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伦…阿伦……阿伦。”女孩喃喃自语地说。
阿伦,西方领土最大的国家,也是西陆的主政国。
穿着白色亚麻的传教士,黑色羊毛衫的朝圣者,都集聚在这里了。这里最有名的景色位于阿伦中心主城的大教堂。教堂里,四壁敞亮的天窗投下光亮,巨大神像前穿着制服的传教士宣读圣经,人来人往,一句句对真主薇薇安的呼唤却都是沉默的,安静的。每到礼拜天时,大部分人回来教堂读赞美诗,只剩下少部分人选择留在家里祷告。教堂大门前泊入水中的落叶,映染蓝天的水,它们都那么静。也没有人注意月色的明稀点点,从天际划过的流星。明明他们抬头就能看见了。
繁星落下之处,会有什么?
维尔泽特抬头仰望到浩瀚的星空,月夜景色与半年前的那天别无二致──繁星闪耀,几颗流星匆匆划过天际,拖上蔚蓝纤细的光尾向人们告别,摇曳的炽热火花表示它们曾经来过。银色铺就大地,在黑漆的林木下沉默。
她睁开眼睛,平躺在木屋前的绿茵地上,一眼便望见星空。她迷迷糊糊地起身,忽啪啦踩到地上枯巴巴细瘦的干枝。
一声清脆让她不住问自己:“我是谁?”四周静得出奇,全然凝固在夜月流动的风里。
茫然过后,她又问:“我在哪?”
“我又从哪里来?”
她不停地翻阅自我认知:就像她知道天空高悬的星晨,四周遍布的绿林,哪怕漆黑一片她也能想象出林中的生机景色,林外是繁华如梦的阿伦城;可对她自己,她却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是……人?”
她忽地推开门进去,地方不大,东西不多……屋内铺着单薄被褥的木床上,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正躺在那儿,月光下,他脑袋上裹的白色纱布很容易看见。她蹑手蹑脚地靠近。
“他是睡着了吗?”
她挪过去靠近他并触探到他的手背,才发觉己没去温度。她吓得连连后退几步,内心憔悴,悲伤也油然而生,为此刻眼前的这个孩子不禁感到哀悼……她守在旁边,直至初阳再次不吝啬地洒落金辉,直到屋子里看得更清晰了。她一夜没睡,呆愣愣望着床柜上立放起的一张画,应该是小孩所画:蓝颜料画的短发的小人,红颜料画披着长头发的小人,开心笑着,那是孩童才能画出的既粗糙又纯真的笑容。而在画的背面,又写有“维尔泽特”……
靠门的铁制挂钩上搭着黑色斗篷,凑近闻更有黄泥土和绿草木的气息。维尔泽特将它取下,披在身上。她将小孩安葬在木屋的一旁,虽然她也是孩子,她不比他大上多少。
自此,她也开始了在阿伦的“新”生活。
人们都说,梦是神明赐予人类的礼物,在梦中,各种奇思幻想是人们之所以创造事务的灵感。维尔泽特也喜欢做梦的感觉,她能在梦里能看到有趣的故事,甚至以自己的视角去经历,直到她在梦里遇到一个奇怪的人。那个人喜欢讲故事,各种各样的故事,快乐,悲伤,思念,温馨,祂总是无意之中告诉少女在未来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比如明天某个街道地方从楼上摔下来花盆,后天有什么大事刊登到阿伦的晨报上……
祂讲述没有声音的语言,却实实在在能“听”见的。她不知道祂是谁,也奇怪为什么自己会对祂言听计从。只是,如果不这样过活,她便无事可做。
她来到城市里。
在银色铺就的阿伦河畔,石桥墩旁,深夜里很少有行人。连流浪的动物们也不愿出来。很久很久,她眼看着城里的楼房点燃灯火。天快亮的时间,大马路上才相继冒出一个个人来。她从桥这一岸走到另一头,那里一位辛勤的吟游诗人正弹琴歌颂美好一天的开始——清晨。尽管他身边空无一人。吟游诗人瞧见维尔泽特走来,更加深情并茂地唱。他怀里抱竖琴琴,上上下下都是干干净净,他用左手弹琴,原因是他没有右手的手指。
“抱歉先生,我恐怕给不了您钱。”这是事实,维尔泽特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个钱币。
吟游诗人打量她,用极好的态度说:“我不要钱。”他的手指依然在几根琴里跳跃,“可爱的小姐,你愿意回答我一个问题,来作为对我的回抱吗?”
“问题?”
“没错,一个问题。”他见维尔泽特点头,便接着道:“影子有怎样的颜色?”
