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检票口,野时顺着人流,很顺利地进入了斗兽场以内。
一进门,就听到头顶藏在天花板里的音箱里,响起R区大贵族唐克热情昂扬的声音,
“欢迎来到斗兽场——”
颇为原始的贵族统治是R星最鲜明的特色,因而也很为自诩最先进文明的星洲政客不耻。野时脑海里浮现出某次殖民代表会议上,唐克那张演讲时肥肉横飞的脸。
紧接着是循环播报的机械女声。
“欢迎来到面具大厅,为了您的沉浸式观看体验,请根据喜好挑选您的斗兽面具……”
大厅内挂着成排的斗兽面具,一条通道两侧连接着两排面具。数不清的面具队列,隔开了同一批进入大厅的观众。这些面具用着兽脸,却刻画着被夸张了的人的面部情绪。
很好的隐身道具,对于想要进入不体面场所的体面文明人来说。
野时随手挑了一张离得最近的“恐惧”,戴上脸。面具阵就跟迷宫一样,野时戴上面具后,走在单人通道里,两侧的面具不断往后,他却感到自己在不断绕圈子。
再出去时,已经到了巨大的斗兽场内。斗兽场是经典的鸟巢形,底部是巨大的表演舞台,周围一圈环绕包围着观众席。余日已尽。头顶上方,四颗邻近卫星的银白光线,和夜幕里最耀眼的星洲的幽蓝月色相交融,共同织就了这片独属于R星的蓝色夜空。
R星有着独特的日夜维度。一个日夜的跨度,是星洲的三十多倍。也就是说,按照星洲的24小时计算,从今晚开始的八天以后,才会迎来R星的下一次日出。
斗兽场内除了巨大的舞台中央照着灯,观众席几乎一片昏黑,全靠星光照明。每个人都竭力低着头,试图看清脚下地板上一盏盏闪着白光的脚灯,上面写了座位号和排号。
环绕一圈的无数个入口前,只能看到人影幢幢。
果然,在昏暗的斗兽场里,就算不带面具,你也几乎看不清自己身边的人都是谁。更何况面对场内来来往往的无数张面具脸。谁能分辨,那一个个从面具大厅里戴着面具走出门去的人,现在究竟都谁是谁。
围场一圈的巨大的广告牌上,滚动着今晚几位斗兽者的参赛写真。身穿R区原住民那种战士服,每一个人都化着极尽夸张的彩妆,完全分辨不出底下那张人脸。斗兽者不戴面具,但这些彩妆也跟面具起着同样的效果——在R区的公共场所,隐瞒真实身份无疑是每个人的第一需求。尤其是斗兽场这种能让乞丐一夜暴富的地方。
是的,斗兽场之所以这么受欢迎,除了本身的精彩,还因为环斗兽场一圈,有着全星洲最大的合法赌场。现实生活看不到希望,就有无数人把希望寄托在赌赢了一夜暴富上。
野时直接绕过了赌博区,径直前往斗兽场观众席。
站在山顶,野时往下望了一眼座位。林县给的位置还算不错,靠近进出口,不论看场内还是观众区视野都很好,很符合野时侦察的要求。在野时座位号的前面两排,代号杰夫的嫌疑人已经坐在了位置上。野时看了那人一眼,一级一级朝下面走去。
“喂——”野时拍了座位上身穿红袖衫的男人一下。杰夫被吓了一跳,抬起戴着“妖娆”面具的脸,眼中怒气冲冲地看向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陌生男子,骂道,“干嘛?”
杰夫的音量引起周围人的侧目。
野时面无表情地指指座位,说道,“这是我的位置……”
不论在哪儿,这样不请自来地无礼举止,都会被看作是要挑事的前奏。周围开始有人发出一阵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唏嘘声。
杰夫藏在面具里的小眼睛狐疑地看他一眼,见野时气势笃定的样子,于是掏出自己的票据,看了看,又看了看座位下脚灯上面的座位号,底气一下子足了起来,火冒三丈道,“你他娘的眼瞎吗?”
说着几乎要踮起脚尖、将票怼到野时脸上,
“A52号!这就是老子的位置!”
