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昭翻身上马,带着手下,迎着晨曦冲出了玉泉镇,一头扎进了茫茫大漠之中。
出了宋国地界,一路上便没有官道。
他们凭借地图与指南针辨别方向,兼之队伍中有一位西北本地的军士,一路走得相当顺利。
三四个时辰后,便已经来到了月牙山的腹地中。
转过山坳,一支军队在他们的面前展开。
军队身披玄甲,望过去黑压压的一片。
甲胄寒光闪烁,一派肃杀之意。
正是午饭时分,巡防的人正在换班,其余人在原地修整。
无一人喝酒、无一人打架争执,无一人卸甲休息。
军容齐整,秩序井然,众军身披玄甲,精神万分。
李玄昭见状一笑,夹紧了马肚子,奔驰过去。
阵前狼牙木桩林立,士兵手握长枪。
李玄昭从怀中掏出一块金色虎符。
士兵立刻挪开木桩。
李玄昭勒紧马缰,纵马跃入营中,其余人紧随其后。
待人入营完毕后,守营木桩便立刻被归置原位。
士卒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松懈。
李玄昭下了马,立时有人牵过了马缰,将马儿带下去休息了。
他直奔主帐。
守在帐外的士兵对其拱手以礼,齐声唤道:“大帅!”
李玄昭略一颔首,便走入了门帘之中。
帐内,一位同样身披玄甲的将军早已等待多时,他来回踱步,时时看向帐外。
此刻见到来人,此人不由得喜笑颜开。
“太子殿下!”
“忠节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李玄昭实实在在地把人扶了起来,面对面站定。
两人的手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肘,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太子殿下,卑职不辱使命,于今日清晨,将大军带到此处,总算不负太子殿下信任所托!”
“做得好!忠节,你做得好啊!”李玄昭连口夸赞。
“昨夜我在玉泉镇,收到了你的飞鸽传书,信上写大军碰到了沙漠中的风暴,恐不能按时到达指定地点,幸好你不辱使命。不愧是本朝第一大将军!”
“太子殿下过誉,执行军令,是末将职责所在。”王将军略一拱手。
时间紧迫,两人立刻便进入了军情的讨论中。
“军中情形如何?”李玄昭问。
“日前的风暴并未使我们减员,只是,运送粮草、辎重的大车陷进了泥沙里,末将派孙副将留在原地,只待挖出被服粮草,便来此处,与我们会合。”王忠节答。
李玄昭站在帐内的行军地图前,细细思量着。
“你们昨日遭遇风暴的地点,距此多远?”
“二百离地,他们押送粮草,骆驼走不快,沙漠又路途难行,脚程会慢上半日左右。”
“目前军中所剩粮草,还能支撑多久?”
“两日。”
“传我帅令,飞鸽传书,告诉孙副将,让他务必于明日拂晓前,挖出粮草辎重,即刻出发,于明日夜间抵达此地,不得拖延,若有延误,军法处置。”
“是!”
王忠节立刻着人去部署。
李玄昭摩挲着手里的兵符,仍站在地图前。
他一夜未眠,又在大漠里赶了半日路。
王忠节再次走入营帐的时候,就看到太子殿下望着地图,手里还拿着一根柳条。
柳条应是路上随手砍的,芽尖还冒着点嫩绿。
此刻权作指挥用,李玄昭向来如此,不拘小节。
王忠节大为感动,又想到殿下奔波一整日,饭也还没吃一口。
只是现在也不好打扰太子殿下的思考。
他思来想去,不知如何为殿下分忧。
李玄昭是一军主帅,他的战略部署,决定着宋夏之战的成败,决定着数十万将士的生死存亡。
王将军只好从角落里搬了一把椅子,放到了李玄昭的身后。
又缓步走出了帐外,命人准备伙食。
整个过程,李玄昭都仿佛入定一般,对周遭的一切毫无反应。
他的脑子在高速运转,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将战局反复推演后,李玄昭终于敲定了最后决战的部署。
他挪动了僵硬的双腿,发现自己身后放了一把椅子。
李玄昭刚坐下去,主帐的门帘就被掀开了。
王将军只在门口张望。
若是李玄昭还站着,他就只能再退出去。
“殿下,饭已经热了三遍了。”
王忠节拱手行礼。
“端上来吧,你我二人也有些日子没在一起吃饭了。”
李玄昭眉眼间都是胸有成竹的笑意。
“还未谢过王大将军亲手给我摆的椅子。”
“我随殿下南征北战多年,您一开始考虑问题,便耳聋目瞎、五感全失的样子,末将可是见得太多了。”
两人大笑起来。
随后,两份饭菜被摆了上来。
两个馕饼,两杯茶水,还有一只猎来的沙兔。
沙兔肉极硬,未有好的佐料,只是做熟,谈不上什么滋味。
军中不比朝中,一切从简。
两人也只能就着一张木头桌子吃饭,狭小局促。
做太子的不介意,做将军的就更不介意了。
戎马生涯,都是这样熬过来的。
一切为了最后的胜利。
“夏族王帐今日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有一件——我们的先遣部队已经将王帐附近的隘口围得水泄不通,只待殿下一声令下,便可发动攻击。”
李玄昭点了点头。
“只是,有一小队人马,从王帐出发,我们设伏将其拿下,士卒被全歼,我们审问领头的人,为何出王帐,他说,赫连灼命他们寻找失踪的赫连玉。”
李玄昭夹菜的手停了下来。
“赫连玉失踪了?”
