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途走上前,带起衣服摩挲的轻响,走到桌前才发现沈文琅的位置正对光,能把对面三人的微表情看得分明。
高途迟疑道:“沈总,我只会一点皮毛……”
这话不是谦虚,高途的父亲是个赌徒,屡赌屡输,越输越赌,因此他非常厌恶这些东西,并不喜欢,但也不算完全不懂,大致的玩法还是清楚的。
沈文琅看他一眼,起身让出位置,道:“怕什么?坐。”
高途犹豫着坐下,沈文琅一手按在高途肩上,狭长的眸子扫过在场几人,道:“陪他玩玩儿,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前半句是对四个人说的,后半句是对高途说的。
宋绍远绕到顾舒身边,道:“小顾,你起来,我玩两把。”
顾舒挑了下眉,了然的笑了笑让出位置道:“行,我也换换手气。”
待宋绍远上桌后,江介敲了敲桌子,含笑道:“哎,沈文琅,没人这么玩儿骨牌的,一张四方桌,一个萝卜一个坑,哪有一个坑里长俩萝卜一起打别人的?”
他语气戏谑,显然并非真的介意,而是在试探着什么。
高途隐约能感觉到一点不对劲,但他毕竟不是上流圈子里的人,不懂这些规矩,自然也不知道自己有多特殊。
沈文琅闻言,指尖在腕表的蓝宝石表盘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随即,他利落地解下表带,将它稳稳地放在筹码堆的最上方,发出了不大却清晰的一声脆响。“加点儿彩头。谁赢了归谁。”
江介喜笑颜开:“你这表不便宜啊!”
与此同时,宋绍远脸上的嬉笑瞬间凝固,他几乎是从位子上弹起来的:“文琅!你疯了?这表能拿来……”
沈文琅一个平静无波的眼神扫过去,将宋绍远后半句话死死地堵在了喉咙里。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坐回去,眼神复杂地在那块表和沈文琅之间来回移动。
宋绍远的反应实在太大,另外四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都敏锐地察觉到那表绝非寻常。
高途心里一紧,虽不知缘由,但宋绍远的失态和沈文琅反常的平静都让他感到不安。他下意识地轻声劝阻:“沈总,这彩头……是不是太重了?”
林桓也顺着话头,试图缓和气氛:“文琅,一块表而已,玩这么大干嘛?收回去收回去,咱们就是打着玩儿……”
“牌桌之上,有什么轻重。” 沈文琅打断他,目光扫过桌上那抹幽蓝的冷光,语气淡得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东西摆在这里,才有意思。”
他抬眼,视线最终落在高途写满担忧的脸上,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
“大惊小怪些什么?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牌局开始。
第一把高途摸了副散牌,正犹豫着要不要拆“地牌”,斜对面的林桓就笑:“文琅带来的人,怎么还怯场?”
话没说完,沈文琅已经端起茶杯,茶盖刮过杯沿的脆响压过了话音:“他第一次跟你们玩,急什么?”
那圈牌高途打得慢,沈文琅就站在高途背后,手搭在他的椅子上,看似随意,却完全将高途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宋绍远看了两眼,总觉得沈文琅像一头盘踞的雄狮圈着自己的领土珍宝。
他不干扰高途,只偶尔漫不经心地点评两句,直到最后一把高途摸到“至尊宝”,沈文琅才把手搭在了高途肩上,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出吧,让他们看看。”
我的人,哪里是什么会怯场的废物?
骨牌落下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林桓几人愣了愣,随即笑着起哄,沈文琅却没看牌桌,只盯着高途弯起的眉眼,眼底漫开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高途笑道:“承让。”
林桓难以置信道:“高途,你有点意思啊?不是说不会吗?”
江介也一脸震惊:“不是,高途,你扮猪吃虎啊?”
