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划出明亮的光带。林溪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机。屏幕干净，没有新消息。那份关于他睡眠的报告和昨夜无声的崩溃，像一场褪去的潮汐，留下湿漉漉的沙砾在心间。
她点开顾屿的对话框，最后停留在他手绘的、盖着星星毯子的小狐狸和那句「晚安，好梦」上。温暖与酸涩同时涌上心头。
她犹豫着要不要发早安，怕他还在休息，怕打扰他可能并不存在的安眠。
就在她踌躇时，手机轻轻一震。
来自【屿】的消息，不是文字，而是一张照片：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深色的汽车方向盘上，背景是飞速掠过的公路护栏和湛蓝的天空。
【屿】：「早。在路上。」
附言：「以及，严格遵守林总监的养生建议，车内温度26℃，湿度50%，播放曲目为《Summer Breeze》。（数据面板截图.jpg）」
他用一种近乎“赛博朋克”的方式，向她汇报着他的行程和状态，带着点故作严肃的乖巧。照片里没有他本人，只有那只熟悉的手和窗外的好天气，仿佛昨夜那个苍白虚弱的人只是一个幻觉。
林溪看着那张照片和详细的数据面板，忍不住笑了，鼻尖却微微发酸。他正在用他的方式，努力地“正常”起来，为了她。
她回复：「顾同学今日份的自觉性满分！奖励一朵小红花」
「路上注意安全~」
【屿】：「小红花已存入虚拟荣誉墙。（笑）」
【屿】：「另外，歌单里新增了一首‘公路特供版’，或许适合林总监今天的工作氛围。」
林溪立刻点开那个共享歌单。果然，在最后新增了一首节奏轻快、充满活力的独立摇滚乐曲，歌名很有意思，叫《想去海边》。
她戴上耳机点开，明快的鼓点和跳跃的吉他旋律瞬间驱散了室内的最后一丝沉闷，仿佛将公路上的阳光和风也带了进来。
他总是这样。在她即将被担忧吞噬时，恰到好处地递来一根稻草，将她拉回阳光之下。
一上午，林溪就在这首“公路特供”的音乐里画稿，效率奇高，心情也随着明快的节奏轻盈起来。她甚至跟着音乐轻轻哼唱。
中途休息刷手机时，她看到一个搞笑博主发起的挑战：「#用你对象最常说的话模仿TA#」，底下评论区全是各种学舌：“多喝热水”、“早点睡”、“你又买什么了？”、“在忙”，场面十分欢乐。
林溪看得直乐，忽然灵机一动，决定逗逗顾屿。
她点开语音录制按钮，压低声音，模仿着他平时那种沉稳又略带清冷的语调，说：「嗯。知道了。」、「好的。」、「在画图。」、「稍等。」把他最常用的几个短句学了个遍。
然后憋着笑发了过去：「顾总监，您看我这‘模仿秀’能拿几分？（狗头）」
消息发出去后，她想象着他听到时的表情，忍不住自己先笑倒在沙发上。
几分钟后，顾屿回复了。
也是一条语音消息。时长只有短短的0.5秒。
林溪好奇地点开。
听筒里传来他极轻的一声笑，不是平时那种低沉的笑意，而是仿佛猝不及防被逗乐、从喉咙深处溢出的、带着气音的短促笑声，像羽毛轻轻搔过耳膜。
只有0.5秒，戛然而止。
却性感到让人腿软。
林溪的脸“唰”地一下全红了，心脏砰砰狂跳，仿佛那声笑不是透过听筒，而是就在她耳边响起。
她手忙脚乱地回复：「……犯规！这算什么回答！」
【屿】：「评分标准之外的特殊答案。」
【屿】：「（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他又把那条0.5秒的语音撤回了！仿佛那声失控的笑是什么需要被掩藏的秘密。
但这种欲盖弥彰的举动，反而让那瞬间的真实反应显得更加珍贵和撩人。
林溪抱着手机，把滚烫的脸埋进膝盖里，感觉自己快要缺氧了。之前所有的阴霾，都被这0.5秒的轻笑和紧随其后的撤回，冲散得无影无踪。
下午，顾屿的消息频率明显降低了，只偶尔发来一张路边的风景照，或者简短地说一句「到休息站了」、「继续出发了」。
林溪理解他开车需要专注，没有再过多打扰，只是每条都会认真回复。
夕阳西下时，他发来消息：「快到了。这边天气很好。」
附了一张照片：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外，是陌生的城市天际线，沐浴在金色的夕阳下，看起来宁静而寻常。
林溪看着那张照片，努力想从中找出任何与“医院”相关的痕迹，却一无所获。
她回复：「看起来不错！好好休息一下，开车辛苦了。」
【屿】：「好。晚点联系。」
对话暂时告一段落。
夜幕降临。林溪洗完澡出来，发现手机上有好几个苏芮的未接来电。
她回拨过去：“芮芮，怎么啦？刚才在洗澡。”
电话那头，苏芮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神秘：“溪溪！你猜我刚才在‘觅影’（一个摄影师社交APP）上刷到谁了？！”
“谁啊？”
“你家顾先生！”苏芮激动地说，“就刚才！定位在C市！他发了一张照片，我的天，构图和光影绝了！重点是！你快去看！”
林溪的心猛地一跳，立刻点开那个几乎不怎么用的APP，找到顾屿的主页。
他的头像是那片海，最新动态发布于十分钟前。
没有配文。
只有一张照片。
拍摄的似乎是从酒店房间俯瞰的城市夜景，灯火璀璨。但镜头的焦点并未对准那些繁华，而是巧妙地落在擦拭得极其干净的玻璃窗上。
玻璃窗上，清晰地倒映着房间内部的景象：一盏暖黄色的阅读灯，桌上放着一杯水，以及——拿着手机正在拍照的、他自己的模糊轮廓。
而更让人心跳停滞的是——
在他倒影的身后，那扇通向酒店走廊的、虚掩着的房门缝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半截移动中的、带着滚轮的金属推车的一角。
那种推车，在医院里，太过常见。
照片的右下角，APP自动生成的EXIF信息显示着一个小相机图标和一行小字：
「Shot on ILCE-1M2 FE 35mm F1.4 GM」
林溪看着那张精心构图、光影绝佳，却在不经意处泄露了关键信息的照片，看着那行显示着顶级摄影装备的型号信息，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去了。
他看到了她想看的“风景”。
他用一种极致浪漫又极致隐晦的方式，给了她一个答案。
而她，读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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