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垂拱四年·仲春初五仓庚鸣。
清晨的阳光透过支摘窗的缝隙,在房间的地板上切割出几道明亮的光斑,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像个安静的物理实验现场。
武玥醒得很早,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眠。大脑像个 24 小时不间断运行的服务器,处理着「穿越」和「谋杀」这两个超高负载的任务,散热系统(也就是她这具小身板)明显有点扛不住,导致浑身乏力。
身下是柔软舒适的雕花拔步床,身上盖着熏染过淡雅香气的锦被,怀里的手炉早已冷却。环境安全、温暖、舒适,与她昨日经历的冰冷窒息形成了极度荒谬的对比。
(??_?`)别人穿越是宫斗宅斗种田谈恋爱,我穿越是直接体验极限生存模式?这开局礼包是不是有点过于硬核了?
她不再是实验室里那个可以沉浸在数据与公式中的武博士。她是大唐洛阳城里一个商贾之家的小姐,一个刚刚被从鬼门关拉回来、却可能仍然身处「刺客信条·大唐无双」片场的「武玥」。
生存模式,已强制启动,且无法退出游戏。
她悄无声息地坐起身,靠在床头,再次启动「环境扫描」程序。晨光中的闺房比昨日看来更清晰,也更陌生。梳妆台上的铜镜模糊地映出她此刻的样子——一张略显苍白、但眉目如画的少女脸庞,大约十五六岁年纪,带着几分稚气和病后的柔弱。
行吧,至少颜值这块初始属性点没歪。她苦中作乐地暗自嘀咕,试图给自己加点心理缓冲。
她轻轻吸了口气,空气中除了残留的熏香,还有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药味。昨夜,那个叫阿福的小丫鬟几乎是眼泪汪汪地喂她喝下了那碗浓黑苦涩、堪比中式浓缩美式的驱寒汤药。她当时疲累交加,CPU 过载,并未多想,此刻冷静下来,那药汁的古怪气味却似乎在记忆缓存区里被重新标红高亮。
作为一个常年跟化学品打交道的人,她的嗅觉和对气味的记忆堪比人形气相色谱仪。那药里,除了该有的草药辛涩,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和谐的甜腥气。
是错觉吗?还是……新手保护期这么快就过了?直接上续杯毒药了?这服务也太「周到」了吧!买一送一还包售后毒杀?
她的心微微沉了下去。害命一次不成,难道还想通过汤药再来第二次?下毒,这无疑是古代宅斗剧里最经典也最有效的桥段,性价比极高。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和轻轻的叩门声。
「小娘子,您醒了吗?该喝药了。」是阿福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询问。
武玥眼神一凛。得,送「续杯」的来了。
她迅速躺了回去,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加载「柔弱病美人。exe」程序,才低低应了一声:「嗯……进来吧。」内心 OS:启动演技模式,奥斯卡欠我个小金人。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阿福端着一个黑漆木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只白瓷碗,碗里正是那碗浓黑依旧、冒着热气的汤药。那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似乎随着热气更加明显了一些,像是个蹩脚的反派自己配的 BGM。
「小娘子,医工吩咐了,这药得连着喝三天,驱净寒邪才行。」阿福把托盘放在床边的矮几上,圆圆的脸上满是关切,「您感觉好些了吗?头还晕不晕?」
「还好,就是没什么力气,感觉身体被掏空。」武玥撑着身子,假装虚弱地坐起来,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那碗药,内心警报哔哔作响:检测到不明液体,风险等级:高!申请进行现场快速检测!
「落了水是这样子的,可得好好养着。」阿福端起药碗,习惯性地想用勺子喂她。
「等等。」武玥轻轻抬手阻止了她。Stop!此路不通!需要安全核查!
阿福疑惑地停下动作:「小娘子?」
武玥的大脑飞速运转,开始编造……啊不,是构思合理诉求。必须有一个合情合理、不会立刻引起下药者(如果存在的话)警觉的借口来拖延,并拿到样本进行现场快检!
她目光如雷达般扫过房间,迅速锁定在梳妆台上的一件东西——一把银质的、做工精巧的梳篦。唐代,银器试毒,虽然不完全科学(只能验出含硫的毒,如砒霜,对□□啥的就抓瞎了),但这是目前最容易获取、也最符合时代背景的快速检测工具!聊胜于无!