高途解释道:“我的确不会,还是托了沈总的福。”
宋绍远两指夹着骨牌指指点点,道:“姑且信你了,下次你只能一个人来,文琅可不能帮你了。”
高途默默把学骨牌加进自己的日程里,点点头道:“好的。”
沈文琅勾着唇道:“闹什么?高途运气好而已,我又没帮他出千。”
高途回头看沈文琅,问:“沈总?”他是在问,已经赢了一局,沈文琅要不要上场。
沈文琅捏着他的脖子,让他转回头,道:“没意思,我不玩了,你来。”
高途的身体骤然一僵,一股战栗从尾椎骨直冲头顶——他的腺体就在那里! 粗糙的皮肤贴着那致命的一小块软肉,他几乎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才压下本能的反击与惊叫,只从喉间逸出一丝微不可闻的抽气声。
一场牌局到凌晨一点才结束,之后沈文琅不再插手高途的牌局,其余几人也就看出来高途是真的不会,你来我往几次,高途有输有赢,纯是运气好,加上宋绍远给他放了点水。
最终,筹码被分干净了,人人都有入账。当最后一张牌落下,那块幽蓝的腕表,静静地留在了高途面前。
林桓伸着懒腰,往外走说:“我得去开个房睡了。”
江介也跟着收拾好骨牌,拎在手里往外走说:“等会儿,我也去。”
顾舒道:“我等会儿叫司机来接。”说着他没挪地。
宋绍远拎着自己的外套同沈文琅并肩一起走,高途则握着那块表走在他们背后。
一直到御水湾门口,宋绍远打了个招呼回家了,沈文琅坐上驾驶位让高途上车。
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路灯的光晕在车内流转,在高途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剪影。
车厢里一片死寂,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车窗开了道缝,呼啸的风声灌入,几缕不听话的发丝被吹起,猛地扎进高途眼里。他下意识闭眼偏头,一手去揉眼睛,另一只手在窗框边急切地摸索着开关。
沈文琅瞥见他手忙脚乱的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伸手“咔哒”一声按下了关窗键。
风声骤停。
车子在老旧的小区门口停下,狭窄的巷弄吞噬了车灯的光线。沈文琅率先下车,绕过车头,替高途拉开了车门。
“谢谢沈总。”高途匆忙下车,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嗯。”沈文琅应了一声,目光却越过他,投向那片昏暗的巷子深处,随即竟迈步往里走去。
高途一愣,急忙跟上两步,迟疑地开口:“沈总……我家就在这儿了。您……”
后面巷子深,路不好走。他在心里补充道。这片年久失修的居民区,与沈文琅周身清贵的气质格格不入。那些剥落的墙皮、生锈的防盗网,无一不在昭示着他极力想隐藏的、与对方截然不同的世界。
沈文琅停下脚步,侧身回望他。路灯在他身后勾勒出挺拔的轮廓,下颌微抬,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然:
“我亲自送你到楼下,不请我上去喝杯水?”
高途心里一紧,家里还有之前剩下的信息素抑制贴,他哪里敢让沈文琅进去。吞吞吐吐道:“沈总,今天可能有点不太方便……”
沈文琅停下来,他盯着高途,那眼神自带一股尖锐的审视,他质问道:“不方便?为什么不方便?你不欢迎我?”
高途脊背僵直,表情不太自然道:“沈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的omega在家,实在不方便你去。而且……你不是厌恶omega吗?我……”
“那个总是发热的omega住在你家?!”沈文琅额角青筋暴起,声音骤然拔高,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他控制不住上前一步逼近高途,将他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
浓烈的信息素无法控制地泄露出来,带着极强的攻击性。那原本庄重冷冽的焚香,此刻仿佛被投入了烈火,掺杂进燃烧皮毛般的焦躁与攻击性,底层那抹矜贵的鸢尾根香则被彻底绞碎,散发出一种近乎绝望的苦涩。
高途颤了一下,变质的信息素宛如烈酒一般带着辛辣的气息,缭绕在他每一次呼吸间,附着在他身上每一处,后颈的腺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跳动,一种被顶级Alpha信息素强制侵入、勾出的隐秘战栗感,从脊椎一路蔓延到指尖。
高途他手脚发软,几乎要站不住,却也只能故作镇定的解释:“她是我的伴侣,有点不舒服……我要照顾她的……”
“不舒服?”沈文琅冷笑一声,声音淬了毒,“没用的omega只会给别人添麻烦!”
高途呼吸一滞,胸腔发紧,仿佛有无形的巨石压在胸口。他面色发白,一时竟开不了口。
“她和你睡一张床?!”
恶毒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回荡,沈文琅视线恍惚了一瞬,几乎以为自己问出了这句过分的话,里面带着不堪的窥探欲,言辞低劣,浓重的嫉妒无处可藏。
沈文琅猛的后退了一步,唇角绷直,他的手攥在一起,浑身都仿佛应激一般,宛如一张被绷到极致的弓,好像下一秒就要折断在这里。
他在干什么?
——他凭什么质问高途?!
——他怎么能生出这样的想法?!
浓重的夜色里,两颗心靠的很近,却因为错位的关系,导致怎么也走不到一起。
高途动了动唇,声音艰难的解释道:“沈总,我是beta,她是我的omega,我们是伴侣,她不舒服来找我是应该的,我有责任照顾她。”
“……”
空气中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沈文琅被高途的声音惊醒,从痛苦中清醒,他唇角微微抽动,大脑的神经突突跳动,他从齿缝间挤出来三个字:“好好好。”
他微微点头,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他无法再站在高途面前,擦肩而过的瞬间,高途忍不住回头,视线跟随着沈文琅的背影。
下一秒,他忍不住喊:“沈总!”
