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如果这场充斥着诡异“三人行”和单方面欺凌的旅行也能称之为蜜月的话，那这场新婚蜜月终于结束了。
返回港城的私人飞机上，秦燕州养大爷似的摊坐在真皮座椅里，指尖不耐烦地敲着扶手，空乘送来的顶级香槟被他挑剔地推开，目光像黏腻的蛛网，不时缠绕在对面沉默的霍敬予身上。
霍敬予穿着一身质料精良的浅灰色高定西装，内搭一件严丝合缝的黑色高领羊绒衫，将身体包裹得禁欲又矜贵，完美遮掩了所有不应存在的痕迹。
他微微侧头望着舷窗外翻涌的云海，侧脸线条清冷，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为他增添了几分疏离的学术气，仿佛不是刚从一场混乱中脱身，而是即将奔赴一场重要的学术会议。
只有霍敬予自己知道，他脑海里正上演着怎样一场鸡飞狗跳的闹剧。
【啊啊啊！予哥！你看他！他又用那种眼神看你！恶心！下流！呸呸呸！】秦小号在他的身体里疯狂刷屏，气得跳脚。
【安静。】霍敬予下达指令，试图集中精神阅读膝上平板电脑里的项目书，【你再吵，我就屏蔽你半小时。】
秦小号瞬间蔫了，委屈巴巴地“蹲”在意识角落里画圈圈。
被屏蔽的滋味太难受了，像被关在小黑屋里，而且这几天他已经被关好几次小黑屋了，他能清醒感知外界却无法进行任何互动交流，憋屈的要命。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霍敬予来这招。
可秦小号又不想乖乖听话，理不直气不壮地说【那你求求我。】
霍敬予懒得跟他计较【我求求你，求求我的小叔叔，让我安静一会。】
秦小号觉得自己被讨好了，甚为满意地说【那行吧，你在看什么，我要跟你一起看。】
霍敬予的指尖划过屏幕上一个极具设计感的LOGO——寰宇迅航（Global Swift Logistics）。
这才是他真正的领地，与霍氏传统航运截然不同的新帝国。
寰宇迅航并不拥有庞大的货轮船队，它的核心是大脑和神经网络，通过长期协议锁定全球主要航线尤其是热门洲际航线的优质舱位，整合顶尖的空运、海运资源，依托一套自主研发的、极其高效的智能物流协同平台，为对时效性、安全性和定制化服务有极高要求的客户提供精密的供应链解决方案。
他的客户名单上多是高端精密仪器制造商、奢侈品牌、生物医药公司以及急需特殊部件的科技巨头。
公司的年流水早已悄无声息地突破了十亿门槛，利润惊人。
而这一切，几乎完全归属于霍敬予个人。
实现这一切，他用了数年时间，完成了一场漂亮的“移花接木”。
初期，霍敬宇借助霍氏资源起步，随后利用霍氏内部对他的忽视和这块“创新业务”的不看好，多次引入看似无关的海外私募基金进行注资扩股。
但这些基金背后，实则是他通过父亲遗产和隐秘人脉在离岸设立的信托。
几□□作下来，霍氏集团的股份被稀释到仅占20%，而霍敬予个人通过复杂设计，间接持股高达80%，拥有绝对控股权。
霍氏那些老古董，只看到寰宇迅航不断“烧钱”，却不知这只他们眼中的丑小鸭，早已蜕变成能反哺母体的白天鹅。
【予哥，】秦小号忍不住又开口，这次带着点真实的惊叹，【你这公司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比我那公司酷多了！】
【嗯。】霍敬予淡淡回应，【所以安静，我要工作。】
【唉，看在你是我老婆的面子上，我同意了。】秦小号难得乖巧闭麦。
飞机一早在私人机场降落，秦燕州被一群早已等候的狐朋狗友接走，说是接风洗尘，想必又是新一轮的花天酒地。
霍敬予则独自坐上助理开来的黑色迈巴赫，驶向寰宇迅航的总部。
寰宇迅航总部位于港城核心CBD，独占一栋玻璃幕墙摩天楼的顶部三层。前台是极简的冷色调设计，巨大的“GSL”金属LOGO泛着冷冽的光泽。空气里弥漫着咖啡香和高频率的键盘敲击声，穿着得体的员工步履匆匆却井然有序。
“霍总早。”
“霍总，欧洲线的紧急预案已经发您加密邮箱。”
“霍总，下午与新加坡港务集团的视频会议需要您主持。”
……
霍敬予微微颔首，穿过宽敞开放的办公区，走进自己的顶层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将多利港的繁华尽收眼底。
室内设计也是现代极简风，昂贵却低调，一如他本人。
霍敬予脱下西装外套，仅着高领羊绒衫和西裤，更显得身姿挺拔，脖颈修长，气质清冷禁欲，与窗外冰冷的钢铁森林融为一体。
【啧啧啧，】秦小号憋了半天，又开始叭叭，【霍敬予，你是真·心机·男啊！】
霍敬予没理他，打开电脑开始处理邮件。
【真的！】秦小号来劲了，【在家，穿个敞口睡衣，由着那混蛋又啃又掐，痕迹落得那叫一个奔放激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享受呢！一来公司，裹得跟个中世纪修道士似的，一脸‘凡人勿近’‘性冷淡’的高贵范儿。道貌岸然！表里不一！闷骚界的优秀代表！奥斯卡都欠你个小金人！】