“黑色,有时候是灰色。”她回答。
“影子只有黑色和灰色吗?”吟游诗人追问她。她点了点头,又不自信地摇头,但她说不出个所以然了。正好,太阳刚跨过巨大的钟塔,现在,是阿伦的黎明。天空初升的日光下,烧红了像火焰一般的云团。
“你看看我们脚下奔走的河流。”吟游诗人对维尔泽特说,“那里,太阳的影子是黄色还有橙色。”
“你再看河岸附近停泊的船帆,帆船的影子是蓝色。所以,影子不止有黑和灰,它五颜六色变幻无穷。”吟游诗人侃侃而谈,他忽然转过话:“直抱歉,我是不是讲得唠叨了?”
“没有,你说的事很有趣。”听到这儿,吟游诗人的脸颊像向日葵一样灿烂起来:“真心感谢你愿意听我讲这些。你叫什么名字。”
“维尔泽特。”
“多瑞咪。”简直听着像音符似的。
“您真叫这个名字?我觉得不像。”
他解释,她是对的。这并非他原本的名字,但恳请就这样称呼他吧,因为现在他是个街头卖艺的吟游诗人。告别多瑞咪,她到城里四处晃悠。阿伦市中心广场上搭建了一个方形高台,台前有人讲什么,她想挤进去人群听个清楚。可市民们挨得密不透风,像一堵厚实的墙壁将她无情拒开。只能另寻他出,总能找到的。她看见一辆华丽的栓了两批白马的礼车从里面出来,正好开出一条道路,她就这样顺着路溜进去。周围一点也不拥挤,一辆辆奢华的马车上,都坐着穿长礼裙的漂亮女人。车外站着的大都是绅士一样的人了。她知道自己来错地方,识相地准备离开。
“喂!那边那个!”一个粗暴的声音喊道:“对,没错!就是你!你给我站住!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敢随随便便闯进来,又打算随随便便离开!这里可不是这么随便的地方!你给我过来!看我不好好把你教训一顿!”那是一个矮胖矮胖的、顶着油光锃亮的“卤蛋”的贵族人,还留有一把茂盛的红胡须,就像头发长错了位置,到下巴上安家了。他随后又骂了一句:“脏东西!黑夜猫!”
“你骂谁是脏东西!”维尔泽特怎么忍得了,气冲冲跑过去,了断地朝他布满胡须的脸狠狠用力扇一巴掌。她最讨厌不明不白被人撒气的滋味了。那个人先一愣一愣,直到鼻孔流出温热的血,他才开始呼喊起来。周围人的目光就统统投向他了。那些好看的贵族们全当看戏,来帮忙的,只有下人。
“别过来!”维尔泽特心里慌张失措,她手一挥,石板上拔起半人高的冰棱。变戏法似的。她也不明白其中原因。但好在这让她逃跑时,下从们竟露出捉老鼠般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的囧态。眼看要逃出这鬼地方,没料身后伸来一只极为阴险的爪子,像拎小动物那般拎起她背后的衣服领子。
望过去,是一个白头发红眼睛的贵族青年,人很年轻,力气倒大的出奇。
“哎呀,谁家养的小动物跑出来啦,居然还跑到这儿来惹事。”贵族青年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长的虎牙,就像魅惑的一只吸血鬼,他的态度自然也好不到哪去,以一种半开玩笑和挑衅的语气继续说:“一个两个,平日时耀武扬威,呵,怎么今天偏偏就狼狈起来了——活该!”
矮个子贵族竟肯消停,站在那儿一声不吭。
“行了,都散了吧。”贵族青年说着,拎维尔泽特到旁边。只见一个穿着整整齐齐的人朝她挥手。
“多米诺,你最好安分点。”贵族青年扔下维尔泽特离开。而他称呼的多米诺,正是面前这个人。维尔泽特差点没认出他,是早时间碰上的吟游诗人。他换了一身衣服,依然素净。
“维尔泽特小姐,再次见到你是我的荣幸。”
“所以,你其实叫多米诺。”她一面整理起自己的衣襟。
“马车夫叫多米诺,诗人叫多瑞咪。”他坐在横木一侧,牵动马绳安抚马儿,像一个绅士,“小姐,你有什么地方可去,我送你。”
很快,维尔泽特下车到繁华的市道街。这里伫立有阿伦最壮阔最无语伦比的教堂。要问她来做什么,她也不知道,或许是她道听途说阿伦有这么一个地方,想亲眼见一见,就来了。教堂由一块块大理石和石英砌筑。教堂里有穿布衣的修女,披亚麻的教徒,五彩的琉璃窗,美丽圣母的壁画,以及一座高大的雕像。听传教士说,那是最致高无上的神明薇薇安的象征,是世人对这位神明最至纯至净的膜拜与推崇。显然,阿伦这个国家浸泡在宗教里,神明文化成了他们生活不可割离的一部分。
她走到教堂正中心的位置,走到石像脚下的衣摆旁。教堂大极了,大到让自己感受渺小,在一个空旷而又封闭的匣子里,足以让人感受扑面而来的窒息和感到望而生畏的震憾。
来的路上,车夫多米诺问自己,为什么想要来教堂呢?像她这样大的孩子,在那种境况下,印象里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应该是家。家,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个家,在阿论。家,一个避风的港湾,花朵的温室。
维尔泽特变得内心空洞。家,我的家呢?她默默无声,又走出教堂。白日里,流浪的小动物也多了。它们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穿梭,在流动的人群里过它们自己的生活。一只黑猫到她脚边蹭动裤角。维尔泽特特捧起黑猫,盯着它将瞳孔咪作一条缝的绿色眼睛,问:“小猫,你的家呢?”
