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洞深处，林凡没有急于查看那枚古符。
他先是快速处理了肩头伪装的伤口，敷上真正的伤药，然后仔细倾听洞外动静长达一刻钟，确认没有追踪者接近。
做完这些，他才盘膝坐下，取出那枚非金非木的古老符箈。
符箈入手温凉，但指尖能感觉到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能割裂皮肤的锐意。中央那粒银色碎片，光芒流转间，周围的景物似乎都有轻微的扭曲。
“好东西。” 林凡喃喃，眼中却没有多少喜色，反而眉头微皱。
‘哦？看出问题了？’ 幻璃的声音带着一丝考较的意味。
“第一，”林凡指着符箈边缘，“这炼制手法很粗糙，像是强行将碎片嵌进去的，符文走向有断裂，说明炼制者本身对空间之道理解不深，或者……材料有限，只能将就。”
“第二，”他翻转符箈，指着背面几道细微的、不起眼的划痕，“这上面有使用过的痕迹，虽然很淡。说明赵家可能不止这一枚，或者……他们测试过其威力。”
“第三，也是最麻烦的，”林凡眼神凝重，“赵虎一个炼气五层，为何会携带如此珍贵之物？是家族赏赐，还是……他此行另有任务，这符箈是任务道具？”
识海中短暂的沉默。
‘分析得不错。’ 幻璃的声音难得透出几分赞许，‘此物确实是粗糙炼制的‘小挪移符’，但炼制者至少是筑基后期，才能勉强固定住空间碎片。至于赵虎为何携带……’
她顿了顿，‘你检查一下他储物袋里，除了地图笔记，还有没有其他特别的东西，比如……身份令牌的背面，或者某件物品的夹层。’
林凡立刻翻找，最终在赵虎那柄下品法器长剑的剑柄末端，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机关。轻轻旋开，里面藏着一卷薄如蝉翼的丝帛。
展开丝帛，上面是用特殊药水书写的字迹，只有对着光才能看清：
“黑风镇西北三十里，幽寂谷，谷底寒潭。每日子夜，空间波动最烈。疑似古传送阵残迹或天然空间裂缝。家族已探三次，折损两人，未敢深入。此次借采药之名，命虎儿携‘破空符’再探，若符箈有反应，即刻回报，不得擅入。——赵玄坤手书”
赵玄坤！赵家现任家主，筑基后期修士！
林凡倒吸一口凉气。这根本不是简单的家族任务，而是探宝先锋！赵虎是来确认位置的，这破空符（小挪移符）既是保命底牌，也是探测工具！
‘果然如此。’ 幻璃冷笑，‘赵家早就发现了异常，但实力不够，不敢硬闯。让你这小子捡了便宜，也惹了天大的麻烦。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就在这时，林凡手中的符箈突然银光一颤，边缘处几道符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不好！符箈本源在流逝！是刚才的探查触动了它！’ 幻璃急道，‘快，纳入识海，用你的神魂温养！’
林凡没有立刻照做，而是盯着那流逝的银光，快速问道：“温养需要多少魂力？持续多久？对我修炼《蕴神诀》有何影响？若中途停止，符箈会怎样？我会怎样？”
‘你……’ 幻璃似乎被他这一连串问题噎了一下，但随即语速更快，‘以你目前魂力，每日需消耗约三成用于温养，会拖慢《蕴神诀》进度三成。温养需持续到你筑基，开辟紫府，方能稳固。若中途停止，符箈崩毁，你已投入的魂力无法收回，会轻则神魂受损，重则留下永久裂痕。’
每日三成魂力！持续到筑基！ 林凡脸色难看。这等于在他本就艰难的修行之路上，又绑上了一块巨石。
“有没有替代方案？”他追问，“比如，用灵石布阵维持？或者寻找某种蕴含空间之力的材料辅助？”
‘……有。’ 幻璃的声音低沉下来，‘但更危险。你可以寻找‘虚空石’或‘定空晶’等蕴含微弱空间之力的矿物，以其为基，布下‘微空锁灵阵’，可将温养消耗降低到每日一成。但此类矿物稀有，且布阵手法……你学不会。’