霍敬予端起手边的黑咖啡，抿了一口，这次他没用意念交流，而是直接说出口：“再骚，不也是只能骚给自己老公看，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这证明我很守‘夫德’。”
秦小号的逻辑瞬间被带沟里去了，对啊！老婆只给老公看……天经地义！甚至……还有点暗爽！
等等！
下一秒他猛地反应过来，气得也直接骂出声：“我爽个锤子！我现在是看得见摸不着！闻得到吃不到！全他妈便宜外面那牲口了！他凭什么！你是我老婆！我的！我的！！！”
霍敬予嘴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没再搭理这只炸毛的困兽，继续专注工作。
一整天，霍敬予高效运转着，听汇报、签文件、开视频会议、决策上亿的投资项目。
秦小号被迫“沉浸式”体验了一把商业精英的日常，从最初的“好无聊啊霍敬予，什么时候下班”到后来的“卧槽还能这么操作？予哥牛逼！”
虽然很多专业术语他听不懂，但并不妨碍他感受霍敬予运筹帷幄时那种冷静强大的气场。
秦小号从一开始的叽叽喳喳，到后来的逐渐安静，最后变成了单纯的“围观”。
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工作”二字的重量和魅力，也第一次意识到，霍敬予那看似单薄的身体里，蕴藏着多么惊人的智慧和能量，这和他印象中那些靠祖荫混吃等死的富二代，或者公司里唯唯诺诺的职员完全不同。
他好像第一次模糊地意识到，除了花钱和惹事，人生竟然还有另一种如此精彩的活法。
一整天的高强度工作终于告一段落，霍敬予轻轻向后靠在椅背上，摘下眼镜，揉了揉有些酸胀的鼻梁。
这时他突然意识到好像少了些什么，办公室里竟然只剩下机箱运转的低鸣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喧嚣。
他终于想到了，他脑海中那个聒噪的声音——秦燕州的意识——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有些过于反常了。
虽然是被迫带着秦小号观摩工作，但霍敬予能感觉到秦燕州的意识从最初的烦躁不安，逐渐转变为困惑，再到后来的专注。
当他在视频会议中与海外团队用流利的英语辩论某个技术细节时，他甚至能感受到秦小号闪过的一丝惊讶和佩服。
当他在半小时内做出一个数亿投资决策，冷静分析利弊，精准把握时机时，那股佩服又变成了震惊。
当他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一场潜在的商业危机，用几句话就让对手方妥协时，秦小号几乎是一片空白式的震撼。
霍敬予能感受到那种震撼——就像一个从未见过大海的人突然面对浩瀚海洋时的无言。
而那无法言说的思绪里，有着秦小号对自我的怀疑、震惊、迷茫，以及一丝丝的不甘和向往。
霍敬予轻轻戴上眼镜，唇角微扬，开口打破沉默：“竟然反思上了？好像还反思得挺深刻。”
脑海中那片翻腾的意识突然一滞，像正在做坏事的孩子被老师抓个正着，内心满是慌乱和羞恼。
“谁、谁反思了！”依旧是属于秦燕州的嚣张语气，但却少了几分底气，“我就是……就是看你工作太无聊，快睡着了！”
霍敬予轻笑一声，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的夜景，玻璃上隐约映出他清瘦的身影和平静的面容。
“是吗？那我怎么感觉到有人在想——”他故意拖长声音，“‘卧槽还能这么操作？予哥牛逼！’”
“你胡说！”秦小号立马否认，“我才没这么想！你、你别一天老偷窥我的思维！”
“需要偷窥吗？”霍敬予转身，走向酒柜，取出一瓶红酒和两个杯子，“你的意识就像开着最大音量的音响，我想不听都难。”
他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放在桌子对面，然后在自己位置坐下，轻轻晃动着杯中深红色的液体：“所以，说说吧，秦七少今天沉浸式体验商业精英一日游，有何感想？”
沉默了片刻，秦小号带着少有的犹豫和困惑：“霍敬予……你每天都是这么工作的？”
“差不多。今天还算轻松，没有棘手事件需要处理。”霍敬予抿了一口酒，语气平淡。
“这还叫轻松？”秦小号几乎是在呐喊，“我从早上九点‘陪’你到现在晚上九点！十二个小时！我都快累散架了，虽然累的是你……”
霍敬予笑了：“所以你现在明白，为什么我每天回家都不想说话了吧？”
又是一阵沉默。
霍敬予能感觉到秦小号那些纷乱的思绪在慢慢沉淀，最后变得清晰起来：“我……我二十六岁了。”
“嗯，是比我小四岁的小叔叔。”霍敬予取笑他。