她脸上立刻加载了「娇气大小姐の嫌弃」表情包,声音软糯带着抱怨:「这药……味道实在太冲了,闻着就心里闹得慌。」她蹙着眉,「昨儿晚上喝得我直反胃。阿福,你去厨房,帮我找些蜜饯或者饴糖来过过口,不然我实在喝不下去。」她努力把话往古代大家闺秀的调调上靠,但用词还是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现代感。
「诶,好!奴婢这就去拿!」阿福的处理器显然没处理那么多信息,只捕捉到「怕苦」「要糖」几个关键词,不疑有他,立刻放下药碗,转身就小跑着出去了。在她简单的认知里,小姐怕苦耍小性子再正常不过。
支走了阿福,武玥立刻掀被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几步冲到梳妆台前,抓起了那把银梳篦。动作敏捷得完全不像个病人,堪称医学奇迹(装的)。
她没有任何犹豫,将梳齿的一端迅速浸入那碗温热的汤药中。
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像是在敲代码等待编译结果。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
她紧紧盯着没入药液中的银梳齿,内心 OS:快给我个结果!阴性还是阳性!求别是阳!
大约十几秒后,她将梳篦提了起来。
卧槽!
只见那原本光亮的银质梳齿尖端,竟然蒙上了一层极其细微、但肉眼可见的灰黑色!
武玥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比昨日浸泡在洛水里更甚!这服务器有毒啊!真的有毒!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毒物,但银器变黑,说明这汤药里绝对含有硫化物成分!古代最常见的此类毒物就是——砒霜(□□)!即便不是砒霜,也绝非善类!剂量可能不大,似是慢性毒药,打算玩持久战呢?长此以往,足以悄无声息地摧毁这具年轻身体的健康,甚至最终致命!
好狠毒的心思!一次落水不成,立刻转为更隐蔽的慢性毒杀!是要给她加个「体虚多病」的 Debuff,最终造成「受惊过度,不幸病亡」的假象吗?这策划案做得挺周全啊!
巨大的恐惧和后怕之后,涌上心头的是熊熊燃烧的怒火和极度冰冷的冷静。很好,成功点燃了科研狗的较真之魂。
科研工作者的严谨和逻辑性在此时占据了上风。恐慌无用,愤怒无用。必须应对。删库跑路是不行的,得先把漏洞堵上。
她迅速将银梳篦在旁边的清水杯里涮了涮,擦干,放回原处,消除痕迹。然后端起那碗药,目光飞快地扫视房间,寻找处理的地方。
倒进花盆?不行,可能会毒死植物,引人怀疑,而且这植物招谁惹谁了。
倒出窗外?更不行,容易被楼下路人或者监控(虽然并没有)发现。
她的目光落在了床边那个不起眼的、用于夜间方便的恭桶上。
嗯,最佳有机废弃物处理终端,就是你了!
她毫不犹豫地将一整碗温热的汤药倒了进去,深色的药汁迅速淹没在桶底。完成一次完美的证据销毁(物理)。做完这一切,她快速回到床上躺好,拉好被子,演技堪比老戏骨,仿佛从未起来过。
几乎就在她躺下的下一秒,阿福手里捧着一个小瓷罐,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小娘子,蜜饯拿来了!是上好的金丝蜜枣!」阿福献宝似的打开罐子。
武玥看着她天真担忧的脸庞,心中微沉。阿福是白名单还是可疑进程?目前无法判断,必须假设她不知情,以免打草惊蛇,触发更高级别的反制措施。
她脸上挤出一点虚弱的笑容:「有劳你了阿福。只是……不知怎么的,闻着这药味又觉得恶心反胃得厉害,实在喝不下……」她用手捂住胸口,做出欲呕的样子,眼神歉然地看着阿福,「要不……先放着凉一凉,我缓一缓再喝?」她努力表现得很「古代」。
阿福顿时一脸愁容:「啊?可是……药凉了药效就差了呀……大郎君和医工都吩咐要趁热喝的……」她看着武玥确实脸色苍白、难受的样子,又不忍心逼迫,「那……那好吧,您先缓缓,奴婢就在这儿等着。」
武玥心中稍定。OK,拖延战术成功。能拖一时是一时。
她顺势岔开话题,开始执行她计划中的第二步——信息收集。她必须用最不引人怀疑的方式,尽快了解这个身体、这个家庭、以及所处的环境。这破游戏连个新手引导都没有!
