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片灰蒙蒙，豆粒大的雨珠接连落下，快速染深了水泥地的颜色。不过这凶猛的势头在初春不能延续，丝丝缕缕的阴冷小雨才是今天的主调。
高三考生们顶着雾霭似的天气，踩上湿漉漉的红毯，朝“成人门”出发了。
许麦奋力挥着旗子，声音在群众里有些突出。这是第一次，他在集体活动中展现出如此高的热情。
左护法黄李子和右护法郑林玉也不遑多让，她们盯着考生们，快速摇动旗子大声呐喊，只希望通过加油给他们带去一些斗志，带去一些好运。
她们和许麦在寻找同一个目标。
很快，目标人物走过来了。由于人气太高，周围竟窜出了不少指名道姓的加油声，惹得在场老师们啼笑皆非。
许麦远远看着他，声音莫名减小了。
他在人群中太过耀眼，许麦不自觉成为了观众。
姜琰从很早开始，便一直回看许麦，走过他面前时，特意朝他眨了眨眼。
许麦一下子回过神，脸和耳根子都红透了。
事关以成绩论英雄的高考，姜琰当然逃不了担任各种领衔角色，比如发言代表，比如宣誓代表，再比如总旗手，要挥动一面特大战旗。
等到煽情环节，学生和家长遵照指示互诉衷肠时，姜琰趁机溜了出去。
苏兰和许建国没空来学校，给了他们很大发挥空间。
高二学生忙着吹待会儿要放飞的气球，不会有人在意某一个学生的消失。
还是同样监控损坏的顶楼。
他们跑着越过空无一人的教学楼层，直达更加冷清的顶层。
许麦把姜琰推到后门，丝毫不收敛力气地吻下去，又啃又咬，宣泄着他这些天的想念。
“哥，我好想你。”
姜琰同样主动地回应着，“我也是。宝宝，我好想你。再抱紧一点。”
不要留距离。
许麦乐意之至。他的手钻进姜琰的上衣，用力揉捏、安抚他腰部以及背部的血和肉。
两个人彼此痴恋，欲壑难填。
要**裸的占有才算真正的喜欢，要臣服于□□的欢愉才算彻底的忠诚。
姜琰引着他的手往上，用他的手蹭了蹭自己的喉结，眼中带泪的渴求：“这里也要。”
许麦低下头亲了亲那里，眷恋不舍地抽身而退，“哥，你太白了，会很明显。”
“……”姜琰眼眶更红，蓄积的泪水几乎要掉出来，他非常、非常委屈，“那你摸摸，别走。”
“好。”
许麦收着力气抚弄了一会儿，又意犹未尽地亲了好几口。
阴湿的春雨逐渐活跃，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滴使得所有窗户都朦胧不清。
他们紧密相拥，蜷缩在见不得人的角落里，向彼此索求着，发出了些不堪入耳的、细微的喘息声。
这一切，都沉溺在恰到好处的阴雨里。
时间差不多，他们自觉停下，仔细瞧着对方。
雨也停了。
许麦理好姜琰的衣服，替他擦掉水渍，抚平齿痕。他心中暗下决定，下一次要再轻一点。
看着他认真严谨的样子，姜琰突然问道：“你不想让我亲亲了吗？”
最近，许麦好像对他没那么渴望了，没以前那么固执迫切了。
姜琰不得不承认一个恶劣至极的想法：许麦越是缠着他、黏着他离不开他，他反而会更有安全感，更踏实。
他想许麦亲手递上囚笼的钥匙，接受不了他竟然试图逃离。
许麦默了一会儿，拉开自己的上衣领口，露出一截干净的肩膀，缴械投降：
“咬我。”
姜琰笑了，张开嘴用力咬了上去。
末了，他宝贝似的亲了好几下，“喜欢你。”
许麦捏紧拳头，强忍着什么冲动。
他拉好衣服，语气恳求道：“哥，我们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好。”
姜琰心满意足，牵着他的手走到教室门口。
在出门的一瞬间，他们默契十足地松手了。再走到走廊时，他们已然恢复了正常兄弟的距离，都绷着脸不苟言笑，看不出任何异常迹象。
雨丝在雾里飘着，偶尔会落几滴到人脸上，天空的眼泪似的。
他们靠近下楼的楼梯，即将成功返回各自的年级，却迎面撞上了两个人——
陈生敏和李雪……他们各自的班主任。
许麦喉间一紧，差点站不住脚。但他紧接着又看到，她们后面还有两个学生——
一直牵着手的黄李子和郑林玉。
郑林玉神色绝望地低着头，脸上泪痕未干。黄李子始终抬着头，也看到了他们。
她轻轻摇了摇头，许麦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李雪本来放松的姿态瞬间紧绷，气场压迫，声音严肃得僵硬，“姜琰，你果然在这里。”
她戴着极其厚重的镜片，后面那双眼睛像鹰捕猎物一样，紧盯两人不放，“你不在操场，在这里干什么？！”
姜琰张了张嘴：“我……”
毕竟是带过好几届学生的老教师，她很早之前就发现了姜琰的不对劲，而这个不对劲的对象竟然指向了他的亲弟弟。
她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可今天未免太巧。