沈文琅的脚步一顿,他本不应该停下,如果他还有尊严,如果他还有底线,就应该马不停蹄,立刻马上潇洒的转身离开,可是最后他还是停了下来。
他不知道高途要说什么,做什么,他停下来,仅仅是因为,叫他的人是高途。
高途很聪明,工作上的事总是会处理的井井有条,但是高途也很笨,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
他是一个beta,也是一个男人,他有一个同居伴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他只会在心里骂这个老板,为什么要管那么多,连员工的私事也要插手。
但是高途的性格应该不会骂他,最好不会。
沈文琅恨恨的想,高途,你要是敢因为omega骂我,你就死定了!
狭窄的巷子里,沈文琅站在入口处,微弱的橘黄色灯光洒在他背后,带出一层朦朦胧胧的光晕,他就那样侧着身子,一脸冷漠的回头,暖色的光线和暗色的阴影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张冷峻的脸。
高途低下头,缓缓抬起手心,柔软的掌心里躺着一块幽蓝的手表,他道:“沈总,你的表。”
沈文琅脸色难看,语气带着一丝不可置信道:“你叫我就是为了这个?”
高途道:“是的。”
“沈总,宋少的反应很大……你不该拿它当彩头的。”
它也不该落到我手里。
沈文琅自嘲般冷笑了一声,唇边勾起一抹带着寒气的弧度,声音被夜风刮的冰冷:“我说了,你赢的就给你,不要就扔进垃圾桶吧。”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开了这条巷子,风掀起他的衣角,撩动高途的发丝。
高途动了动唇,手缓缓握紧了那块表。他不知道这块表对沈文琅的意义,只从宋绍远的反应猜出这块表对沈文琅来说应该不一般。
这块表从他们初始那天起就一直待在沈文琅手上,高途没见他换过别的表,长年累月的待在他手腕上,似乎连冰冷的表也沾染了他的温度,残留着他的信息素。
冷冽的焚香鸢尾信息素丝丝缕缕的纠缠在高途手上,好像代替沈文琅握住了高途的手。
沈文琅回到车边,粗鲁的拽开车门上车,狠狠地甩上车门,“砰”的一声闷响,他握着方向盘,一脚油门,离开这个地方。
穿过破旧的小巷,陈旧的楼梯间,破破烂烂的栏杆,周围的墙皮掉在地上,灰白色的粉末,有点脏。
擦的干干净净的皮鞋踩在台阶上,与这里带着一点格格不入,却又莫名显得和谐。高途沉默的上楼,来到自己门口。
一扇掉漆的红色木门,门上贴着倒着的“福”字,已经褪色了,他拿着钥匙推门进去。房间很小,门的旁边有着一扇窗,窗户栏杆上锈迹斑斑,有一块棕色的窗帘。
右手边是一张四脚桌,摆着简单的茶壶和杯子,右边是一个书柜,摆着些资料和书,还有一张放倒的相框和一瓶变色的小青柠。
高途吐出一口气,伸手扯松了领带,脱掉板正的西装,动作间洁白的衬衫拉扯出清瘦的线条。
高途摸出那块放在裤子口袋里的表,表和他的身体只隔了一层薄薄的布料,短短几分钟就已经沾染上他的体温。
手指缱绻的摸了摸表盘,最后他走到房间里,把它放在了床边的抽屉里的最深处,像一个信徒珍藏属于自己的圣物。
洗手间里亮着昏暗的灯,水汽爬上玻璃门,又汇聚成水滴一股一股的蜿蜒而下。
高途扯着毛巾擦头发,走到床边才发现手机上有一条新消息。
小晴:“哥,明天不上班,开心吗?”
高途看着消息,几乎能想象出高晴调皮的样子,他弯了弯眼睛,眉眼间的疲惫被温柔取代。
“开心。”
高晴发来一个惊恐的表情包,立刻怒气冲冲的质问:“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是不是你那个老板又让你加班了?!”
高途轻笑一声,回她:“没有。他人很好的,你别对他这么大意见。明天去玉华山,我在看相关资料呢。”
小晴:“玉华山,听说他那里许愿很灵的,哥你难得放松,明天玩开心点哦。”
高途:“嗯,这么晚了,你怎么也没睡?”
高晴发来一个尴尬的表情包,说:“玩游戏,忘记看时间了。”
“以后不能这样了,你身体不好,要早点休息,知道吗?”
小晴:“嗯嗯,哥你也早点睡啊!”
高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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