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这个意思。”沈程川很快回答,慌忙解释一般,有些狼狈,也让对面的人尴尬,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只是说,这个决定太突然了,我们现在这样,还是需要深思熟虑。”
叶南初眼珠转了两下,表情凝重地思考了一会才说:“所以你是说我不够深思熟虑。”
听出她现在是在玩笑着装生气,沈程川也就松了口气,还是认真地说道:“你一直是很理智的,今天是因为危险,还有出人意料的事太多,一时让你觉得恍惚了,让你觉得不可控所以想掌控现状,所以你才会那么想那么说。”
“你以为你有这么了解我?”叶南初语气倒是不重,表情也是笑着的,只是笑容多少不达意,整个人像是隐于黑暗里了一样,模糊,让人猜不透情绪。
沈程川暗自猜测着,她是说着玩笑,还是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这都是他的错,沈程川想着,他不是口不择言的人,甚至觉得自己还算得上沉稳,怎么面对叶南初,老说出蠢话,明知会惹她不高兴。可是对于他们之间的感情,如果还可以说是感情的话,总是有些什么是需要不破不立,不能那么稀里糊涂就混过去,更不能是一时冲动的结果,更何况他真的希望和她有未来。
沈程川:“抱歉。”
“你太喜欢道歉了。”停顿了两秒,叶南初说道,“或许你没有完全说错,我说那句话确实有情绪上头的原因,但不完全是,我这个人,过了这么些年,已经没有那么情绪化了……”
叶南初忽然想起自己重新遇到沈程川之后的许多过度反应,这话实在是连自己都骗不了啊,自嘲地笑笑,摆摆手接着说道:“忘了这句话吧,我确实还挺情绪化的,真奇怪啊还以为我自己真能控制了……但是我说复合真的不是我吓坏了,我只是……不想再纠结过去,还有谁错谁对这些问题,我总是希望能与你有个好结局的。”
叶南初笑了笑,沈程川认真地听着,身后的路灯大约有些电路问题,一晃一晃地亮着,照在他的肩上,亮时像薄薄的一层雪,暗时又是夜色的迷糊,像是光成实体,在肩上跳动。
可是她没有接着说下去了,仿佛被冷风吹醒了,笑着说:“现在想想是有点莽撞了,我还连你的现在的情况都不知道,也许你已经走出来有新的对象了,我这么说实在是太唐突了……”
“没有,”沈程川说道,“我没有什么新的对象,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
叶南初安静地站在原地,夜风吹过,烧枯叶留下的废墟贴着地面发出“擦擦”的声音,月光下镀上银层的树木哗哗作响。
“从朋友开始吧,”叶南初忽然说,“我们从朋友开始,像以前一样。”
“好。”
月光照在他们身上,他们在月华中并肩而行。
心情过山车一般起伏过,两人都不想就这么回去休息,说不上关系有什么变化,但总觉得有什么是改变了的。于是他们又乘着月光向外走去,当然不是庆祝什么,就是想一起走走。他们甚至想不出理由,只是心旌摇曳之中的过分平静,想和对方一起待着,想吹吹风,尽管站立一会已经快要被冻成冰雕了。
他们就在教师宿舍楼之间闲逛,高大紧凑的楼层可以挡挡风,他们也可以好好说说话,不至于出口的每一句话都被冷风吹散。
叶南初问道:“你这几年,我出国这几年,有再谈过吗?”
“没有,工作也忙,忙得没有这方面心思了。你呢,在巴黎,应该有很多人追你吧?”
“没注意,哪顾得上,每天光顾着赚钱攒学费了。”
说开了之后说话也变得轻松了,他们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随意说着近况,倒真像久别重逢的老友了。不过久未见面的人,哪怕过去再熟识,乍一想要重新了解对方,总是隔了一层,说着什么,也就浮在夜空中,沉沉浮浮的,烟雾一样。
他们沿着石子路从五区走到了二区,路过一个大垃圾箱,有个保洁员正收拾着垃圾,打包到车上运走,看见他们走过,以为是学生情侣走到这边人少的地方约会,探头注意了一下,但也只是看了一眼,脚步不停拖着一大包捡出的纸箱走出垃圾棚了。
二区比五区要老旧得多,老式小区的样式,阳台大得多,许多老师在阳台上种上花草,更有生活气息,小区里还设置了两张乒乓球台还有一些健身器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他们没转进二区,准备绕个弯就回去了,斜眼一瞥,却看见靠外的那张乒乓球台边突然冒出一个小小的身影,冲着他们的方向噔噔噔跑过来。
定睛一看,是陈月。
叶南初和沈程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起不久前赵雨婷跑向他们的情景,心都提到嗓子眼,生怕这个本就不平静的夜晚再添波折,他们可是实在折腾不动了。
陈月跑到他们面前,面色却相当生气,努力硬着声音说道:“你们是我妈妈叫来抓我的吗?”
叶南初觉得莫名其妙:“抓你干什么?你犯什么错了?”想了想,重点其实应该是:“三更半夜你在逛什么,多危险啊。”
陈月扬起脑袋,仔细看看面前两个人的表情,像个小大人一样说道:“好吧,那我勉强相信你们,实话跟你们说,我是在离家出走。”头昂得更高,给自己增加底气,只是脸被冻的红彤彤的,眼睛也红红的像是哭过。
沈程川蹲下身和她脸对着脸,温声问道:“你为什么离家出走啊?是和妈妈吵架了吗?”
