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成了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莫逸安的“守望”变得更加具体。他会“顺手”多带一份社团活动后垫肚子的点心，口味总是偏甜；会在图书馆“偶然”坐在她斜对面的位置，保持着不打扰又能让她感知存在的距离；会在她偶尔因药物副作用显得格外疲惫时，默默帮她处理好一些琐碎的事务，比如整理散落的剧本或是占一个通风好些的排练位置。
他的行动细致入微，像春雨，悄无声息地试图浸润那片干涸的土地。他能感觉到巫见月的动摇，像坚冰在春日下渐渐消融时发出的细微脆响。她不再对他所有的举动都报以冰冷的沉默，有时会极轻地说一声“谢谢”，声音低得像羽毛拂过，虽然依旧不看他。她甚至开始默认他送她到公寓楼下的行为，尽管一路上依旧寡言。
但每一次看似靠近之后，往往紧跟着一次更激烈的推离。
那是一次排练后，莫逸安见她脸色苍白得吓人，额角渗出细密冷汗，手指也在不易察觉地颤抖，显然是情绪或身体状态极差。他递过温水，下意识地想伸手扶她一下，指尖刚触碰到她的手臂。
巫见月像被电流击中般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莫逸安都踉跄了一下。她抬起头，眼中不是感激，而是一种被侵犯领地的、近乎凶狠的警惕，还夹杂着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恐慌。
“别碰我！”她的声音尖锐，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颤抖，“我不需要你可怜！收起你那一套！”
排练室还没完全走空的人都看了过来，目光各异。莫逸安的手僵在半空，他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视线带着探究和些许尴尬。但他没有生气，也没有退缩，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因激动而微微起伏的胸口，看着她眼中那混合着痛苦和倔强的泪光，她拼命忍着，没让它们掉下来。
他缓缓收回手，声音平静得出奇：“好。”
没有质问，没有解释，只是一个简单的“好”字。
巫见月似乎被他这种平静的反应噎住了，准备好的更激烈的言辞堵在喉咙里。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抓起自己的包，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排练室。
莫逸安没有立刻去追。他站在原地，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下沉的声音。他知道，这不是冲他来的，至少不全是。这是她内心恐惧的外化，她害怕依赖，害怕触碰，害怕一旦习惯了这份温暖，失去时会更加万劫不复。她在用伤害来测试他的底线，试图逼他离开，以此验证她内心那个“所有人最终都会离开”的绝望预言。
那天之后，巫见月刻意躲了他两天。在教室，她不再看他一眼；排练时，她刻意避开所有可能的接触，台词也念得冰冷机械。
莫逸安依旧如常。他照常上课，照常排练，照常在她可能需要的时候，准备好那些微不足道的“顺手”之举。他没有提及那天的冲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他不再尝试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连递东西时都更加小心，确保不会触碰到她。
他的坚持和包容，像一面镜子，映照出巫见月内心的兵荒马乱。她发现自己之前的凶狠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预期的争吵和远离没有发生，反而衬得她的反应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这种认知让她更加烦躁，却也让她内心深处那根紧绷的、准备随时断裂的弦，稍微松弛了一丝。
她开始意识到，莫逸安和以前那些被她吓跑的人似乎有点不一样。他看到了她的尖刺，却没有被彻底刺伤而逃离；他承受了她的怒火，却没有用同样的怒火回击。
周五下午，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困住了刚下课的学生们。莫逸安走到教学楼门口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屋檐下的巫见月。她没带伞，看着瓢泼大雨，眉头微蹙，单薄的身影在风雨的背景里显得格外孤寂。
莫逸安走过去，撑开伞，停在她身边半步远的地方。
“雨很大，”他声音平和，“一起走吗？”
巫见月身体僵了一下，没有回头，也没有立刻拒绝。雨水溅湿了她的鞋面和裤脚，她看着地面上不断绽开的水花，沉默了近一分钟。这沉默漫长得让莫逸安几乎以为她会再次冷硬地拒绝。
最终，她极轻地、几乎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然后，她迈步，走进了他的伞下。
依旧保持着一点距离，依旧沉默。但这一次，她没有再刻意避开伞柄，当莫逸安将伞更向她倾斜时，她也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刻躲开。
雨声哗啦，伞下的空间却仿佛格外安静。莫逸安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混合着药味的栀子花香，能看到她微湿的发梢贴在白皙的颈侧。
他知道，堡垒的裂缝还在，坚冰仍在融化，过程缓慢而反复，伴随着疼痛和退缩。但他同样知道，自己不会轻易离开。这场靠近与推离的拉锯战，还远未结束。而他，已然做好了长期坚守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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