在杰夫干瘪的手捏着票、挥舞着要碰到自己的瞬间,野时一把抓住了他那只手,然后一个运力,轻巧地拉到眼前,就着杰夫的手看清对方号码牌。看完,这才放开。杰夫往后一倒,面具滑落,呻吟着用右手托着左手手腕,呼呼喘着粗气,面色难看地抬头看着野时,一副你丫的就是来找茬的表情。
野时把对方当空气,开始在自己的背包里掏掏掏、掏掏掏,掏了半天。前后左右挤上前来的观众,看热闹的不断拱火,恨不得立马打起来;被堵着着急过路的则怨声载道。旁边一人看不过去,一把扯过野时手中刚从包里掏出来的门票,看完后还给野时道,
“J52。你的在后面。”那女子指了指后排。
野时闻言,从女子手中接过自己的票,看看票,再看看杰夫的座位,然后冷冰冰地留下一句,
“哦,记错了。”
接着拿着票,侧着身挤过女子身边走了。
这态度不可谓不狂傲。
挤在一起的观众见他要过,纷纷后退开始让路。野时将他们的这种行为,归结于自己特意摆出的冷脸。然而众人心想的,却是杰夫一直捂着的手腕。这人就抬手那么一下,杰夫的表情难看得像是手已经断了。
杰夫脸都憋红了,但哪怕是对着野时离开的背影,哽在喉咙的辱骂声,也没敢骂出口——刚才野时那一握让杰夫看清了两人之间的差距。吃个亏也只能自认倒霉。
野时离开后,第二排的秩序恢复了正常。杰夫重又戴上面具,面色阴沉地坐回了位置。他邻座,刚才主动帮野时看座位号的女人,戴着一张“媚笑”面具,留着红色大波浪卷长发、身材火辣,饶有兴趣地看向野时离开的身影。
七点二十一分,斗兽场内已经被观众挤爆了。斗兽场观众席位上万,几乎每个一段就有大大小小的争执出现,观众们为了一点小摩擦彼此之间争吵辱骂、面红耳赤,打起来的都大有人在。场内人声鼎沸,表演还没开场,场子反而已经足够热烈了。第二排的小小插曲,除了前后左右,根本无人注意。
出了第二排,野时戴着面具的脸很快淹没在通道里无数张上上下下的面具脸之中。在走回自己座位的路上,野时回想着刚才瞥到的杰夫的脸。
南崖的资料有限,只有一个座位号,外加一张不知道哪儿截来的高糊监控截图。就连这,也还是靠的技术部废寝忘食出来的成果。刚才瞪着野时那双凶相的倒三角眼,跟资料上的核对上了。
野时来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这一排的观众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根本没对经过野时多给一个眼神。
坐下后,野时抬起手腕打开通讯器,屏幕上,一红一蓝两个小点,对应着杰夫和自己的位置。野时假装找错座位,为的就是安在嫌疑人身上的追踪器。在管控严格的R区,只能用这种原始方法。
野时不动声色地关掉通讯器,安静地在座位上等待演出开始。
四面八方传来的嘈杂人语。噪声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野时的整颗头颅。一个穿着斗兽服的小贩推着零食车路过,“爆米花、啤酒、电子烟嘞——”
野时举手示意,小贩分过神来,对着野时殷勤地说道,“先生,需要点什么?”
“给我来两瓶冰啤酒……”身后一个声音抢先开口。
一只手搭在了野时肩上。野时回头一看,背后的座位上,一个带着“嬉笑”面具的人正双眼弯弯地看着他。看衣着,是白月。
“再给我来一桶爆米花。”白月对着小贩又追了一句。
“我下过命令。”野时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白月狡黠一笑,“野时上校,保护上校您的安全是我们的第一使命。”
野时看着白月面具下的眼睛。对方毫不回避。
野时收回目光。
在东道主的地盘上,对方要坚持,他没有理由拒绝。野时要做的,只需要在行动时,随便找个借口支开他们就行。
“您不问我票怎么来的吗?”
斗兽场的票虽然难买,但是作为R区本地的一级警督,要真想要,大概比他们这些“外来者”容易得多。所以野时对白月出现在斗兽场内完全不惊讶。
“辰星呢?”野时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
白月答道,“在斗兽场外接应。”
白月接过小贩手中的爆米花,将啤酒递给野时。
野时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七点三十,斗兽表演终于在狂欢的音乐、齐放的烟火以及主持人浮夸的开场白中,正式开始了。
一场性感热舞之后,现场的气氛被点燃了,观众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观众席下方那扇紧闭的大门缓缓开启,第一只斗兽终于在超强的声浪中,冲出围栏。在看清斗兽的长相后,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一只巨大的形似蝴蝶的不明生物。说它“不明”,是因为你无法用任何现有语言,去描述这样一种丑陋、恶心、恐怖的生物。
这种亘古以来,唯一能够在R星无数空中岛屿之下、那片无边无际猩红大地上生存下来的生物,在偶然被X生物公司发现,并被选中成为的研究开发的对象后,一发不可收拾。
X生物公司发掘了斗兽作为猛兽的战斗潜力。加上它们生来就有的无限繁殖能力,几乎就是战斗表演的完美对象。
繁星娱乐公司跟X生物公司一拍即合。由繁星娱乐牵头,说服R星官方,在R区合作开发了斗兽场。斗兽场大爆后,以斗兽场为中心,辐射延申出去的娱乐区几乎遍布R区,由此拉动了整个R星的经济腾飞。
如今再回头看,当初繁星娱乐总裁的拍板不可谓不大胆。
每一个见到斗兽的人,都会惊异与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这般丑陋恶心的怪物。从来没有一种生物长着这副摸样。巨大的身躯,如果那可以被称作身躯的话,完全没有任何能被称作是头、四肢的部位。表皮之上遍布全身的疙瘩,被浑浊的黏液覆盖。整个生物体是巨大的,像是被揉搓成的一团皮肉,又像是下水道里患肺痨的老鼠鼻子里流出的脓涕。
斗兽的形状是千奇百怪的,但是惹人厌恶的本质却是极其统一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斗兽场能如此受欢迎——它既满足了文明社会下人类无处安放的凌虐欲,又没有人会因为这样一种生物被残杀而感到悲伤。
没有任何一方,会在这项表演中受到道德谴责。即使是作为屠夫的斗兽者们,都会收到来自观众的怜爱——因为对比看台上安全距离以外的观众们,他们要跟这些怪物面对面、皮对皮的近距离接触。
在短暂的惊吓后,观众爆发了更加激动的怒骂和喊叫声。如果声音能够杀人的话,场上的斗兽大概已经经历了数千次的凌迟。
在大门的对立面,另一扇大门也缓缓开启,它的对手——一号斗兽者上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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