陈月站在原地,仿佛气炸了一般,使劲跺着脚,大声说道:“你别拿我当小孩哄!”
“行行行,你最成熟了,”叶南初敷衍道,“你家在哪啊,这么晚了早点回家吧。”
陈月急得跳起来:“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到底怎么了?”叶南初问道。
陈月撅着嘴不说话了。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啪嗒啪嗒的,穿着拖鞋匆忙跑过来的声音。陈月刚要跑,就被叶南初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挣了半天也没挣开。
身后跑来的人果然是陶丽琴。
离得近了,脚步声更快些,伸出大大的手掌抓住陈月的胳膊,拉到自己面前,尖着嗓子大声说道:“你这是做什么?离家出走?那怎么不再走远些!你……你觉得我管不了你了是吧!”
高高扬起了手。
叶南初和沈程川连忙上前,手忙脚乱将这母女俩分开,小心劝了好一番才把陶丽琴这急中生的火给压下去。
“孩子找回来了就没事了,你别着急。孩子也难过。有话好好说嘛。”
陶丽琴眼圈红红的,瞪了陈月好几眼,陈月也没见过妈妈这样失态,知道自己做得过分了,又害怕又因为小小的自尊不肯认错,只是躲在叶南初身后,小心地看着妈妈,眼睛里也盈满了泪,瞪着眼不肯流下泪来。
陶丽琴本来有好些话想说,看见陈月那委屈倔强
的表情,一下子火气都没了,心里只是一阵难过,仍旧装着没消气的样子,咬牙对着陈月说道:“还不快过来,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陈月小心翼翼挪过去,看陶丽琴似乎没有再动手的打算了,这才靠近,站到她身边,轻轻拉扯她的衣角。
陶丽琴使劲拍了拍陈月身上蹭的灰,大约是她躲在乒乓球台边沾上的,又恨恨地说:“说你两句你还委屈上了是吧,还玩上离家出走这一套了,我告诉你,要摆脱你这老母亲那你还想早了!有什么不高兴的趁早你先忍忍,等你能养活自己了再跟我闹!”
陈月一个人在楼下不知躲了多久,多半也是又冷又惊又怕,这一下子所有情绪翻腾上来,眼泪哗哗流下,止也止不住。陶丽琴用手擦着她脸上的泪水,自己也越想越难过,竟也跟着流起泪来,手在脸上胡乱一抹,余光望见叶南初和沈程川还在原地,连忙转向他们,强撑着笑着道谢:“真是太感谢你们了,这么晚了也是真麻烦你们了……不过你们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有什么事吗?”
看着母女两人和好,他们本来是想悄悄离开,又觉得总得打个招呼,于是便悄悄站远了些,这时候陶丽琴注意到他们,又走近。
今晚遇到的一系列险境不需要瞒人,只是看见陶丽琴和陈月现在情绪都近于崩溃,沉浸在自己的悲伤气氛中,告诉她们也只能让她们担惊受怕。
“倒没什么,”叶南初说道,“就是在赵老师家多待了一会,一出来天也黑了,我们随意走走就到了这边。”也不算欺骗,就是事实没说完。
陶丽琴现在为了陈月又着急又心疼,没心思注意听,自然也就没发现叶南初话中的毛病,只是愣愣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清了没有,脸上还挂着泪水,有些僵地笑着说道:“喔喔,原来是这样,真是辛苦你们了……上来喝杯水吧,也得感谢你们拦住小月,不然……真不知道这胆大的孩子还要跑哪去,真吓死个人!”
他们也没多推辞,跟着陶丽琴一道上楼。她们母女住在六楼,最高层,上面就是天台,一路上楼几人都不说话,陈月一直低着头,由着陶丽琴牵着她的手拖着她上楼。她脚步软塌塌的,大约是在楼下冻着了,看她裤子还是有点单薄的睡裤,但是不敢停下,努力跟着妈妈的脚步生怕又惹妈妈生气。陈月走得快几步慢几步,一段楼梯上去,陶丽琴也察觉了,刻意放缓了些脚步,但仍板着脸,不说话。
好容易挨过这段沉默的旅程,进了门,陶丽琴把陈月赶进房间,让她赶紧睡觉,不许再闹了,又从客厅斗柜里拿出一袋子面包,送进房间,扔在她面前,硬邦邦说道:“折腾半天饿了吧,赶紧吃吧,吃了快睡觉!”
陶丽琴这里比赵丽婷的宿舍大,是两室一厅的,其实也不能算很大,各种家具都挤在不大的客厅,显得空间更加狭窄,但是整齐利落,看起来颇有生活气息,一个小书桌摆在阳台边的角落上,亮眼的粉色,唯一惹人注目的颜色,上面几本练习册一样的书册,陈月的小书包放在一边,也是浅粉色,上面画着芭比娃娃。
“现在的孩子,真是……”陶丽琴从厨房拿出两个杯子和保温壶,倒了热水,送到叶南初和沈程川面前。
“你们来说说,就今天晚上,她那作业实在做得太糟糕,我一着急说了她几句,也是实在太着急了,话说重了些,结果,一说不准她今晚上看电视,结果饭也不吃了,跑回房间,还当着我的面摔门!我还怕她晚上饿了,去厨房给她热包子,结果包子热好了出来一看,居然不见了,真是给我吓坏了!我赶紧跑出去找,急得我都打不着方向了!真是幸亏有你们……”
她断续地说着这些话,甚至不像是说给眼前两个人听的,只是自言自语,说着说着,更加伤心,看了一眼陈月的房间,又垂下几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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