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这里？”黎秋才刚缓过一口气，说话间几乎都是气声。
王11没再说话，给黎秋倒了水，看他慢慢喝了几口，又从兜里掏出巧克力递到他嘴边。
黎秋没拒绝他的照顾，自己伸手接过巧克力含在嘴里，目光却仍在他的脸上。
他在等王11回答。
王11无声地叹了口气。
“有些事，你现在不能跟我说，”王11说，“这没关系，但我有点怕了，黎秋。”
他用了“黎秋”这个称呼，多少有点大不敬，但这时候，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他当然可以跑，可以离开这里，芸芸众生无名之人会很容易在这世上消失，也很难被找到。
他现在离那些危险的事情还很远，算不上难以抽身。
只是……
黎秋轻声开了口：“如果离开这里，还能去哪呢……”
听到这句话，王11顿时觉得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
说来可笑，他是第一次对未来有了一点笃定感。
只要黎秋愿意，他可以做出所有的努力，他可以去寻找一个未来，这些他都能做。
只要……黎秋愿意。
“我就是心疼你，老大，”王11望着他这样说着，“再怎么样也不能这么不在意身体啊……强烈建议你换个岗。”
黎秋嗤笑了一声：“换去哪，把那烦人弟弟杀了自己当董事长吗？”
看他状态好了一点，王11也真的放松了下来：“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吗？”
“不用了，”黎秋垂下眼，眉尖又有点蹙起来，“应该……快到了。”
“什么快到了？”
开门声回应了王11的问题。
“哥，”刚才黎秋口中的“烦人弟弟”已经念叨着冲了进来，“你别生气啊……”
他看到站在桌边的王11，说了一半的话忽然刹住了，变成了一声轻咳。
按理说，这个时候王11应该自觉离开了。
但是他记挂着黎秋还不舒服，跟这人再吵两句搞不好又要生气，竟然有点迈不开步子。
“我给你……拿了点饭，”黎夕辉的语调变得虚伪而正常，“先先吃点吧。”
王11低头看去，黎秋正用手指捏了捏眉心，看上去很是疲惫。
他已经两天两夜连轴转，几乎没怎么休息和吃东西。
这谁能顶得住啊。
“要不……”王11弱弱提出建议，“要不老大您赶紧休息一会儿，我、我们就先走了。”
他看到黎秋轻轻点了个头，便利索地往门口走。
黎夕辉愣了一下，看看黎秋又看看王11，终于也转过身，和王11一起出了门。
“说吧，你是怎么泡到我哥的。”
王11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刚才黎夕辉说让王11跟自己走，进了电梯到了最下面车库一层，又东拐西拐，从不知道哪个方向的侧门出来，进了之前王11去过的那条街。
这家咖啡店晚上就变成了清吧，这会儿没多少人，算是很清静。
王11本以为自己对公司的防范就够谨慎，没想到作为公司的最高头头，黎夕辉出个门说点事也需要如此偷偷摸摸。
他又是被谁控制的呢？
陷入这样的思考之中，冷不丁听到这种无厘头的问题，王11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黎总，您冤枉我了。”他诚实地坦白道。
他什么时候泡过黎秋？虽然整天想入非非，但王11的理智告诉他，到现在自己也只是给人当小弟的程度。
“哦？”黎夕辉打量着他，“所以是我哥泡你？”
“啊？”
……不是，王11在心里不爽地翻了个白眼，您那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啊。
我虽然不修边幅了点，但脸还算能打的好吧。
……不是不是，这是问题的关键吗？！
“黎总您别说笑了，”王11苦笑了一声，“我们没有……”
“你才是别说笑了，”黎夕辉这才淡定地喝了口酒，“我哥什么时候允许别人跟他那么亲近？说出来妈都不会信的程度。”
“啊是吗……”王11立马心花怒放。
哎呀，这不就标准的恋人家属发言吗！
黎夕辉挑眉瞥了他一眼：“行了我懂了，你在追我哥——收收你那傻笑吧！”