她拿起一颗蜜枣,慢慢吃着,状似无意地、带着点病中脆弱的口吻开口:「阿福,我昨日落水……是不是吓到阿兄了?」她刻意模仿着昨日听到的、这个时代之人的说话腔调和用词,努力扮演一个受惊后记忆模糊、缺乏安全感的少女。
「何止是吓到!」阿福立刻被引开了注意力,话匣子.dll 成功加载,「大郎君当时脸都白了!扔下谈了一半的生意就往河边跑!回来的时候抱着您,手都在抖呢!夜里还来看了您好几次,生怕您再有什么不适。」
武玥默默记下:武宸,兄长,关心妹妹,掌管家族生意。好感度 10。
她垂下眼,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迷茫和后怕:「我昨日……浑浑噩噩的……好多事都记不清了……只觉得那水冷得刺骨……阿福,我是不是……很没用?总是让阿兄操心……」她努力扮演,偶尔夹带私货的念头被强行压下。
「小姐您别这么说!」阿福果然上当,连忙安慰道,「您只是身子弱了些。夫人去世得早,大郎君和老爷自然多疼您一些。」
夫人去世得早……老爷?父亲?
武玥抓住关键词,继续用迷茫的语气引导:「阿爹……他出门好久了……也不知道现在到了何处……若是知道我又闯祸,定要生气了……」她模糊地试探着关于父亲的信息。
「老爷行商在外,哪能那么快回来呀。」阿福不疑有他,顺着话头就说了下去,「您别担心,老爷疼您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就是……就是夫人走了以后,老爷的脾气是越发古怪了,也不常在家待着……」
父亲行商,脾气古怪,长期在外。母亲已故。信息一点点拼凑起来。家庭关系复杂度 1。
「是啊……阿娘要是还在……」武玥适时地表现出低落和思念,这情绪半真半假。她确实为这个身体原主的命运感到一丝悲凉,这开局太惨了。
「小姐……」阿福的眼圈又红了,显然是想起了旧主,「您别伤心,夫人最疼您了,她在天上也必定保佑着您。您呀,就好好养身子,以后还要风风光光地嫁人呢!可不能再出意外了!」小丫鬟又开始进入碎碎念模式。
武玥一边听着阿福的唠叨,一边飞速整合信息:一个缺乏母亲、父亲长期缺席、由兄长抚养的商户小姐。性格似乎有些娇弱?人际关系网络似乎并不复杂。那这杀机究竟从何而来?是为了家产?还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藏任务线?或者……与那个行踪不明、状态显示为「隐身」的父亲有关?
信息不足,无法解析。必须知道更多。
「阿福,」她打断阿福的絮叨,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依赖,「我累了,想再歇会儿。这药……等我醒了再说吧。你陪着我,我心里安稳些。」
「诶,好!奴婢就在这儿守着您,您安心睡!」阿福立刻保证道,乖乖坐在了床边的脚踏上,进入了「守卫」状态。
武玥闭上眼睛,却没有睡。
听觉变得格外敏锐。窗外,隐约传来黄鹂鸟清脆悦耳的鸣叫声(仓庚鸣),庭院里似乎有仆役轻手轻脚走动打扫的声音,远处街市隐约的喧哗构成了这个时代生活的背景音效包。
而近在咫尺的,是那碗被倒空的、散发着残余苦涩和阴谋气味的药碗,和一个忠心却可能毫无所觉、版本号未知的小丫鬟 NPC。
危险并未远离,它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更耐心的方式,潜伏在这看似温暖安宁的宅院之中,像个等待触发条件的隐藏任务。
她躲过了第一次明目张胆的物理攻击,又识破了第二次阴险的化学攻击。
但下一次呢?魔法攻击?精神攻击?这副本到底有多少坑等着她啊!
对方是谁?目的为何?主线程任务到底是什么?她不能永远靠临时补丁和急智。
必须主动扫描,获取 root 权限。
在彻底弄清楚这一切之前,每一口食物,每一杯茶水,都必须经过严格的安全检测协议。
她 silently 制定了在这个陌生时代的第一条核心生存法则:
怀疑一切入口之物,执行严格的食品安全检测流程。
同时,她需要更多信息,需要了解这个家的一切数据,需要找到自保的力量,甚至……需要开发反击的武器。
科学,这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底层代码,或许是她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强的外挂。
她缓缓握紧了藏在被子下的手,指尖冰凉,但眼神在闭合的眼睑下,却逐渐变得锐利起来。
这场沉浸式古代生存游戏,才刚刚开始。玩家武玥,已上线。
「第三章完」
萌新一个,希望大家喜欢武玥,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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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一卷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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