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敬予是在一阵极其吵闹的、幼稚得令人发指的对骂声中恢复意识的。
像是从水底缓缓上浮，五感逐渐归位，他最先感受到的是身体各处传来的、清晰而熟悉的酸痛感，尤其是某个难以启齿的部位，火辣辣地提醒着他昨晚经历的一切。
接着，便是灌入耳膜的、两个无比熟悉却又诡异对立的声音。
一个声音嚣张跋扈，带着轻佻和恶劣，正是他的新婚丈夫——秦燕州。
另一个声音……细弱、激动、破音，充满了委屈、愤怒和崩溃，像他的声音，却又不像他的声调。
两人声音正用极其幼稚可笑的语言对骂。
这不对劲。
霍敬予猛地‘打开’了内在的感知，他发现自己似乎处于一种奇特的‘旁观’状态，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体的一切——每一丝疼痛，每一次呼吸的起伏，喉咙的干涩，眼眶的湿热——但他却并非是唯一的操控者。
另一个激烈的情感核心正在这具身体里横冲直撞，带动着泪腺分泌，带动着声带振动，带动着四肢想要做出攻击或发泄的动作。
这是……怎么了？
他努力将‘视线’投向外界，透过这具身体的双眼，他看到了熟悉的房间布置，看到了对面那个穿着睡袍、抱着手臂、一脸看戏表情的秦燕州。
而镜子中的‘自己’正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地哭嚎、骂人、砸东西。
霍敬予感到一阵冰冷的恐惧沿着脊柱窜上来。
夺舍？鬼上身？这个控制着他的身体，哭闹撒泼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个念头让他瞬间毛骨悚然，但他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是霍敬予，霍家的长孙，在阴谋和冷眼中长大，没有人依靠，想有尊严地活着就只能靠自己……
这些已经刻在骨子里的认知，早已让他能够快速地适应任何环境，冷静克制地应对一切状况。
就是身体里来了客人，那也得客随主便吧？霍敬予开始尝试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抬起右手。
正在胡乱挥舞，敲着地毯的那只纤细右手，先是与身体里那股想要继续发泄的意愿形成了短暂的对抗，然后猛地顿在了半空中。
停下哭泣。
泪腺的分泌似乎被强行掐断，虽然抽噎还在继续，但嚎啕大哭的声音戛然而止。
站起来。
坐在地上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想要依从这道内在命令，奈何腿部没有力量，身体过于瘫软，只是滑稽地颠动了一下，没能成功起身。
霍敬予冷静地观察着，他发现，当身体里的另一个意识激动地想要做什么时，他如果不去干预，身体就会大致遵循其意愿，但动作会因为两种情绪的撕扯而显得笨拙滑稽。
而他如果强行干预，则可以轻松覆盖掉那个意识的所有指令。
霍敬予心中大定，恐惧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早已驾轻就熟的掌控感。
他不是被夺舍了，他的身体里确实是住进来了一个“房客”——一个拥有独立思想，能够操控他的身体，但最终权限却牢牢掌握在他自己手里的……附属意识。
简单理解就是，他的身体里现在有两个人的灵魂。
而根据外面那个‘秦燕州’的恶劣调侃和这个‘附属意识’崩溃的哭骂内容来看，这个正在他身体里撒泼打滚、委屈得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房客’似乎也是秦燕州。
两个秦燕州？
一个是在他对面，拥有实体的秦燕州。
一个是在他身体里，作为他附属意识存在的秦燕州。
霍敬予感到一阵强烈的荒谬，甚至差点在这诡异的情境下苦笑出声来，这到底是什么离谱的剧情？
霍敬予不由回想起了昨晚的一切——秦燕州的刻意羞辱、强迫，他自己隐忍下的伪装，以及那场暴怒的电闪雷鸣……
霍敬予再次展现学霸本能，无惧现实的荒诞色彩，试图用科学来解释这一并不科学的奇异现象：难道是那个超级闪电打在秦燕州身上的时候，让他的意识在那一刻发生了量子退相干，世界线在他身上发生了分裂，在他本体之外，另一个他潜在的意识通过他俩当时相连的部位传输到了霍敬予的身体里？