陈生敏看了眼有些无措的姜琰，忽然插话问道：“许麦，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为了预防今天这种情况，许麦和姜琰提前讨论过，但他还是紧张了，“我哥他压力有点大，我陪他到处走走。”
陈生敏暗自松了口气，“这样啊。以后离开班级要和班长报备，不能一声不吭地走掉。”
“知道了老师。”
“姜琰，”李雪神情转为关切，“真的是压力太大了吗？明明早上还好好的啊……确实，高三不好熬……”
犹豫了会儿，她说：“陈老师，让他们兄弟俩再单独走走吧。姜琰这孩子平时只知道学习，也没见他怎么放松过。”
陈生敏点头，“许麦，去吧，陪你哥再走走。你们有心事有压力的话……也可以和老师交流交流。”
她眼神柔和，没有任何警惕戒备的意思，更像是他们的知心学姐，“去吧，都注意安全。”
许麦莫名很安心。
“好，谢谢老师。”
他们打完招呼，神态无异地下楼。
李雪确定了姜琰的去向，没再多待，她只是拍了拍后辈的肩，语重心长道：“她们两个，要尽早干预。”
陈生敏看了后面两个学生一眼，叹了声，带着她们去了没有别人的谈话室。
“坐吧。”
郑林玉颤抖着请求陈生敏：“陈老师，可以不和我爸妈说吗？”
陈生敏也不想造成现在这个局面。她最开始只是出来找失踪的学生，谁知道撞上了她们两个接吻，更没料到李雪会突然出现，还冲进去骂了她们。
黄李子没说话，安静地帮郑林玉擦着眼泪。
“我不会告诉你们的家长，也不会在班里说。但是我有问题要问你们。”
陈生敏尽量温和，尽量不板着脸，“你们能保证不影响学习吗？”
黄李子说：“能。”
事实胜于雄辩，她们的成绩一直在班级前列，相当稳定。
陈生敏点了点头，再问：“那你们能保证不被发现吗？包括我。”
黄李子的答案未变：“能。”
郑林玉回握住她的手，哭得更厉害了。
“郑林玉，你呢？你情绪这么不稳定，身体又弱，家里看得紧，你真的藏得住吗？”陈生敏点醒她。
郑林玉强忍泪意，强行让自己平静，“我可以。我可以的，陈老师。”
“好，老师相信你们，相信你们不会再不分场合了。”
她看着她们，神情复杂又藏不住同情，“老师在大学里也遇见过同性情侣，她们几乎不藏，毕竟没什么好藏的。大学里的人思想开明，不会对她们指指点点。”
“可是回到社会里就不一样了，她们很多都过得很苦，工作单位不认可，家庭不认可，到了一定年纪，家里人还会催着结婚。这条路，很难，很不好走。”
她尊重同性恋，但确实不了解，“我相信你们两个是认真的，所以我更希望你们不要陷进去了，不要让恋爱影响到你们的学习，你们的前途了。”
“这和未来是否会后悔无关，这事关你们各自、或者共同的人生。不能因为以后不后悔就为所欲为，要对你们彼此负责。”
郑林玉重重点头，“好。我记住了，老师。”
可惜的是，个人命运并不由个人意志决定。
事情的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某个学生正好路过了谈话室，将陈生敏的严肃和她们两人的互动看得一清二楚。
百日誓师当天，高二三班黄李子和郑林玉是同性恋这一爆炸性消息就传遍了学校。
学生传学生，学生传家长，家长传家长。很快，郑林玉的父母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学生们并不歧视同性恋，只当说个八卦解个闷，完全没放在心上，却让真正在乎的人听见了。
郑林玉连续两周没有来学校，就像她以前生病住了院一样。
只是这次，她回来没能看见黄李子。
黄李子转走了，有人说是去了她父母那里，有人说是去了国外亲戚那里。
郑林玉尝试打过好几次电话，一开始是无人接听，后来变成了空号。
她发了上百条短信，全部没有回信。
“许麦，李子还会回来吗？”郑林玉用签字笔把半本草稿纸涂破了。
“……我不知道。”许麦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用凶狠吓退那些嘴碎的人。
郑林玉吸了吸鼻子，“我是不是，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再也见不到了。”
“她到底在哪儿。她怎么都不和我们说一声。”
许麦回想起，黄李子离开教室时，回头看了他一眼，看了郑林玉的空座位一眼。
距离太远，压根看不清表情。随着时间流逝，那张熟悉的脸也越来越陌生。
他却生出一种坚定的预感：“她会回来的。”
“等高中毕业，读完大学，工作稳定了，她就会回来找我们，找你。”
郑林玉望向窗外的晴朗天空，若有所思。她的眼里，酝酿着悲观的期盼。
等时间抚平伤痕，等岁月模糊记忆，分离的人们真的能再相遇吗？
还是连当初那份炽热的情感都忘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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