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尔泽特自己并不清楚该去哪儿。直到离开阿伦在乡间小道上遇见一个东方来的道士,一个穿粗布背背篓拄拐杖的花白头发老头,枯瘦硬朗。
老头找过来用蹩脚的阿伦方言说:“你能给我一点钱吗?我想到前面的酒肆喝一碗酒。”
维尔泽特从口袋里找钱给他,因为是陌生人,便打算走了。道士老头拉住她,笑呵呵说:“谢谢啊,我没什么能换给你的,只有个算命窥天的本事,要不然我给你卜一卦?”
“不用了。”面对奇奇怪怪的人,远离就好了。
道士老头绕她前面拦住,用食指指她。“我观你面相,是个大善人,很好的呀!来,”他摊开维尔泽特的手掌看过两眼,脸色顿时苦下来,絮絮叨叨嘟囔,“不好不好。”
“怎么不好了?”
“你短命,十五到三十岁之间必死。”
维尔泽特听不得跟死亡有关系的内容,着急了,说道:“还有吗?”
道士老头攒着手里的钱,这暗示足够明显。维尔泽特又从口袋里找钱递给他。道士老头两手里都拿几个钱,左望望右看看,高兴坏了:“这样吧,就这两碗酒钱,我告诉你个好消息——命里有贵人帮你躲阎王。”见维尔泽特还继续从口袋里拿钱准备问,便说:“我也是有原则的人,不要啦不要啦。天机不可泄露,即便我窥到也告诉不了你,走啦走啦。”
他住起拐杖晃晃悠悠朝酒肆走。维尔泽特顿时觉得自己被骗了。听人说过,道士玄乎得很,指不定就为了点钱骗骗人家。她站在长满野草的土坡上向远方眺望。又从身上找出一封引荐信,偶然拿到,以致不知道是谁给的。梦里人罕见地让自己提出一个问题。于是她询问怎么找到自己见过的那个白头发面具人。她有一直惦记那个人,既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了解他的身份,更不知道他和阿伦那群贵族的区别,是否是他们一类人,只单觉得他善良,所谓的第一印象,让维尔泽特想要去找找他的踪迹。老实说,连自己都觉得过分荒唐了。因为曾经一次偶然的遇见去特地寻找,值不值得,不值得……
梦里的人告诉自己,去沙舟的国家,或许能寻到蛛丝马迹。等梦醒,身边豁然放着这引荐信,现在里面能用到的仅一份沙舟局域地图,终点貌似在一处专门用红色记号笔标记的雕刻馆。
沙舟,是沙子的故乡,这里茫茫尘沙铺天盖地。即使环境恶劣,但因为得天独厚的矿质资源促成了商业经济最繁荣的地域。用一句夸张的话来形容这里的富庶:“每一位居民随手便能从家里拿出黄金。”
粒粒黄沙被炙烤的热烈的风卷入高空,顷刻被随意播撒在砾石铺就的街道、小铺子的遮阳棚布。远望则是金色中藏起另一片金色。房屋用沙石砌成,清澈的水从青色石道渠路过每处檐拐角,常见硕大、茎叶宽广的婆娑树、椰枣树,还有光鲜亮丽的花蕊。人们穿白色长衫,从头连到脚的那种,地位高的人更会在衣着上佩戴金银饰品,绣太阳纹。
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一处僻静的居民地坐落有一处格格不入的森林的木刻馆。年轻人推开门,风吹起风衣外套的衣角:“这么多年,这里一点没变……”他提着棋盘迈进馆门,抖落风衣上沉睡的沙子,在门边拿起反光的镜字,透过镜面,有双深棕色卷短发下的蔚蓝色的眼眸澄澈明亮,多日的疲惫赶路,也没能使神采褪色。
