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房的禁制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喧嚣。
林凡将那块“空冥石”放在桌上，没有立刻激动，而是先闭目凝神，用幻璃传授的感知法门，仔细探查了房间内外，确认无人窥探。
做完这一切，他才将手轻轻覆在冰凉的矿石表面。
丹田内，幻·镜珠传来一阵微弱的共鸣。
空·痕珠。这个词在他心中滚过，带来一阵不可避免的战栗。空间之力，意味着什么，任何一个修士都清楚。
但他深吸一口气，眼神迅速变得冷静，甚至有些锐利。
“前辈，”他在心神中开口，声音平稳，“此物是线索，但也是麻烦。”
‘哦？’ 幻璃似乎对他的反应略感意外，‘说说看。’
“第一，空冥石虽不算珍贵，但沾染了空痕珠气息，便可能成为追踪的媒介。若这气息的原主人，或者同样在寻找空痕珠的势力有此手段，我们已暴露。”
“第二，您方才说，此物近期在百里内显现过。能接触到此等重宝的，绝不会是普通修士。我们追查他，很可能撞上铁板。”
“第三，”林凡顿了顿，“我们太弱了。怀璧其罪，现在连‘璧’的影子都没摸到，仅仅是沾了点灰，就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识海中短暂的沉默。
‘……很好。’ 幻璃的声音里，那丝惯常的慵懒淡去，多了几分真正的认可，‘没有被贪欲蒙蔽心智，还能看到三步之后的险棋。本尊果然没看错，你怕死，但更怕死得糊涂。’
“所以，前辈，”林凡追问，“我们现在该如何做？这石头，是福是祸？”
‘是饵，也是刀。’ 幻璃的声音冷了下来，‘福祸相依。此石必须妥善处理，但在此之前，需物尽其用。’
‘本尊传你两篇法诀。一篇‘蕴神诀’残卷，温养神魂，提升灵觉，便于日后感应空间涟漪。一篇‘敛息潜影诀’，将你与本尊的气息彻底藏于凡尘。代价，两块下品灵石，供本尊稳固这一缕随时可能消散的残魂。’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肃杀：‘但在此之前，需以此石为引，施展‘溯源回光术’——一种极耗魂力的秘法，可短暂回溯此石近期接触过的‘场景碎片’。风险极大，可能惊动未知存在，且本尊施术后需陷入深度沉眠，短则数日，长则旬月，期间你需独自应对一切。’
‘做，还是不做？’
林凡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暮色中零星走过的同门。幻璃的沉眠，意味着他将失去最大的依仗和导师，变回那个真正的、炼气四层的普通弟子。而“溯源回光术”可能惊动的“未知存在”，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但……空痕珠的线索近在眼前，赵虎的威胁迫在眉睫，自己修为低微，时间不等人。
高风险，高回报。修仙本就是与天争命。
他转身，从储物袋中取出仅有的三块下品灵石——这是他全部的家当。将其中两块握在手中，另一块小心放回。
“前辈，请施术。”他声音低沉而坚定，“两块灵石，够么？”
‘勉强。’ 幻璃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闭上眼，抱元守一，无论看到什么，心神不得有丝毫动摇！’
林凡依言盘坐。
掌中灵石迅速化为齑粉，磅礴的吸力自识海传来，但更强烈的，是一股冰寒刺骨、仿佛要将他灵魂都冻住的魂力波动，自幻·镜珠中涌出，包裹住桌上的空冥石。
房间内的景象开始扭曲、波动。桌上的油灯火苗拉长成诡异的光带，墙壁仿佛在水中荡漾。
林凡紧守心神，瞪大眼睛。
他看到了碎片：
——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将这块石头，和其他几块矿物一起，随意丢进一个粗糙的麻袋。（视角很低，像是蹲着或躺着）
——晃动颠簸的画面，夹杂着车轮声和模糊的对话：“……这批‘垫脚石’成色一般，送去‘黑风镇’坊市处理掉算了……”
——最后，是一个略显清晰的瞬间：那只手的主人似乎弯腰捡东西，腰间一枚青灰色的、造型古朴的玉佩晃过画面，玉佩上刻着一个模糊的、类似扭曲云纹的印记！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如同被暴力扯断。
噗！
林凡如遭重击，喉头一甜，喷出一小口鲜血，神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桌上的空冥石“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细缝，内部那丝微弱的空间涟漪彻底消散。
识海中，幻璃的气息微弱到近乎于无，声音断断续续：‘青……云……佩……赵家……黑风……镇……小心……’
随即，沉寂如死。
林凡擦去嘴角鲜血，眼神却亮得惊人。
青云佩？赵家？是那个赵虎所在的赵家？黑风镇，正是黑风山脉外围的修士聚集地！
线索串联起来了！但这背后牵扯出的，似乎是一个家族？风险急剧升级！