那现在这两个人怎么区分，如果外面那个是秦燕州，那他脑海里的这个意识就叫他秦小号好了。
此刻，秦燕州被眼中‘霍敬予’突然停止哭闹又动作卡壳的样子逗乐了：“哟？怎么了？哭累了？还是终于意识到哭也没用，认命了？”
“认你妈的命！”‘霍敬予’立刻不甘示弱地回骂，但声音小了很多，带着浓浓的鼻音，听起来毫无气势，反而像撒娇。
不只秦燕州觉得有趣，连霍敬予本尊都觉得这简直……太有趣了。
霍敬予决定暂时不声张，先好好“熟悉”一下这个新功能。
于是，当秦小号再次愤怒地想指着燕州鼻子骂时，霍敬予意念一动——那只抬起的手，中途拐了个弯，“啪”地一下，软绵绵地打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呃……”秦小号一愣，骂人的话卡在喉咙里。
秦燕州挑挑眉，笑得更欢了：“怎么？气到打自己？霍敬予，你比我想的还有趣啊。”
“我没有！”秦小号尖叫反驳，试图控制手臂再次指向秦燕州。
霍敬予再次干预——手臂抬起，然后……温柔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秦小号彻底懵了。
秦燕州摸着下巴，眼神变得探究起来：“啧，这是玩哪出？自我安抚？还是真疯了？”
霍敬予玩得不亦乐乎，干预完身体动作，他又开始干预语言系统。
当秦小号破口大骂：“我艹你大爷秦燕州！”
出口却变成了细声细气的：“我……我讨厌你……”
秦燕州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哈哈哈哈！讨厌我？霍敬予，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当时可是……”
“闭嘴！”这一次，霍敬予和秦小号的意念罕见同步，齐声吼道。
秦燕州止住笑，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什么东西，他凑近了些，贴着霍敬予的耳朵，声音压低：“行啊，还会欲擒故纵了？有意思，我倒要看看你能装疯卖傻到什么时候。”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身哼着歌走向浴室，似乎心情极佳。
硕大的卧室里终于暂时只剩下霍敬予一个人，或者说——两个人的意识。
秦小号惊魂未定，又气又委屈，在脑子里疯狂飙脏话，而霍敬予则觉得是时候跟他的“新房客”好好谈谈心了。
他集中精神，用一种清晰而冷静的意念，直接传递到那个吵闹的意识核心处：【你吵死了秦小号。】
这他妈又是谁啊？！秦小号的疯狂输出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一阵极致的、懵逼的沉默。
“……谁？谁在说话？！”秦小号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惊恐，“你在哪？是人是鬼？！滚出来！”
【我在你里面。】霍敬予用意念说的平稳无波。
“？？？在我里面？！什么玩意儿？！你快出来！不然我……我报警了！”秦小号色厉内荏。
【报警？用谁的手机？以谁的身份？】霍敬予冷静地反问，【而且，你觉得警察会相信，霍敬予的身体里住了两个灵魂，其中一个还是他丈夫秦燕州吗？】
秦小号再次沉默，显然被现实问题难住了，恐慌开始蔓延：“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霍敬予。】意念传递得毫不迟疑，【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
“靠……那我是谁？”秦小号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为什么会在你里面？！外面那个混蛋又是谁？！”
【你是秦燕州，外面那个也是秦燕州。】霍敬予给出答案，随即又补充，【应该是除了之前那个不怎么样的你以外，还有点……】霍敬予的意念带上了一丝微妙的嫌弃，【……也不怎么样的部分，被塞到我这里来了。】
“什么玩意？我是……也不怎么样的部分？！感情我在你心里没好的一面是吗？”秦小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霍敬予，你看清楚了，老子是秦燕州！港城最**的秦七少！你才不怎么样！你全家都不怎么样！”
