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倒映着金属推车角的照片，像一枚精准投入心湖的石子，击碎了林溪所有的侥幸心理。C市，医院。他果然在那里。
恐慌和心疼再次攫住她，但这一次，一种奇异的镇定也随之而来。真相的轮廓越是清晰，那种悬而未决的折磨感反而减轻了些许。她知道了他在哪里，正在经历什么。
她没有在照片下留言，也没有发消息去追问。她只是默默地点了收藏，仿佛收藏起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沉重的秘密。
这一晚，林溪睡得并不踏实，半夜醒来好几次查看手机，但顾屿的对话框始终安静着。她不敢打扰，只能一遍遍点开那张照片，放大每一个细节，试图从中读出更多信息，却又害怕读出更多。
第二天清晨，他的消息终于来了。比平时晚了很多，语气也带着明显的疲惫，却努力维持着轻松。
【屿】：「早。这边的床有点硬，睡得不太习惯。」
附了一张窗外晨光中的城市照片，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可能暴露医院的视角。
林溪的心揪了一下。她回复：「那今天找机会补个觉呀~」她斟酌着用词，不敢提“医院”，也不敢过分关心他的身体，生怕触碰了那条他划下的无形界限。
【屿】：「嗯。等下可能要……开个漫长的‘研讨会’。」他用了一个极其隐晦的词，「可能没办法及时回消息。」
“研讨会”。林溪看着这三个字，仿佛能想象到那可能是怎样一场艰难的诊疗或治疗。她手指微微颤抖，回复：「好~专心‘开会’！我正好今天稿子进度要赶一赶~」
她必须表现得正常，必须让他以为她什么都没察觉。
一整个上午，林溪都心神不宁。她强迫自己画画，却总是画错。苏芮发消息来八卦C市之行的进展，她也只能含糊其辞。
中午，她正对着食之无味的外卖，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是苏芮打来的视频电话。
一接通，屏幕那头的苏芮就激动得语无伦次：“溪溪！宝！你猜我刚在朋友圈看到什么？！我有个学姐在C市中心医院行政楼实习！她刚发了个朋友圈！你看！”
苏芮把摄像头对准了她的电脑屏幕，上面显示着她学姐的朋友圈截图。
文案是：「哈哈哈哈哈今日份快乐！泌尿外科收到一面史上最不走心锦旗！“快准狠！”三个大字力透纸背！老师傅们表示心情复杂！[图片]」
配图正是一面红丝绒锦旗，上面龙飞凤舞地绣着三个金黄大字：「快！准！狠！」
林溪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和视频里的苏芮一起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哪个天才送的！‘快准狠’！这是夸手术做得好还是骂人啊！哈哈哈哈哈！”苏芮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溪也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突如其来的乌龙事件像一道强光，暂时驱散了她心头的阴霾。
笑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停下来，目光无意中扫过那张锦旗图片的背景。照片是在医院走廊拍的，角落里虚化的人群中，一个穿着深色外套、侧身对着镜头的挺拔身影一闪而过。
那背影……
林溪的心猛地一跳，笑容僵在脸上。
她立刻让苏芮把原图发给她。放大、再放大那个模糊的角落。尽管像素不高，但她几乎可以肯定——那是顾屿。
他不在病房？他在泌尿外科的走廊？他去那里做什么？难道……
一个荒谬又让她心惊肉跳的念头划过脑海——他得的，难道是……
“溪溪？你怎么了？笑傻啦？”苏芮在视频那头叫她。
林溪猛地回过神，赶紧摇头：“没……没事，就是觉得太好笑了。”她匆匆找了个借口挂断视频。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看着那张搞笑的锦旗图片，目光却死死锁在那个模糊的背影上。
下午在一种极度混乱的猜测中度过。泌尿外科？这个方向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让她之前的担忧变得无所适从。
傍晚时分，顾屿的消息终于来了。
【屿】：「‘研讨会’终于结束了。比想象中累。」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深深疲惫，沙哑得几乎不像他。
林溪立刻回复：「辛苦了！快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了！」
她咬着唇，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用尽量随意的语气，将那张“快准狠”的锦旗图片转发给了他。
「你看这个，今天的热搜预备役，笑死我了，据说就发生在C市中心医院」
她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反应。
这一次，顾屿的“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非常非常久。
久到林溪以为他不会回复了。
终于，消息来了。
【屿】：「……看到了。」
【屿】：「确实……很有创意。」
他的回复异常简短，甚至没有对此事发生在“他所在的”医院表现出任何惊讶。
紧接着，他又发来一条消息，内容却让林溪瞬间愣住。
【屿】：「对了，刚刚护士来说，明天早上可能需要空腹抽血，今晚8点后就不能进食了。」
这句话太过自然，自然得像是在对家人交代一件寻常事。
然而他说完这句话后，对话框顶部那“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又疯狂闪烁了几下，然后骤然停止。
仿佛他自己也意识到，在刚刚看完一个关于泌尿外科的搞笑段子后，紧接着说出这样一句充满医院流程特色的话，是多么突兀和不打自招。
一切突然安静了下来。
林溪看着那句关于“抽血”的叮嘱，又看了看上面那条关于泌尿外科锦旗的分享。
她什么都没有再问。
只是那扇他一直紧紧守护的、关于真相的门，仿佛在这一连串阴差阳错的乌龙和他自己下意识的失言中，被她透过门缝，窥见了一丝缝隙里漏出的、冰冷而真实的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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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探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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