怕死，就算把事情汇报上去，也不过销毁，谁在乎。”他顿了顿，方形眼镜微微反光，“但是如果你带着莱特一起逃跑就不一样了，大名鼎鼎的莱特博士将会是背叛研究所，甚至是背叛人类的重犯，他会社会性死亡。如果被抓到的话他将要面对的处罚.....”他扶着眼镜露出淡淡笑意，“你不会想知道的。”
“相反，你现在把资料恢复并交出你可以随意进入任何形式的程序及电波的代码，随便你想做什么，就算把莱特绑走，研究所也会为你制造出莱特一直在进行绝密工作的假象以此蒙骗他的家人。”
周予霁只分析了三秒钟就做好决定。
他没有选择苏利说的听上去非常有诱惑力的方案，选择独自潜逃。
E-human计划进行了许多代，程序非常复杂，他研究了这么久只想出如何破坏，但是没有想出怎么掰正。
莱特在直播中念出他的通缉令时目光平静，全然不似被强迫。周予霁再也按耐不住，潜入科林，把他带走。就算有人发现是他带走了莱特，也只会认为莱特是被胁持的。
莱特像不记得自己宣判过对他的通缉，醒来后只觉得他是个变坏的机器人。不知道研究所又对他做了怎样的暗示。
周予霁罕见地感受到机器人不应该有的疲惫。
他的时间不多了，必须要尽快把莱特大脑中植入的E-human波段解除，不然莱特还会继续受到他人控制。
木楼梯突然发出咚咚咚声响，有人急促地跑下来。
周予霁关闭了光脑离开地下室，他把厨房里的暗门掩盖，从容走出去。莱特在最后两格楼梯时跳了下去，撞进周予霁怀里。
他眉心紧拧，一脸紧张。
“怎么了？”周予霁问。
莱特的胸膛急剧起伏，把他的袖子拽得很紧。过了好一会儿，眼神稍稍恢复清明又像被自己的行为惊到即刻放开。
“没什么。”
周予霁凝视他，轻声开口：“你以为我走了？”
“没有。”莱特飞快回答。
“我在做面包，要发酵一晚上，清晨就可以放进烤炉。”
莱特心烦意乱转身要走，周予霁拉住他，“今天太冷了，要不然就在下面睡吧。”
十分钟后，莱特抱着枕头窝在周予霁现搭起来的小床里，就在壁炉前面。睡梦中再次被丢下的冰冷被炉火蒸发，他呆呆地看着木柴反思自己方才不沉稳的举动。
只是因为周予霁每天都像监管犯人一样看着他，所以他在那样的梦中惊醒后没有见到人才会如此惊慌。肾上腺素因为情绪和运动飙升，睡意全无。莱特目光直直地看着在厨房走来走去的人，陷入思考状。
周予霁拿了一罐饼干和一包棉花糖出来，拿了两片饼干给莱特，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用叉子叉住棉花糖在壁炉里烤了片刻。待棉花糖微微焦糖化时迅速移开，“快，用饼干夹着。”
莱特迟疑着照做。
棉花糖烤得很软，变成类似浓稠的液体，被饼干一经夹住周予霁就撤出了叉子，棉花糖被压得爆出些许。
“试试。”
莱特是很少吃零食的，更是没有吃过这样奇怪的搭配。棉花糖就是棉花糖，饼干就是饼干，为什么要凑在一起。
但是周予霁抓着他的手把夹心饼干递到嘴边了，如果他不吃或许周予霁会发火，他可不想惹恼这个坏蛋。一不小心可能会引发机器人和人类大战。
莱特有些屈辱地微微张开口，咬了一个小角。
饼干很脆，棉花糖在口腔中融化稍稍粘住牙齿。一种全然新奇的味道侵入感官，让人不禁想再次品尝。
“好吃吗？”
莱特不想说好吃，可是也做不到说谎，所以没有回答。
周予霁让他自己拿着，也没催他一定要吃。看了他一会儿后起身，过后递了热可可过来。
这时，莱特手里的饼干已经不翼而飞。周予霁嘴角很隐蔽地勾了勾。
“一定要喝吗？”莱特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总是下意识地抗拒周予霁给他的任何东西。就算他觉得那杯热可可很香甜，他也觉得里面或许会加了些什么，第一反应是不要喝。
周予霁眼神沉了沉，没说什么把热可可拿走。
热源突然被抽走，手心突然就空落落的，莱特还是觉得不高兴。觉得周予霁不想让他的身体温暖起来，不让他喝。他伸长脖子看周予霁拿着热可可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响起水声。
倒掉洗了杯子了，莱特撇撇嘴。
片刻后，脸颊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他仰起脸。还是那个杯子，周予霁视线垂下来，“加了奶糖。”
“所以呢？”
“太甜了，喝了可能会蛀牙。”周予霁不熟练地诱骗。
莱特觉得周予霁不想让自己喝，但是又把热可可弄得更加香甜了，赌气地说：“我不会蛀牙。”
“会，人类的牙齿都是很脆弱的。”其实莱特也是很脆弱的。
莱特夺过杯子，咕噜咕噜一饮而尽，混合着奶香的热可可从喉咙流入食道进入胃里，全身心仿佛都被暖流浸泡。
为了不让周予霁可怕的恐吓得逞，莱特很认真地刷了牙。他回到壁炉前的小床躺好，周予霁靠着床坐在地毯上。
“不要看着我，这样我会睡不着。”莱特不客气地说。
周予霁依言转过头不看他。莱特又不高兴了。
不知道这个机器人为什么突然这么听话，或许又有别的阴谋。
他知道周予霁每天晚上趁他睡着之后都会悄然起身，这在从前是从来不会发生的。莱特看着对方的背影，或许那些随意说出口的爱意都是假的，周予霁也不想要一直拥抱他。
他应该把妈妈取的名字要回来，让周予霁变回001.
“001.”莱特喊他。
“是周予霁。”这句回答倒是一点都没变。
莱特看着他的背影，掀开被角伸出手抓住垂落在窗边的头发。离开莱特之后周予霁的头发就没有好好打理，乱糟糟地搭在脖子周围。
他冷酷地宣判：“我不准你叫周予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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