柜台前是馆主纳留斯。进门的穿风衣的人叫伊斯塔尔,是个商人。俩人多年交友。纳留斯向伊斯塔尔瞟上一眼,想:“他今日一反常态的来这边坐坐,有问题……”不动声色着手起雕刻来。
室内不大,虽挤放了大大小小的木雕,却让人觉得宽敞。柜台前,落地灯下,甚至是吊顶,木雕栩栩如生地活在每一个地方。这里有很多玻璃,标新立异的用了不少木材,因为沙舟这种地方用木材盖房子的不多。沙舟长的树不多,而且不耐旱耐干,但在这儿却好好的,没有龟裂现象。落地窗处还有绿植。纳留斯表面是个馆主,背地里更是琥珀的外交官。所以木刻馆不仅仅是一所展馆,更是一处情报收集地。虽然有人建议纳留斯开个酒馆汇集消息、组织成员起来快得多,但纳留斯听不见意见,有点特立独行,最后自顾自开了木刻馆。他偶尔会自己经营这里,但工作太忙,又或者不想管理的时候,都花钱交予他人照料。
纳留斯作为馆主的衣着,上半是西装样式,下半才是长衫,整体深棕色,像树木似的,衣袖宽大,面料绣了极为复杂的墨黑绿的树纹,戴些玫瑰金金属饰品,和灰银色短发搭在一起。偌大的沙舟鲜少有人这样穿,他看着与伊斯塔尔年龄相差不大,明明是年轻的人,却有沉稳冷淡的性格。
纳留斯又瞄眼伊斯塔尔,说:“你总带这盘棋,多年如此,”手中的木刻刀没有停下,“这次有带什么?”
伊斯塔尔冲他笑,随即将棋盘放进柜子。“你呀你,现在连寒暄都免了是吧?嗯——肉麻的话我也说不出几句。”他边说边走到柜台前坐下。
“我屋子不至于热到跟外面一样,用不着寒暄。”纳留斯说。
他一本正经地说出如此不正经的话,伊斯塔尔笑出声又连忙止住,咳嗽两声到纳留斯旁边。又拿掏出一只木盒递他。纳留斯接过木盒不管三七二十一扔在柜台上继续专心雕木刻。
“喂,你轻点扔啊——怎么,不是你说要东西的吗?不打开看看?”伊斯塔尔无语至极,干望那只扔在一旁被主人冷落得显得毫不起眼的木盒。
“在别人专心致志做事的时候,劝你不要不要打搅。”
伊斯塔尔放开嗓子在他耳边大喊:“是是是,这句话你都说无数次了!”
纳留斯停住手中刻刀,盯住手里的木雕看了又看,“既然说过无数次,没见你记住一回。”说过后继续雕木刻。
伊斯塔尔:……
纳留斯不过实话实说罢,因为受到教训而接受不了的人才真正应该反思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跟纳留斯聊天在许多商人看来是一种价值,他总能有意透露某些未来商行走向、市场盈利发展,假使他有意愿的话;另类则是因为同他的这段谈话,将如挤牙膏一般漫长。恰恰不愉快的交谈,仅会浪费一个商人宝贵的赚钱时间。伊斯塔尔他诚心诚意跟纳留斯打交道,两人才得以多年交好了。
聊来聊去总是挨批斗的那个,索性就不聊了。伊斯塔尔打开木盒,盒里装着只精致小巧的白瓷茶杯,白净如玉、薄如细纸,做工精湛,是个好东西,不然伊斯塔尔也不会叫纳留斯轻点扔了。纳留斯赏脸一观,单单应付上“嗯”一声。
好一会儿开口:“多少钱?”
“你我的关系,这个算我送你。”伊斯塔尔说。
纳留斯端起茶杯把玩一二,又放回盒中。这才肯开金口说:“理米提来了?”
“当然,她在车上睡觉,我不太好打搅她。本该提前三四天到地方,结果突发状况把行程时间延长了,我在信里有提到过,你知道她的情况。”
纳留斯将事先雕好的木刻摆台前,纵横半寸,很小。一辆略显粗糙的马车车架。
伊斯塔尔略瞪大眼睛:“你雕这个干嘛?”
