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灰色的【已撤回】提示和仓促的“晚安”，像一场无声的雪，熄灭了林溪心中所有试图燃起的火苗。她握着手机，在渐暗的房间里坐了许久，直到四肢冰凉。
他没有回答。他选择了逃避。
巨大的无力感和心疼席卷了她。她不再去想“为什么隐瞒”，而是清晰地意识到——他正在独自承受着什么，并且固执地想要将她隔绝在外。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梦境光怪陆离，总是追逐着一个模糊的背影，却怎么也追不上。
第二天，林溪醒来时情绪低落。手机安安静静，没有顾屿的早安问候。这反常的寂静让她心里的不安扩大了数倍。他怎么样了？是身体更不舒服了吗？还是因为昨晚她的试探而生气了？
她不敢贸然发消息，怕成为一种打扰，更怕得到更冰冷的沉默。
一整个上午，她都心神不宁，画稿频频出错。苏芮发来消息约晚饭，她也推辞了，只想一个人待着。
中午，她机械性地点开外卖软件，却毫无食欲。正当她准备关掉手机时，一条特殊的邀请弹了出来。
来自【屿】：「正在尝试一款据说能提升专注力的‘沉浸式虚拟自习室’，需要一位‘学伴’监督。林总监有兴趣兼职吗？」
后面附着一个新颖的社交学习APP的邀请链接。
他的语气轻松自然，仿佛昨晚那个撤回和仓促下线的人不是他。
林溪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提了一下，又缓缓放下。他出现了。他用这种方式，小心翼翼地重新搭建起联系的桥梁。
她立刻回复：「时薪怎么算？（挑眉）」
【屿】：「时薪支付‘顾氏Q版头像’一枚，或‘氛围总监’独家肯定三连。任选。」
他甚至还发了一个“拜托了”的小狗表情。
这份笨拙又努力的“假装无事发生”，让林溪的心酸软得一塌糊涂。她吸了吸鼻子，回复：「成交。」
她点进链接，下载了APP。界面设计得很简洁，可以选择虚拟形象，进入同一个虚拟自习室，通过视频看到对方真实的桌面（但看不到人），还能发送简单的鼓励表情和文字弹幕。
顾屿已经在了，他的虚拟形象是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很认真的小熊。共享的屏幕上是复杂的建筑设计软件界面。
林溪选了一个小狐狸的形象，共享了自己的画板。
两人没有语音，也没有过多的文字交流，只是偶尔，她会听到他那头传来极轻微的键盘敲击声，或者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这种无声的陪伴，像一股温暖而稳定的力量，慢慢抚平了她焦躁的情绪。
她偶尔会发送一个「加油」的小表情过去。
他会回一个「收到」的点头动作。
过了一会儿，他那边忽然发送过来一个「咖啡」的表情，然后她的手机震了一下。
外卖软件提示：您有一份“提神套餐”即将送达，内含热美式和一份抹茶蛋糕。
他总是这样，用最实在的方式表达关心。
学习间隙，APP会强制休息五分钟。虚拟场景会切换成一个放松的空间。这一次，场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正在缓缓沉入海平面的夕阳，染红了整片天空和海面，美得惊心动魄。
两人虚拟形象并排坐在窗前的地毯上，看着那场虚拟的日落。
忽然，林溪的屏幕上，顾屿的小熊虚拟形象，小心翼翼地、笨拙地伸出它的熊掌，轻轻碰了碰她的小狐狸虚拟形象的爪子。
只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像素触碰动作。
林溪的呼吸猛地一滞。
几乎同时，她的手机屏幕亮起，是他的消息。
【屿】：「这里的日落，不如你。」
这句话，配上刚才那个小心翼翼的虚拟触碰，像一把温柔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林溪所有的情绪闸门。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屏幕上那场壮丽的虚拟日落。
她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明白了。他或许无法言说真相，但他正在用他所能做到的所有方式——一个笨拙的APP，一杯精准投喂的咖啡，一场共享的虚拟日落，一个小心翼翼的虚拟触碰——告诉她：我在，我还在乎你。
休息时间结束，场景切换回自习室。
林溪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在APP的弹幕框里打字发送：「嗯。这里的日落，也比不上你画里的光影。」
她没有追问，没有试探，只是接住了他递过来的这份脆弱的、沉默的温柔。
那头沉默了几秒。
然后，她看到，顾屿共享屏幕上的建筑设计软件被最小化。他打开了另一个简单的绘图板。
她没有看到内容，只看到他的鼠标在移动，似乎在画着什么。
几分钟后，她收到了一张图片。
那是她的小狐狸虚拟形象，正托着腮，看着窗外。而窗玻璃的倒影里，不是日落，是他画上去的、一个极其温柔的、属于人类男人的侧脸微笑。
图片下方有一行小字：
「无论在哪里，都会看你看到的日落。」
林溪看着那张图，眼泪再次决堤。
而就在这时，她手机的电量提示音尖锐地响起——只剩下百分之五。她慌忙起身去找充电器。
匆忙间，手指不小心碰到了视频切换按钮，将原本只共享桌面的模式，切换成了前置摄像头实时画面。
虽然只有一瞬间她就手忙脚乱地切了回去，但在那不足一秒的画面里，她清晰地看到——
视频那头的顾屿，似乎正靠在椅背上，微微仰着头，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上拿着的不像是笔，而是一支……透明的口服液小玻璃瓶，瓶口正对着唇边。他的眉头微蹙着，脸色在手机屏幕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
充电器插上的提示音响起。
屏幕稳定下来，重新变回共享桌面的模式。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瞥，只是她的幻觉。
APP里，他的小熊虚拟形象安静地坐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林溪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沉重地跳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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