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已经是林若汀昏过去的第二天了。
林若溪小心地端着药碗走进屋门,将躺在床榻上的女孩一把搂入怀里。
一只手保护着药不被打翻,另一只手拾起汤匙。里面的药还热的紧,冒着淡白色的热气,与冬日里呼吸的冷气混在一起。
她送到自己的嘴边,吹的温度正合适,喂向怀里的人。
眼看着林若汀的头朝着反方向倒去。
林若溪没办法,只好将自己的下巴放在女孩头顶,强制女孩把头转回来,也算是比较见效。
毛绒绒的发梢惹的人痒痒的。
“乖啊,这可是你仙女姐姐特意给你熬的,不喝光她可会生气了嗷。”林若溪耐心地哄昏迷着的妹妹,心里也默认了仙女姐姐这个称呼,唯愿林若汀能听话的把药服下去。
就这样把药一勺一勺得喂进了怀中人嘴里,碗很快便见底了。
林若溪捧住林若汀的身体,缓缓地将她安置在方才歇息的位置,动作像是对待稀世珍宝一般,恐怕惹的人伤更痛。
随后双手支住自己身体,尝试着站起来。可抱了妹妹许久早已双腿麻木到没有知觉,眼前的事物突然天旋地转起来,一瞬间变成一片黑暗,整个人砸在地上。
不好,细算距离索要缓解体内毒的药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
林若溪白皙又透着一丝淡粉色的指尖死死扣住木地板的缝隙,仿佛这样就能找到支点止住头晕。
晨起时云舒仔细编的发髻早已松散到不成样子,黑丝绸似的头发洒在地上,发丝轻轻掩盖在脸颊。
半晌她眼神终于清明了些,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空气,缓缓伸出胳膊拽住椅子的一角,恨不得指甲都扎进去,身体刚起来些却迎来再一阵头晕。
喘息声逐渐弱了下去,白玉般的胳膊也在一刹那间从椅子上掉落。
“小姐!小姐!”
月亮高挂,寒冬的冷风问候林府的每一个角落。
“阿婧?阿婧?”黎倾大叫着在噩梦里惊醒,猛地坐起来后眼睛瞪着自己的手定了好一会儿神。
冷汗浸透了衣裙,女人拍拍脸试图唤醒自己的脑子。嬷嬷听到声音急忙跑进来,攥住主母的手安慰她。
无论做了多少年夫人,在嬷嬷眼里还是那个爱玩爱闹容易害怕的小女孩。
“主母不必恐慌,小娘在隔壁屋子里好好的,只不过惊吓过度要认真养着。”嬷嬷笑的一脸慈祥。
黎倾一听这话立刻回过神来了,眼睛里闪了一瞬间光又即刻灭了,眉头皱的嬷嬷心头一紧。“没有被主君发现是不是?没有在被囚禁起来是不是?”
女人的声音里有着藏不住的恐惧,她回攥嬷嬷的手,力气大到老人手又一痛,但老人像没有感觉一般,高兴的神情压制不住。“没有!老奴估摸主君还不知道此事!”
屋内的烛火摇曳着。
得到梦寐以求答案的黎倾思绪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一步开始动作,随手扯过一件外衣套在身上便急忙向隔壁跑过去。
嬷嬷欣慰地望着自家小姐的背影,好像回到了同祝小姐一起学习,玩耍的时候。从前女孩为了和伙伴多玩一会儿,夜半三更散着头发也要爬墙出去,此刻来不及梳头,同那些年一样散着头发跑。
她也惋惜着那么明媚骄傲的两个人,命运多有波折,终究磨成了他人传言中林府里无情的主母和疯癫的小妾。
黎倾到了屋子门前,平息自己气息。好不容易可以真正地见一次阿婧了,一定要她见到自己最好的样子。
女人闭眼下定决心,敲了敲门。清脆的响声仿佛是黎倾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进来吧。”有些虚弱但无比熟悉的嗓音说出的话久久萦绕在女人耳边。黎倾迫不及待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在这一瞬间跨过这道门槛,自己脱下掌权的正妻,里面坐在床榻上的人脱下失心疯的小妾,而是——黎倾和祝婧,只是自己和她,不接受任何外人给她们的要求,不必管任何外人的想法,唯有眼前人是最最最重要的。
“阿婧!”黎倾跑着冲到祝婧身边,张开双臂将她抱在怀里。祝婧回应着,抚摸着女人的背,自己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这个人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呜咽声早已压不住,眼泪像大雨一样往下落,每一滴泪都是心里已经是千疮百孔里的一个。
祝婧背上衣服湿了一大片,见黎倾还没有结束的意思,再哭下去恐怕是要断气,连忙轻声哄着:“你这人怎的这样,答应告诉我保养头发的方法,结果现在抱着我哭个没完,好个无赖。”
嘴上嗔怪,手里安慰的动作却没停。
黎倾一听立刻松开了双臂,尽量收着自己抽泣的声音。手掌抹下眼泪,不抹还好,一抹满脸都是,眼睛红的不行。
缓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才发现自己都不哭了祝婧还回抱着自己,撇撇嘴疑惑道:“你嫌我抱你,那你现在怎的抱着我?”