“您能教我简化版吗？”林凡紧追不舍，“或者，我们做一个交易——我全力温养此符，但您需要额外传授我一门保命或快速提升战力的法诀，作为……补偿。”
识海中，幻璃似乎笑了，那笑声很轻，却带着一丝真正的欣赏：‘小滑头，算计到本尊头上了。准了。本尊传你‘虚元剑指’入门篇，可调动你体内幻力与微末空间之力，发出虚实相间、专破护体真罡的一击。但修炼此法，需消耗更多灵力，且对经脉负荷极大。’
“成交！”林凡毫不犹豫。提升即时战力，才是应对眼下危机最紧要的。
他不再迟疑，将符箈按于眉心，引导入识海。幻·镜珠粉光涌出，将其托住。剧烈的魂力抽取感传来，他咬牙忍住。
同时，一篇玄奥的指法传入意识。林凡没有立刻修炼，而是先仔细揣摩其原理和风险。
他现在就像走钢丝的人，每一步都必须算清代价。
返回宗门的第三日深夜，林凡没有在房中修炼。
他盘坐在屋顶的阴影里，身上盖着与瓦片同色的粗布。这是他从回宗门第一天起就养成的习惯——从不在一个固定位置过夜。
《蕴神诀》带来的敏锐灵觉，让他提前十息捕捉到了那毫不掩饰的、充满恶意的筑基威压。
他瞬间睁眼，没有惊慌，眼中闪过一丝“果然来了”的冷光。
他没有逃。而是悄然滑下屋顶，回到房中，快速在床上用被褥和杂物堆出一个人形轮廓，自己则闪身藏入床底与墙壁的夹缝——那里被他提前扩大，并用幻术做了视觉遮蔽。
刚藏好，房门轰然破碎！
赵煌的威压如山压下。林凡全力运转《敛息潜影诀》，心跳、呼吸、体温都降到最低，仿佛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林凡小贼！滚出来受死！”赵虎的咆哮响起。
林凡在夹缝中眯着眼，透过缝隙观察。赵煌，筑基初期，气息有些虚浮，眼神锐利但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赵虎站在侧后方，满脸怨毒。
直接对抗是死路。但……
林凡注意到一个细节：赵煌虽然威压笼罩全屋，但他的神识扫描并不细致，更多是一种粗暴的灵力碾压。这说明他极度自信，或者说，根本看不起炼气期的林凡。
机会。
当赵虎持剑刺向床上假人时，林凡动了。
他没有立刻使用空痕符，而是先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枚劣质的烟雾弹（坊市最便宜的那种），猛地砸向赵煌脚边！
砰！浓烟瞬间弥漫。
“雕虫小技！”赵煌不屑，袖袍一挥，烟尘散开大半。
但就这半息不到的视线干扰，林凡已从夹缝中窜出，不是冲向门外，而是扑向房间另一侧的窗户——那是他早就检查过的、木质最脆弱的部位。
同时，他暗中将一丝微弱的幻力，混入烟雾未散尽的空气中，模拟出“惊恐逃向窗户”的情绪波动和灵力残影。
“想跑？”赵煌果然上当，冷哼一声，隔空一掌拍向窗户方向！
筑基修士的随手一击，也绝非林凡能抗。窗户连带着半面墙轰然炸开！
而林凡真正的本体，在烟雾爆开的瞬间，已借助《敛息潜影诀》和幻术对自身光影的扭曲，如同一道影子，贴地翻滚，险之又险地从赵煌和赵虎之间的视线死角，滚出了破碎的房门！
声东击西，虚实结合！
一出房门，他毫不停留，将早已含在口中的半颗疾行丹咬碎，朝着传功阁方向亡命狂奔！
“混账！”赵煌这才发现被耍，勃然大怒，筑基期的速度全面爆发，化作一道青光疾追！
距离在迅速拉近。三十丈、二十丈、十丈……
林凡甚至能感受到背后那道凌厉掌风蕴含的死亡气息。
就是现在！
他神魂疯狂涌入识海，沟通那枚银色符箈。撕裂般的剧痛传来，但他眼神狠厉，死死锁定前方十五丈外（比预估远，他在拼命压榨）一处石灯下的阴影——那里是两条小径的交汇点，人流较多，且有一队巡夜弟子即将路过！
遁！
唰！
身体仿佛被撕裂又重组，他凭空出现在石灯阴影下，踉跄一步，七窍渗血，视线已经模糊。