“我上面四个哥哥两个姐姐，因为我小时可爱，全家都宠着我，要星星不给月亮。从小到大，我没为什么事操心过，也没为什么事努力过。”
霍敬予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钱永远花不完，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所有人都恭维我、巴结我……我以为这就是人生了。”秦小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迷茫，“只要秦家不倒，我就永远是秦家七少爷，可以一辈子这么过。”
然后他的语气突然激动起来：“可是你今天……那些决策，那些谈判……那些人看你那个眼神，是敬畏。霍敬予，他们敬畏你！不是因为你是霍家长孙，不是因为你是秦家的联姻对象，而是因为你是霍敬予！”
霍敬予轻轻晃动着酒杯，没有说话。
“我那群狐朋狗友，他们怕我，巴结我，是因为我是秦家七少，是因为我出手阔绰，是因为我能带他们玩。”秦燕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清醒，“如果有一天秦家倒了，我没钱了，他们会跑得比谁都快。可是你……今天那个刘总，明明地位比你高，却对你客客气气，是因为你本人！”
霍敬予终于开口，声音平静：“人格魅力和能力，是别人夺不走的资本。”
“是啊……”秦小号喃喃道，“我以前怎么会觉得你软弱可欺？”
霍敬予挑眉：“哦？终于意识到了？觉得自己简直是个超级大傻帽！”
“喂！你别得寸进尺！”秦小号立刻又恢复了那副嚣张样，但很快气势又弱了下去，“不过你说得对，我确实是个傻帽。”
这种罕见的自我批评让霍敬予都有些惊讶，他感受到秦燕州意识中那份真诚的懊悔，不是表演，不是敷衍，而是真正意义上的觉醒。
“知道吗？”霍敬予放下酒杯，语气缓和了些，“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有你今天的觉悟，二十六岁意识到这些问题，不算晚。”
“真的？”秦小号闪过一丝希望，但很快又自我否定，“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公司那些事我一窍不通，财务报表看不懂，谈判不会谈，连英语都说不利索，不怕你笑话，我二哥让我管那公司是干什么的我都不知道，我除了会花钱，我真的什么都不会。”
霍敬予轻轻推了推眼镜：“谁生下来就会这些？我可以学，你为什么不能？”
“你不一样！你……”秦小号顿住，似乎在组织语言，“你看起来就很有学问的样子！”
霍敬予忍不住笑出声：“这是我听过最有趣的夸奖。”
“我不是在夸你！”秦小号恼羞成怒。
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但不再是之前的尴尬，而是一种奇特的融洽。
虽然共用一个身体，但两人都能真切的感觉到，这是他们结婚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心平气和的交流。
没有争吵，没有对抗，没有羞辱，只有两个灵魂在罕见地坦诚对话。
终于，秦小号带着几乎不易察觉的期待和忐忑轻声地问：“霍敬予，如果我愿意学，你会教我吗？”
霍敬予没有立即回答，他端起酒杯，走到落地窗前，这一刻他想起自己这些年的孤独奋斗，想起在霍家夹缝中求生的艰难，想起无数个熬夜研究方案、学习新知识的夜晚。
如果有人指引，如果有人陪伴，或许之前的路就不会走的这么艰难。
霍敬予摸了摸自己的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同时将身体的触感完全交给秦小号掌控，让他感受到自己对他的抚摸，然后声音柔和却坚定地说：“我可以指点你，但知识可以教，经验可以传，决心和毅力却只能靠自己。”
说完他感受到秦小号的犹豫，便紧接着补充道：“我不介意带你从最基本的学起。”
秦小号立刻像被点燃的火焰：“真的？你愿意？”
“前提是——”霍敬予转身，虽然明知秦小号看不见，还是做出了一个严肃的表情，“你必须坚持下去，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不会容忍我的学生半途而废。”
“我不会的！”秦小号急忙保证，然后又小声补充，“……应该不会。”
霍敬予摇头轻笑：“等着看你表现。”
也就是在此时，霍敬宇清晰地捕捉到秦小号意识中闪过的一个念头——那么自然，那么不经意，却让霍敬予的动作微微一顿。
那念头轻得像一片羽毛【我老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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