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垂拱四年·季春十五苦菜秀。
苦菜枝叶繁茂，黄花点点，点缀着洛阳城的坊间角落。
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温柔地洒在武玥的脸上。她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抱住柔软的被褥，将脸埋进柔软的枕衾间，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 唔…自然醒…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穿越以来，最让她感到慰藉的，除了兄长的疼爱，大概就是这武家没有需要晨昏定省的长辈。父亲远游，母亲早逝，偌大的宅院里就数她最大——呃，仅次于那位妹控兄长。这意味着她可以完美避开古代贵女最让她头皮发麻的日常：天不亮就爬起来梳妆打扮，去给长辈请安，爽歪歪！
想想现代社畜的打卡上班加班三件套，再对比一下古代大家闺秀的请安制度，武玥忽然觉得穿越也没那么糟糕了。至少，没有闹钟，没有 KPI，不用借助咖啡因加班熬夜，还能睡到日上三竿，人生幸事啊！
她慢悠悠地爬起来，伸了个懒腰，听到关节咔咔声，考虑要不要在这没电没网的古代抽空练练瑜伽。阿福听到动静，端着温水进来伺候她洗漱。
「小娘子今日气色终于好些了，您再连续不睡，奴就去郎君那讲了。」阿福一边帮她梳理那一头令人羡慕的浓密长发，一边低声嘟囔着。
「好阿福，这叫研究精神，知道了知道了。」武玥看着铜镜中模糊的容颜，心情颇好。穿越另一个好处就是——这个原主基因不错，属于发量王者！再也没有脱发烦恼！她拿起妆台上一个巴掌大的剔红漆盒，里面是她根据古籍和自己知识捣鼓出的「纯天然护肤品」：用茉莉花、珍珠粉和蜂蜡调成的面脂，带着淡淡的清香。
(￣ω￣ｏ)虽然比不上现代科技与狠活，但纯天然无添加，主打一个安心。
洗漱梳妆完毕，她惯例先去「格物致知斋」报到。那枚「赤纹黑石」依旧安静地躺在暗格里，温润微凉。她只是拿出来看了看，叹了口气，又小心地放了回去——没有万全把握之前，她不敢再轻易动手。
(:3」∠)宝贝啊宝贝，你到底是什么做的呢…
处理完石头，她便溜达去了厨房。这是她另一个小小的乐趣所在。武家厨房的掌勺张娘子是个好脾气的胖大娘，对于小娘子偶尔跑来「指手画脚」些新奇吃食，从不抵触，反而乐于尝试。
「张娘子，今日午膳我们吃冷淘吧？」武玥探头进去，笑嘻嘻地说，「就是那种把面片煮熟过凉水，拌上酱料、醋芹、脆瓜丝儿的！」
张娘子闻言笑道：「小娘子说的可是『槐叶冷淘』？这还没到暑天呢……」
「哎呀，天气暖和了嘛，就想吃口爽利的！」武玥努力「点菜」。天知道她有多想念凉皮、凉面、冷馄饨！唐朝的饮食风格大多厚重，她得自己动手（动嘴）丰衣足食。
「成，老奴这就和面。」张娘子爽快地应下。
武玥心满意足地离开厨房，又在院子里逛了逛，看了看兄长新移栽的几株牡丹，甚至还心血来潮地拿着小锄头，在自己院角开辟的一小片「实验田」里，给几株长势喜人的胡荽（香菜）和蒜苗浇了浇水——这是她尝试进行「大棚蔬菜」培育，虽然只是简陋地搭了个草棚子的基地，试图在非时令季节也能实现香菜自由。
(√ζε *) 嗯，长势不错！再过几天就能涮火锅了！我真是小能手啊！可惜没辣椒…只能用茱萸和胡椒凑合了…
这种悠闲中带着点小搞事的日常，几乎让她暂时忘却了潜伏的危机。直到晌午过后，她晃悠回「格物致知斋」，准备继续打磨她的工具时，阿福端着一碟新蒸好的糕点并一碗酪浆，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娘子，忙了这大半日，歇歇吧，用些点心。」阿福将漆盘放在案几一角，语气带着些许担忧，「您最近总是待在这斋里鼓捣，人都清减了。」
武玥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鼻尖嗅到一股清甜香气，顿觉饥肠辘辘。她笑着拈起一块做成桃花状的粉嫩糕点：「还是阿福疼我。这是什么新花样？闻着怪香的。」
「是厨下张娘子新试的，」阿福见武玥喜欢，也高兴起来，「用的是去岁窖藏的梅花瓣捣汁和的面，馅儿是蜂蜜拌了核桃碎和酥酪，蒸透了又用冰湃过，最是清凉润燥。」
武玥赞了一声，正要入口，目光无意间扫过那碗乳白色的酪浆，动作却微微一顿。