黑猫用脆响的叫声回应她,她继续说:“你和我一样,也不知道家在哪,是不是?”
黑猫用劲蹬脚,争扎着跳到地面,悠跑开。
看来不是了。维尔泽特无所事事,这般在阿伦生活半年时间。渐渐,那间郊区的木屋成为她认可的家,家里除开自己,还有一只猫,黑色,绿眼睛。这一点跟她自己很像——偶然一次路过街头商铺的试衣镜,她才清楚自己的外貌:黑头发,绿眼睛。维尔泽特常常梦见一个人。那个人发号施令,要求自己做些事情。与之回报的,食物或者金钱,以及一些其他的东西。虽然阿伦准许招收学徒和童工,但即使她不选择真正融入这座城市,去成为一个市民,也不愁如何过活。
给予别人的帮助越来越多,认识她的人也随之增多。在一些与她有过来往的市民眼里,维尔泽特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她在帮人前会确认别人是否有要她帮助的意愿。多数时首要的并不是帮助别人,而是提前索要报酬。这多多少少在别人那儿带点恶意,直到她接话说:“您看着给吧。都可以。”之类的话。看她一脸天真烂漫,你就打消了她是否带有恶意的疑虑。与之,你甚至打心里觉得她的确乖巧可爱了。
而多米诺,是如今维尔泽特交到的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朋友。他在马车上,就是马车夫多米诺了;在街头的巷子口,桥边的路角,就是吟游诗人多瑞咪。他的街头表演几乎赚不到钱,因为他喜欢用问问题来交换劳动成果;同样,多米诺去替有钱人架马车,这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一份稳定收入的工作,对他更是如此。
吟游诗人总爱贪杯,喝一两口酒便会情不自禁即兴创作三四句。
多米诺认为教小孩子喝酒里最大恶极。对此他从不当着维尔泽特的面喝酒,哪怕是手里拿有酒瓶也不行。他有酒,也有故事。这是吟游诗人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件东西,对他,更不例外,他不仅是一个诗人,也算得是个半吊子哲人。他会用优美的艺术的话语来构筑一个美丽干净只剩下思想的世界。从某种层面来讲,多米诺是维尔泽特的老师了。
维尔泽特照常在阿伦这座烟火城市里,按照梦里人的提示做事。她既没有目标也没有欲求,只是老老实实去完成指令一样的事罢了。这一次,似乎是格林家的大小姐。格林小姐,城里人都那么称呼,她温柔大方、端庄威信,是棉里藏针的人,是格林贵族大家长的嫡女。在此之前,维尔泽特很难想象她会遇到什么能让自己帮忙的问题。
格林家的地盘占据了大主城的五分之一,有高大的红砖墙和黑铁栏圈起来。正门,维尔泽特自然入不了的,只好翻墙,可墙太高,翻起来费力。她找见一处爬满青藤的墙才好翻进去。过程自然不顺利。茂密的青藤藏了不少小虫子,一会儿就因躁动扑出几只。别看青藤似树干一般粗,像绳子一样牢,稍不注意胡乱抓到脆弱的新枝,只有摔下来的份。要问她怎么知道,肯定是摔过了。
维尔泽特花了一个过早饭的时间终于翻到墙顶。她小心翼翼伏下身,确认周围是否有仆人寻视,被抓可就不好了。她精疲力尽,仍然大口大口地喘气。墙的里头,是一座规模不大的花园。没事了。她支起身,又一不小心弄响树叶,许许多多的落叶哗哗啦啦飘到墙下面摆着甜点的方桌上。即刻打断了椅子上看书的人的思绪。
“您好。”维尔泽特无力地扒住墙沿,“您需要我的帮助吗?”她想自己一时半会儿是下不去了。
椅子上的人起身,合上书抖落礼服上的叶子,抬头就发现了她。于是露出甜蜜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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