他不敢耽搁，立刻开始修炼幻璃留下的两篇法诀。《蕴神诀》运转，滋养着受损的神魂；《敛息潜影诀》施展，他周身气息迅速变得平庸无奇，连眼神都刻意黯淡了几分，看起来就像一个刚受伤未愈、气息虚浮的普通弟子。
从现在起，到幻璃苏醒，他必须独自面对一切，且要演得天衣无缝。
三日后，任务堂。
林凡接取了采集清心草的任务，动作稍显迟缓，脸色也比平日苍白，符合一个“神魂受损未愈”的形象。
就在他转身时，赵虎带着人走了进来。
这一次，林凡的感知在《蕴神诀》加持下敏锐了许多。他不仅感受到赵虎炼气五层的灵压，更刻意地将一丝注意力，投向赵虎的腰间。
果然！在赵虎那身锦袍的腰带侧方，悬挂着一枚青灰色的玉佩！样式古朴，与回溯画面中看到的极为相似！只是距离和角度原因，看不清上面的云纹细节。
林凡心脏猛地一跳，但脸上却迅速堆起惶恐，甚至下意识地退后半步，眼神躲闪。
“林凡！”赵虎大步上前，灵压故意针对他释放，“坊市的事，该算算了！”
“赵师兄恕罪！”林凡连忙拱手，腰弯得很低，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那日师弟鬼迷心窍，冲撞了师兄，回来后日日惶恐，伤势都重了几分……那黑石头，师弟真的觉得晦气，扔进山涧了。师兄明鉴！” 他说话间，气息更加紊乱，额角见汗，将一个受伤受惊的弟子演得淋漓尽致。
赵虎眯着眼，仔细打量着林凡。对方的虚弱不似作伪，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畏缩也符合他对林凡的认知。但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小子，似乎比之前……更“滑”了？
“少废话！”赵虎不耐，但语气中的杀意稍减，更多的是施压和勒索，“二十块灵石，赔偿我兄弟的损失！拿不出来，你就等着在黑风山脉‘意外’失踪吧！”
林凡面露绝望，哀求道：“师兄，二十块灵石，杀了我也拿不出啊……您看这样行不行，我这次去黑风山脉，一定努力采集灵草，回来换了灵石，第一时间孝敬师兄五块……不，八块！求师兄宽限些时日！”
他一边说，一边“无意间”将目光扫过赵虎腰间的玉佩，又迅速垂下，仿佛只是被那玉佩的材质吸引，又不敢多看。
赵虎冷哼一声，对林凡的“孝敬方案”不置可否，却注意到了他那一瞥。他下意识地挺了挺腰，玉佩更显眼了些。这是家族身份的标志，他很享受这种被人注意又畏惧的感觉。
‘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连块‘青云佩’都看得眼直。’ 赵虎心中鄙夷，戒心又去了两分。
“十块灵石，从黑风山脉回来交给我。”赵虎改了价码，算是“开恩”，也是留个继续拿捏的借口，“要是敢耍花样……哼！”
他威胁完，不再看林凡，带着人去接任务——果然也是一个前往黑风山脉区域的狩猎任务。
林凡千恩万谢地离开任务堂，直到走出很远，背上的冷汗才缓缓消退。
刚才的表演，七分真三分假。伤是真的（回溯术反噬），恐惧也有（对赵家势力的忌惮），但那份畏缩和贪图玉佩的“土气”，是精心设计的。
他成功传递了几个信息：
1. 我很弱，很怕你，不会构成威胁。
2. 我对你的家族（玉佩）有敬畏和羡慕，符合底层弟子心态。
3. 我接受你的勒索，愿意“破财消灾”。
同时，他也确认了关键信息：赵虎佩戴青云佩，赵家极可能与空痕珠线索有关！
回到住处，林凡没有立刻休息。
他铺开一张粗糙的兽皮地图（宗门发放的简易版），目光落在“黑风山脉”和“黑风镇”上。
空冥石源自那里，赵虎的任务目标也在那里。这绝不是巧合。
‘赵家……’ 他指尖敲击着地图。一个能在青云宗内有些势力的家族，为何会牵扯到失落的上古尾珠？是他们意外获得，还是刻意寻找？赵虎佩戴青云佩，是个人行为，还是家族标志？那回溯画面中佩戴玉佩的手，是不是赵家的人？
问题太多，答案太少。幻璃沉眠，无人可问。
但他梳理出了几条行动原则：
第一，首要目标是活着，并尽可能收集关于赵家、黑风镇、空痕珠的情报。
第二，避免与赵虎正面冲突，但若被迫动手，必须干净利落，不留后患。
第三，利用“弱者”和“受害者”身份，降低所有人戒心。
第四，黑风镇，是下一个调查重点。
他将地图收起，开始每日雷打不动的修炼。《蕴神诀》修复神魂，《敛息潜影诀》打磨隐匿。灵力在经脉中缓慢而坚定地增长。
窗外月色冰冷。
林凡知道，黑风山脉之行，已从简单的宗门任务，变成了一张无形的棋盘。
赵虎是明面上的棋子，赵家是隐藏的棋手，而空痕珠，则是棋盘中央最诱人的赌注。
他，林凡，一个炼气四层、看似随时会被吃掉的小卒，必须步步为营，在夹缝中求生，在迷雾中辨路。
不仅要保住性命，还要……伺机，夺下那枚能让他“过河”成“车”的关键棋子。
他的指尖，一缕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粉色幻光，如灵蛇般一闪而逝。
棋局已开，落子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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