酪浆浓郁，表面结着一层细腻的「奶皮」，本是极诱人的。但武玥却敏锐地注意到，这碗酪浆的色泽，似乎比平日所见的要更白一些，并非那种自然的乳黄色。而且，那层奶皮……似乎也过于「平静」和「完整」了，缺少了新鲜酪浆那种微微晃动、富有弹性的活力。
一种属于科研人员的本能警惕性悄然升起。
(°ω°?)嗯？这酪浆的物相……好像有点不对？表面张力异常？还是分散体系发生了变化？
她放下糕点，端起酪浆碗，凑近了些，假装端详，实则 subtle 地轻轻晃动碗壁。酪浆随之晃动，但在碗壁边缘留下了一圈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常态的挂壁痕迹。
不是油脂？是某种……增稠剂？或者别的什么？
「阿福，」武玥状似随意地问道，「这酪浆是今日新点的？用的是哪家的牛乳？」
阿福愣了一下，回道：「是今早才送来的新鲜牛乳，还是原来常送的那家农户。张娘子说今日的乳脂格外丰厚，点出的酪浆也特别稠润呢。」
「格外丰厚？」武玥心中的疑虑更深了。同一家农户，牛乳品质不应有如此突兀的变化。她不动声色地将碗放下，目光又转向那碟精致的桃花糕。
糕点看起来毫无异常，粉嫩诱人。但她想起刚才拈起时，指尖似乎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面粉和油脂的涩感，当时只以为是沾了糖粉，未曾留意。
现在想来……那触感，倒有点像某种极细的矿物粉末？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窜入她的脑海：有人下毒！而且手段极其高明，并非简单的毒药混入，而是利用了食物本身的特性和相克原理，甚至可能采用了物理混合的方式，让毒性缓慢释放或需要特定条件才能触发！天撸的，又来？
「阿福，这糕点和酪浆，除了张娘子，还有谁经手过？」武玥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眼神已然变得锐利起来。
阿福被问得有些茫然，仔细回想了一下：「牛乳送来后一直是张娘子亲自处理…点心也是她一手做的…哦，中途好像库房的赵婆子去送过一趟新到的蜂蜜，就在张娘子拌馅儿的时候，两人还说了会儿话…小娘子，是…是有什么不对吗？」她也察觉到了武玥的异常。
武玥没有立刻回答。她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将可疑点串联起来：异常稠厚的酪浆（可能添加了增稠剂掩盖异味或改变毒性释放速度）、糕点表面可能存在的矿物粉末（或许本身无毒，但与酪浆中某种成分结合后会产生毒性？）、还有那个恰好出现在厨房的赵婆子……
父亲信中「小心」的警告绝非空穴来风！敌人难道已经渗透进来，而且手段升级了！不再是简单的下毒，而是更隐蔽、更专业的化学攻击！
「阿福，你悄悄去一趟厨房，」武玥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吩咐，「就说我突然想吃咸口的胡麻饼，让张娘子现做几个。你趁机留意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酪浆和点心馅料，特别是张娘子用的蜂蜜罐子，想办法偷偷弄一点点样品回来，千万不能让人察觉！特别是那个赵婆子，避开她！」
阿福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见武玥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立刻紧张地点点头，快步退了出去。
武玥则立刻起身，反锁了「格物致知斋」的门，从她的「百宝箱」里翻出几个小瓷瓶和简易工具——包括一小包活性炭粉、几片用不同植物汁液浸泡过的试纸可粗略测试酸碱性及某些金属离子、一根打磨得极细的银簪，还有一小瓶她之前提炼的、浓度很低的醋酸。
很快，阿福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手里攥着一个小油纸包，里面有一小块生面团、一点点残留的蜂蜜，还有小半杯偷偷沥出来的生牛乳。
「酪浆已经都分装好送去各院了，这是点酪浆前的生牛乳…蜂蜜罐子快见底了，奴婢刮了点罐壁上的…」阿福小脸发白，声音都有些抖。
「做得很好，阿福。」武玥接过样品还不忘鼓励一下这个平时胆小的阿福，立刻投入了「检测工作」。