“是。”
“什么时候的事?”
“两日前。”
那个时候,大军还未将王帐合围。
李玄昭也还在玉泉关内——打败赫连风后,军队需要休息。
赫连玉失踪后的两天,赫连灼才发现自己唯一剩下的儿子不见了,派人出来寻找。
这正常吗?
“唯一的王子不见了,这么大的事,王帐的反应不该那么慢。”
“据说,赫连灼觉得赫连玉备受打击,一日不见人也正常,但摆在门口的饭从未动过,才发现赫连玉不见了。”
“什么打击?”
王忠节皱起了眉头,将领头人对他说过的话一一如实禀报。
“据说赫连灼曾深夜召见赫连玉,父子二人在帐中密谈许久,赫连玉出来的时候魂不守舍,然后,当天晚上便不见了踪影。”
李玄昭大为不解。
王帐肯定已经得到了赫连风战败的消息。
大敌当前,一个王子为什么会从王帐里逃跑?
他就不怕自己前脚刚离开,后脚就被宋国的士兵杀死吗?
“殿下,赫连玉会不会去搬救兵了?”
“绝对不可能。一来,如果是因为搬救兵,赫连灼有什么必要派人去找他?二来,赫连玉是个不成器的草包,便是赫连灼真的让人去搬救兵,那个人也不会是赫连玉。”
“那,难道是因为赫连玉知道夏族必败,闻风而逃了?”
李玄昭抬头看了一眼王将军,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
“殿下,这件事……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眼下只等孙副将一到,围攻夏族的最后一仗便要开始。
宋国能在西北拓张多大的领土,能否令西域各国俯首称臣,全看这一仗的成效。
若是战争走到了最后关头,出了什么岔子……
“忠节,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此仗大宋必胜,一个赫连玉不会影响整体战局,只是说,他可能会给我们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与损失。”
王将军仍不放心,他是沙场宿将,知道战争中,每一个关键之处的细微变动,最后可能都是致命的。
“恕末将直言,殿下是不是有些托大了?”
李玄昭不语。
“我们从未见过赫连玉,此人的秉性能力,皆是从他人口中得知,凭此推断其行为,是否太过武断?”
李玄昭笑了。
“忠节,若给你一天,让你找到赫连玉并将其杀死,你能做到吗?”
王将军一愣。
“时间紧迫。”李玄昭阖上了眼睛片刻,又睁开。
“此时此刻,我们已经无暇分心,必须直捣夏族王帐,让其再无翻身之日,若此时分出人手,在茫茫黄沙中找到一个人——”
要耗费多少人力?会不会打草惊蛇?
找得到如何?找不到又如何?
“末将愚钝。”
“等拿下王帐,再找不迟,”李玄昭吃完了碗里的最后一口饭,“兵贵神速。”
“末将明白。”
片刻,王将军又开口道。
“前些日子,殿下斩杀赫连风的事,大抵不日就会传到京城了,想来皇帝不久便会下旨褒奖。”
李玄昭看着王忠节。
这是他最忠诚的部下,他知道自己的部下要说什么。
他已经是太子,又执掌帅印,杀赫连风,覆灭反叛的夏族,是本次宋夏之战的最大功臣。
下旨褒奖——可李玄昭已经赏无可赏。
除了那把龙椅,天下无一物能入李玄昭的眼了。
“若殿下欲效神德皇帝之故事,时候到了,末将愿为殿下,振臂一呼。”
李玄昭心下感动,面上却不动声色。
“啪!”
烛台爆了一个灯花,室内光影交错一瞬。
吉兆。
二人对视一眼,心下皆定。
神德皇帝:赵匡胤。
指的是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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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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