纳留斯毫不疑惑看了看他,用锋利的刻刀砸向它:“商人热衷于从我这里谋取可供饲养利益的消息,你和他们不同,所以这是我给你的启示。”
……
聊着聊着,木刻馆的门又被敲响。
维尔泽特通过引荐信找到这家木刻馆。上前敲了敲门,试探着说道:“请问,有人在吗?”无人回应。便准备离开。馆子冷冷清清没有客人,在阿伦那边这种处境的店多半维尔泽特持不了,关门大吉了。
门朝外打开,伊斯塔尔先是愣神一刹,随后才热情邀请维尔泽特进馆。
在维尔泽特进行简单自我介绍、表面来意后,便把引荐信交给馆主纳留斯。
伊斯塔尔凑热闹在旁边光明正大偷瞄:“嗯?不会是哪个医生写的引荐信吧,字抽象成这样。我不记得有引荐资格的成员是医生?”
纳留斯折起引荐信,“你脱离组织数十年,消息闭塞,人和事多多少少不知道。不过看信的内容,不止有引荐的部分。伊斯塔尔,这次你要在这儿多停留些时间。”
伊斯塔尔说:“是……组织发生什么了?”
“不,这件事到现在为止不方便向外人说透露。”示意维尔泽特回避。等维尔泽特走后。
“好啦,现在可以说了吧?”
“信里的文字你并不是看不懂,你故意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很久没有见过这样体式的伽楼文了。写信的人目的纯粹。巧合在于,里面提到有关五席的信息,但因为过于零散,空穴来风的一封纸信,没有价值。”
伊斯塔尔说:“你知道写信的人是谁吗?”
纳留斯回他说:“我的能力是预知未来的可能性,不是寻找过去的陈年窠臼。废话少说,引荐信我仔细看过了,公章不是仿制图章。既然如此,琥珀里有人希望引荐维尔泽特小姐加入组织,我特地来询问你的意见。”纳留斯一通话说得轻描淡写,一副无所谓走流程的样子。
伊斯塔尔说:“我当然……没什么意见,我现在就一居无定所的商人,与其问我意见——看你不想做事似的,还不如麻利点递交审批部。”
“嗯。另外,我怀疑她……”纳留斯微微皱起眉头,没继续朝下说,之后将引荐信放入抽屉,“维尔泽特小姐,你可以进来了。”
维尔泽特进门,纳留斯见她甚是紧张,说:“引荐信的内容我们经由商量,暂定。维尔泽特小姐恐怕你要在这儿多逗留一段时间。”
“我可以等的。”维尔泽特说,“另外,请问您知道琥珀里有一个白头发的戴面具的人吗?很抱歉我无法给出更确切的描述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见过几眼。但我确信他是——琥珀的成员。”
纳留斯平平淡淡地回她:“见过。”
维尔泽特的眼睛突然亮起来。
“我不仅见过白头发戴面具的,还见过好几个。花白头发的,白头发里加挑染的,雪白头发的,金丝白头发的,你说的哪位。琥珀成员基数巨大,这点片面信息大海捞针。”
维尔泽特静静地听着,像被训话一样。
“维尔泽特小姐。”
维尔泽特回过神应他。
“你不是在诚心刁难我?”
纳留斯简简单单几句话把维尔泽特说的不敢开口。分明是贼喊捉贼的把戏,纳留斯自己才是诚心刁难人的那个。
伊斯塔尔插话说:“行了,你的行为作风不求你改,稍稍收一收,你快把人家问自闭了!”
“不,是我的问题吧。抱歉,打扰您了。”维尔泽特灰溜溜跑出门。
伊斯塔尔有些气愤的一字一顿说:“瞧瞧你干的好事!”他打算跟上去,又被纳留斯叫回来。
纳留斯说:“以你的情商,去了也白费力气。还不如想想解决眼前的事情。”
“什么事?”
“我以为你记性有多好呢——”纳留斯冷冰冰的阴阳怪气地说,“你在信里说过理米提的事。据我了解,那种症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病,无法根治,但可以用药物缓解。我抽时间联系部门里现在沙舟的药材商制备几种药材出来,顺便你有兴趣可以稍带上些,你们旅行途中,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具有医治条件。还有,明天记得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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