回应她的是祝婧的轻笑。“你说过让我好好活着,等出来的那天想要什么你就给我什么。”
黎倾闻言点点头,下巴一下下点在祝婧肩上,这话是说过没错。
“我是不想你哭,而且此刻想多抱一会儿,你又要像小时候那样耍赖不成?”
“那我头发如今的保养方法你还愿意要吗?”黎倾的语调渐渐平静下来,但仍然夹着一丝哽咽,摸着自己的一簇白发试探着问。
她能感受到祝婧吸了一口凉气,停顿了几分才有些颤抖地说出:“如此有光泽的黑发,谁会不想要呢?”
女人用淡淡的微笑似乎要掩盖什么事实。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黎倾想着,挣开祝婧的怀抱,身上还剩了些余温。她举着那簇白发,不可置信地疑惑道:“黑发?”只见祝婧眼睛根本不动,仿佛死死地盯着床榻一般,又停顿了一会儿,回答出的答案令人惊讶。
难不成是白发吗?
黎倾听到这句话时脑子还来不及转动,心里的一座大山顿时崩塌,石头一块块滚下来发了狠砸在地上,堵住人的呼吸,轰隆隆的在耳边响。血液同岩浆一般涌上来,身体像发了高热,把整个人扔进火里。
此时祝婧还以为自己的谎言天衣无缝,毕竟在她的印象里黎倾一直是出嫁前的样子,是那样的明媚,和太阳一样。
却忘记了之后在林府的日子里就是凋零的花朵,是一点一点被打磨平滑了的玉石,是主母。
但自己被软禁起来也没到二十几年,她的头发日日呵护着也不会变白呢吧。祝婧想着。
“你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是不是?”黎倾已经被痛苦的情绪淹没。
本以为这句话会喊出来的,可惜实在没力气了,只有几个字是能用力听清的,剩下的字说出来都是轻微的气音。仿佛是羽毛,一出现便会飘走。
若不是还硬撑着一口气想问个明白,早已痛到要瘫在床榻上了。
羽毛虽轻,但飘到水面上也会泛起涟漪,更别说此刻化作利刃,扎进女人的心脏深处。祝婧甚至能感觉到心在被撕裂开,终于还是被黎倾知道了她已经瞎了眼睛。
她当然知道总有一天她会知道。
但唯愿黎倾知道的晚一点,再晚一点。
祝婧想伸出手安慰一下面前的女人,黎倾肯定又哭了,无声的哭最痛。
谁想到床榻突然变轻了些,脸上也感受不到那人温热的呼吸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瞒着我?”嗓音轻轻的从高处传出,站起来的人带着几分崩溃的沙哑,至少能听清后半句了些。
“抱…”歉还未能说出口,嘴就被手指捂住。
“我们之间不说这个,你教我的。”黎倾蹲下抚摸祝婧的眼睛:“我骗过你,你也瞒过我了。”
祝婧闻言点点头,扯出一丝笑容,却令人看着苦的紧。
“一定能治好的,大不了我做你的眼睛。”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眼睛毕竟是心的一扇窗,祝婧的眼底有流露不尽的苦涩,打趣道:“那我还是乖乖治好吧,才不要你的,要也是要你的头发。”说罢还够着用指尖点点黎倾的头顶。
黎倾抹了把眼泪道:“白发你也喜欢?”
“喜欢。”
“那我你也…?”
“喜…讨厌的紧呢!”祝婧连忙改口。
黎倾终于笑了出来:“那你总不讨厌若雨若汀吧,等你在恢复些能下床了我就带她们来。”
祝婧一听这话立刻抓住了黎倾的手,眉头紧紧皱起来,眼里的苦涩顿时化为担忧,喊着:“万不可以!切不能来!”
“我明白你恨主君,我也是,但孩子无辜。”黎倾抽出被紧握的手,回拍祝婧的背安慰道:“若雨那孩子医术好,这几日你喝的药都是她调配的,若汀在外养了那么多年仍然无怨无悔的冲进火场里救你,孩子都是好孩子。”
“我当然知道我的孩子都是好孩子,孩子是孩子,主君是主君,他不配和我的孩子相提并论。”
黎倾疑惑地看着她,很少见过祝婧的情绪如此激烈,但她说的话道理都通,到底是气什么呢?
祝婧猛地压着嗓子喊出一句话:“你以为若雨当真是天生不会说话吗?”
任由一瞬间涌出的眼泪在脸上滑落。
一滴滴,一点点,一片片染湿搭在双腿上的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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