她先是仔细观察生牛乳，色泽确实异常白皙。她用银簪插入其中，片刻后取出——簪子表面并无明显变黑迹象。
(→→)不是砒霜之类的急性毒物…_
她取出一片试纸蘸取少量牛乳，试纸颜色缓慢地变为一种极淡的灰绿色。
(°ー°〃)弱碱性？正常牛乳应是微酸…果然被动了手脚！加了东西中和了酸度？还是别的原因？
接着，她将一点蜂蜜样品溶于清水，滴入一滴醋酸，溶液顿时变得极其浑浊，甚至产生了少量絮状沉淀！
(ΩДΩ)！！果然！呵呵哒！蜂蜜有问题！这不是纯蜂蜜，掺了大量饴糖或者别的增稠物，而且…里面绝对含有遇酸会产生沉淀的杂质！可能是…矿物粉末？！
最后，她将一点点生面团颗粒放入清水中搅拌，静置后取上清液，加入一点点她之前怀疑有问题的酪浆，这是让阿福冒险从送去别院的酪浆里也匀了一点点回来的，溶液逐渐变得有些胶状，颜色也加深了。
武玥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明白了！
对方的手段极其刁钻阴毒！
蜂蜜中被掺入了大量不明矿物粉末，可能本身毒性不强或需条件激活，并用了增稠剂掩盖性状。
牛乳中被添加了碱性物质，可能是某种草木灰水或弱碱，改变了其 pH 值。
当这两者分别通过点心和酪浆被人同时吃下后，在胃酸（酸性环境）的作用下，矿物粉末可能被溶解激活，与碱性物质或牛乳中的某些成分发生反应，生成剧毒物质！或者，那矿物粉末本身就需要在高酸环境下才能释放毒性！
这是一种缓释、并且需要两种载体在体内混合才能生效的下毒方式！若非她具备化学知识且观察入微，几乎不可能被发现！等到毒性发作，所有人只会以为是吃坏了东西或者突发急症，根本查不到毒源！
「我家是有什么皇位需要继承吗？用这么狠毒又精巧的手段，至于吗！！！」武玥身上冒着冷汗骂道。对方阵营里，绝对有精通药理学的高手！
「小娘子…到底…到底怎么了？」阿福的声音带着哭腔。
"点心与酪浆皆不可食！"武玥斩钉截铁，随即看向阿福，语速迅疾："你立刻悄悄去找刘管家，让他找个由头，悄悄收回所有已分送的点心和酪浆。就说我浅尝后觉得味美，忽得灵感想要亲自调制新口味后再与大家分享。记住告诉刘管家，务必表现得如常，不可露出任何破绽。办妥后让他即刻来见我。"
阿福面白如纸，连连点头，转身就要慌慌张张地往外跑。
武玥见状忙拉住阿福的手，尽量让自己的眼神温和一些，双手轻抚阿福圆润的脸颊，柔声道："好阿福，今天表现得很棒，小姐我有奖励给你。不要害怕，一切有小姐在，会没事的。"
阿福望着自家小娘子坚定的眼神，渐渐回过神来，点头应道："好，阿福听娘子的。"随后匆匆跑出房间。
武玥看着跑走的阿福，方才悠闲度日的惬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后怕。危机暂时化解了，但敌人确实就在身边的情况又让恐惧感加深了，第一次知道「如芒在背」的感受是什么了，怀念现代的平安生活，古代真不是人呆着地方啊！
而且这次是侥幸识破，下次呢？
她不能再被动等待了！父亲的小心，兄长的戒备，都是对的。但这个家，光靠防守是守不住的！必须主动出击，找到那个内鬼，找到他们下毒的证据！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迅速生根发芽——夜探！
她要亲自去查一查，特别是那个可疑的赵婆子经手的库房，还有厨房！那里一定留下了蛛丝马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却尽量放轻的脚步声，刘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小娘子？老奴来了！」
武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胡思乱想，让刘管家进屋，将发现下毒之事并怀疑对象和盘托出，强调当前首要是秘而不宣、勿打草惊蛇，嘱他加强采买府内食物后必亲验一遍，且立往酒楼购回酪浆，暗中送来，一炷香后再分送各处。刘管家听毕面色凝重，匆匆而去。
窗外，夕阳正缓缓沉入坊墙之下，天际留下一片诡谲的暗红色。
夜幕，即将降临。而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第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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