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透明的口服液小瓶，和顾屿瞬间苍白的脸，如同一个冻结帧，深深烙印在林溪的脑海里。自习室APP里安静的小熊虚拟形象，此刻在她眼中充满了难以言说的脆弱感。
她的手指冰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鼓。她几乎要脱口而出：“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但最终，她死死咬住了下唇，将这句话和翻涌的恐慌一起咽了回去。她不能问。她知道，一旦问出口，这层他小心翼翼维持的、脆弱的平衡就会被彻底打破。
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指，在APP的对话框里打字，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刚刚手机差点没电，吓我一跳~顾同学休息好了吗？继续开工？」
发送出去后，她紧紧盯着屏幕。
那头停顿了几秒。小熊虚拟形象动了一下，点了点头。
【学伴消息】：「嗯。继续。」
他的回应简短至极。没有提及刚才那意外的视频插曲，也没有任何解释。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接下来的时间，林溪根本无法集中精神。画笔下的线条失去了灵魂。她所有的感官都仿佛系在了屏幕那头，努力捕捉着任何一丝微小的声响——他是否咳嗽了？呼吸是否沉重？键盘声是否停顿得太久？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徘徊在临界点的守护者，明知风暴将至，却无力阻止，只能屏息等待。
下午，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敲打着窗户，天色暗沉得如同傍晚。林溪的心情也如同这天气一般压抑。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收到一条来自健康APP的推送提醒——「您的好友‘屿’已完成今日睡眠质量分析」。
这是之前某次聊天，她吐槽自己睡眠浅，顾屿便提议互相分享睡眠数据，“学术研究一下如何提升睡眠效率”。当时只觉得是种有趣的互动，此刻这条推送却显得格外刺眼。
她点开详情。
报告显示，他昨晚的深度睡眠时间只有可怜的37分钟，睡眠心率平均值偏高，并且有多次短暂的醒来记录。
数据不会说谎。他昨晚根本一夜未眠，或者睡得极其痛苦。而他早上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有点困了”。
林溪的鼻子一酸，眼前瞬间模糊。他独自一人，在寂静的深夜里，承受着什么？
她关掉报告，不忍再看。
雨越下越大，窗外一片迷蒙。虚拟自习室里安静得只剩下雨声的白噪音和彼此微弱的呼吸声（APP自带的环境音效）。
忽然，林溪看到顾屿那边共享的屏幕暗了下去——他似乎离开了座位。
几分钟后，他回来，共享屏幕再次亮起，但不再是工作软件，而是一个播放着舒缓钢琴曲的界面。音乐声缓缓流淌出来，盖过了雨声。
紧接着，他发送了一条学伴消息：
「听说，雨声和钢琴曲更配。」
「以及，兼职学伴如果累了，可以申请提前下课。今天……效率似乎不高也没关系。」
他没有问“你怎么了”，而是用一种极其温柔的方式，告诉她：我注意到你的心不在焉了，我允许你休息。
这一刻，林溪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彻底崩溃。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滴落在手背和数位板上。她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颤抖着手指，在对话框里输入：「嗯，是有点累。可能……需要充充电。」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重复着他曾经用在她身上的话。
那头沉默了。
然后，她看到了一条让她心碎的消息。
【学伴消息】：「过来。」
随消息附上的，是一个拥抱的虚拟表情。那个像素组成的小熊，张开了双臂。
林溪看着那个简单的表情，仿佛能透过冰冷的屏幕，感受到他想要传递过来的、那份无力又温暖的慰藉。
她再也忍不住，低下头，泣不成声。
虚拟自习室里，舒缓的钢琴曲仍在流淌，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两个虚拟形象安静地待在各自的位置上，中间隔着无法逾越的物理距离。
但那个张开的、笨拙的虚拟拥抱，却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紧紧地、沉默地拥抱着那个在现实世界里泪流满面的女孩。
不知过了多久，林溪的情绪才慢慢平复。
她红着眼睛，看到顾屿又发来一条消息。
【学伴消息】：「充电完毕。下课吧。」
【学伴消息】：「晚上别画了，早点休息。」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似乎也已耗尽力气。
林溪回复了一个「好」字。
两人几乎同时退出了虚拟自习室。
APP关闭，世界重新变得安静，只剩下窗外真实的雨声。
林溪蜷缩在椅子里， feeling emotionally drained（感觉精疲力尽）。她拿起手机，想给他发一句“晚安”，却先一步收到了他的消息。
不是文字，而是一张图片。
点开一看，是他刚刚手绘的、她的小狐狸虚拟形象，但不再是看着日落，而是蜷缩成一团，身上盖着一条小小的、画着月亮和星星的毯子，正闭着眼睛安睡，表情宁静。旁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图片下方写着一行字：
「晚安，好梦。」
林溪看着那张画，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有决堤的趋势。
她珍重地保存了图片，回复道：「晚安，顾屿。」
她放下手机，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雨水冲刷的城市。雨似乎小了一些，天边隐约透出一丝微光。
而她的手机屏幕上，那条来自健康APP的、关于他糟糕睡眠报告的推送，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无声的、沉重的注脚，提醒着她所有甜蜜背后的残酷真相。
她伸出手指，轻轻抚过屏幕上那只安睡的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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