【哦？】霍敬予依旧平静，【最**的七少，现在像个小姑娘一样坐在镜子前哭鼻子？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了？】
“我……”秦小号噎住了，巨大的屈辱感涌上来，“那是因为……都是你搞的鬼！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没做什么。】霍敬予道，【是你自己，或者说‘你们’自己搞出来的事情，我才是受害者。”他的意念扫过身体各处的酸痛，“这些，可都是拜你所赐。】
秦小号哑口无言，他无法反驳。
【现在，搞清楚状况了吗？】霍敬予问，【在这里，我才是主导。你的意识，只是我的身体暂时收容的一个……嗯，‘小号’。】
“小号？！”秦小号炸毛，“你他妈说我是小号？！你又不是没感受过，老子是超大号！”
跟这一脑子黄色废料的熊孩子想对上个频道怎么就这么难呢！
霍敬予颇有耐心【好，那就超大号！超大号的秦燕州刚才你应该玩得挺开心吧？你想打人，我让你打自己；你想骂人，我让你撒娇。这种感觉，如何呢？】
秦燕州回想起刚才那不受控制的一幕幕，顿时羞愤欲绝：“……霍敬予！你阴我！”
【比起你昨晚对我做的，这算什么？】霍敬予冷了下来，【秦燕州，认清楚你的位置。现在，我随时可以让你连哭都哭不出来。】
强大的意念压迫感袭来，秦小号惊恐地发现，自己似乎真的连控制声带呜咽一下都做不到了，他彻底成了被困在别人身体里的旁观者。
这种绝对的、无法反抗的掌控，比他此生面对的任何危险时刻都要令人窒息。
他终于意识到，他那些嚣张跋扈，在对方绝对的掌控面前，弱小的可笑。
“你……你想怎么样？”秦小号的意识弱了下去，他现在一无所有，连自己的身体都丢了，唯一能交流的，竟然只有这个他曾经最看不起、百般欺凌的“老婆”。
霍敬予对他的态度似乎很满意【不想怎么样，不过……既然我给你提供了意识栖息的场所，那你就总得发挥点作用。】
秦小号充满警觉：“……什么作用？”
【比如，】霍敬予的意念扫过身体的不适，【替我承受这些……嗯，‘快乐’的后果。毕竟，这是你自己造成的，不是吗？】
“操……”秦小号竟无法反驳！
【再比如，】霍敬予继续道，【以后外面那个秦燕州再想欺负我，就由你来替我对付他，毕竟这个世界上，你是最了解你自己的人，但是你打不过他不要赖我，我是斯文人，确实没有练出你那么发达的肌肉。】
秦小号：“！！！你他妈说的是人话？！”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配合。】霍敬予的意念慢条斯理，【那我就只好一直让你‘安静’地待着。想象一下，能看、能听、能想，却不能动、不能说，像个真正的幽灵……】
秦小号吓得立刻服软，那种绝对的寂静，比被欺负还可怕：“别！我配合！我配合还不行吗！”
【很好。】霍敬予表示满意，【那么，首先，你得对我换个称呼，以后，叫我‘哥哥’。】
“……让我叫你哥哥？”秦小号声调嗷一下就大了。
【嗯……】想着秦燕州那耀武扬威的样子，觉得让他天天哥哥来哥哥去的，似乎有点过于违和，霍敬予又大方地给了个其他选择，【或者，叫‘予哥’也行。】
“行吧，那就予哥吧。”秦小号再霸道也懂得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的道理，他憋屈地选了后者，叫哥哥实在太恶心了！
【乖。】霍敬予的意念带上了一丝笑意。
就在这时，浴室的流水声停了，秦燕州哼着歌走出来，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露出精壮的上身，目光直接锁定了依然坐在地上，意识似乎已经神游天外的霍敬予。
“还坐着？等着我抱你起来？”秦燕州笑着，眼神充满侵略性。
秦小号的意识瞬间紧张起来，他太了解自己这个眼神代表什么了：“靠，你他妈的牲口吗，又想来！”
霍敬予熟练的撤出自己的意识【恭喜啊，你的‘快乐’要来了。】
感受到秦燕州将自己抄着腿窝抱起来扔到床上，霍敬予微微勾起嘴角——嗯，由秦燕州感受秦燕州带给秦燕州的快乐，这样确实公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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