而赵煌那必杀的一掌，轰在了他留在原地的残影上，将地面炸出一个大坑。
“空间挪移？！”赵煌的惊怒声响彻夜空。
林凡顾不上回头，用尽最后力气，将怀中早就准备好的、一只灌满鸡血的小皮囊捏破，让鲜血染红胸前衣衫，然后嘶声朝着那队恰好路过的巡夜弟子方向喊道：
“赵师叔……为何……要杀我……救命！！！”
声音凄厉，在寂静的凌晨格外刺耳。
那队巡夜弟子被惊动，立刻朝这边赶来。
赵煌脸色铁青，他没想到林凡如此难缠，更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方式将事情闹大。在巡夜弟子面前公然击杀同门，即使他是筑基修士，也难逃重罚。
他眼神闪烁，杀意与顾忌交织。
就在这僵持的刹那——
一道清冷如月华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小径尽头。
白衣胜雪，背负古剑，正是冷月仙子。
她的目光淡淡扫过狼狈濒死的林凡，又扫过杀气未消的赵煌，最终落在赶来的巡夜弟子身上，朱唇轻启，声音冰寒：
“宗门重地，深夜喧哗，追杀弟子。赵煌，你需要给我，也给执法堂一个解释。”
林凡是在传功阁的偏殿中醒来的。
身下是冰冷的玉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能安神定魂的檀香。神魂依旧传来阵阵刺痛，但已不像之前那般撕裂。
他挣扎着坐起，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已被妥善处理，染血的外衫也换成了干净的弟子服。
偏殿内空无一人，但门外隐约有交谈声。
他凝神细听（《蕴神诀》让耳力远超常人）。
是冷月仙子清冷的声音：“……神魂透支，经脉有损，但无性命之忧。他所说，赵煌深夜袭杀，你可查证？”
另一个沉稳的男声回道：“现场确有筑基修士出手痕迹，与林凡描述相符。巡夜弟子也证实听到呼救，看到赵煌在场。但赵煌坚称是林凡先盗其侄赵虎重宝，他追击质问时，林凡反抗并动用诡异手段逃脱，他只是一时情急……”
“重宝？”冷月仙子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何物？”
“赵煌语焉不详，只说是家族赐予赵虎的保命之物，涉及空间之力。”
短暂的沉默。
“此事疑点颇多。”冷月仙子缓缓道，“林凡一个炼气四层，如何从筑基修士手中逃脱？又身怀何种‘诡异手段’？赵家丢失的，又到底是何‘重宝’，值得筑基修士深夜亲自出手追杀一个外门弟子？”
“冷师妹的意思是……”
“林凡暂留传功阁养伤，由我看管。赵煌暂时禁足，不得离宗。此事，上报执法堂主，细查。”冷月仙子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青云宗，还不是谁都能放肆的地方。”
门外的声音渐远。
林凡缓缓躺回玉榻，心中波澜起伏。
他暂时安全了，但也被卷入了更深的漩涡。冷月仙子看似庇护，实则将他置于监管之下。赵家绝不会罢休，丢失破空符和幽寂谷线索，恐怕会让他们更加疯狂。
而他自己，空痕符需要持续温养，虚元剑指亟待修炼，修为更是迫切需要提升。
危机，只是换了一种形式，从未远离。
他内视识海，粉色的幻·镜珠与银色的空痕符静静悬浮，交相辉映。
力量，才是唯一的依仗。
窗外，天色将明。
林凡闭上眼，开始缓缓运转《蕴神诀》。每一丝魂力的增长，都意味着在这残酷仙途中，多了一分活下去的可能。
他的路，还很长。而敌人，已经亮出了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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