“好好好，”王11立马敛容板起脸，“黎总有什么建议？”
“谁说我要帮你了？”
“啊，不帮吗？”王11丧下脸来，“可我看你好像很欣慰啊。”
黎夕辉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了一声。
“行了，别装了，”黎夕辉垂下眼轻描淡写地说，“我知道了。”
很轻的一句话，却让王11一瞬间感觉到了沉重。
他还不知道黎秋背负着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将会需要面对什么。但这一刻这些无形无影的东西，好像真的压在了他的头上。
“黎总，”这次王11十分审慎地说，“我一定会尽力的。”
黎夕辉望着他，眼神里有几分锐利，又似乎……还有点悲凉。
但他很快展颜笑起来：“那你加油吧，我哥可不是那么好追的。”
王11立刻蹬鼻子上脸，单方面将这句话当做家属的许可了。
晚上下班前王11本想去看看黎秋休息得怎么样，却闯了个空门。
“你去哪啦？”他给黎秋发消息。
“我在外面吃饭，”黎秋回道，“有事吗？”
嘿嘿，王11忍不住又窃笑了两声。
如果是以前，看到黎秋这个问句，他或许会觉得有些失落，产生一种类似女孩子“没事就不能找你吗”的别扭心理。
但现在不会了，他已经理解了黎秋话语间非常直接的委婉感。这句话的意思是问王11是否遇到什么麻烦，或是想要做什么，他会酌情处理。
“没什么事，你多吃点，”王11敲字过去，“我先下班啦。”
我下班了，现在就回家，如果你结束后想来，可以随时来找我。
黎秋只回了个“嗯”。
王11骑着共享单车哼着歌，路过便利店还补充了点存货。走到立交桥下时，手机里忽然接到电话。
“你去哪了？”这次是黎秋问道。
“啊？”王11一个急刹在路边停了下来，获得后面正常骑车路人尖利的刹车警告。
“你在外面？”黎秋又问，“不是刚才就说下班了吗？”
“是啊，我还在骑车嘛，”王11看了眼时间，“大概还有十来分钟到家……你查我定位啦？”
“我查你定位干什么，”黎秋呼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叹了口气，“那我等你吧。”
“你……等我？”
“嗯，”黎秋说，“不急，注意安全。”
怎么说呢，王11觉得自己可能会一直记得这晚狂蹬自行车回家的感受。
回家的路上有个小小上坡，平时王11都可以一口气蹬上去的，可是今天由于提前花了太多力气，到了这里时，双腿已经如同被灌了铅水，越是想要用力就越是酸痛，抖得厉害，竟然上不去了。
他把脚撑在马路边，稍微休息了一下。
夜风一吹，感觉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黎秋怎么这么快就到了自己家啊……是挂了电话就来了吗？
他……也会想见到自己吗？
——应该不会吧。
那黎秋想来找自己，会是因为什么呢？
他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呢？
电梯一开，王11一眼就看到黎秋穿着风衣斜靠在自己家门口。
他等人的时候竟然没有玩手机，而是垂着眼不知道看向哪里，眉目冷寂又空洞。
楼道的死亡顶光下，他就像那种时装模特，被封印在涂布的铜版纸上，风一吹便被翻进时光里。
“老大，”王11小跑着过去，“怎么没说要过来？”
“还以为你已经回来了呢。”黎秋说。
他说话的语气里有点黏黏糊糊的，王11忽然意识到他可能喝了酒。
“你要来早告诉我嘛，”王11开了门把他带进来，“我就打车回来了。”
黎秋进了门就脱掉鞋光脚走了进去，随手把大衣往旁边一扔，然后抬手解开衣领扣，看样子还要继续脱衣服。
“哎哎老大你等等等等……”王11上前拦了一下，“家里有点冷，等我开一下空调。”
黎秋点点头，按他的指示在沙发上坐下。
“你需要什么吗？”王11问，“喝点水？”
黎秋再次点点头。
王11有点担心起来，看黎秋的样子好像不是很清醒，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
他掏出手机开始搜索：“喝酒后吃什么能护胃”、“酒后喝蜂蜜水还是茶水解酒”……
大概是不满自己被冷落，黎秋很大声地清了声嗓子，成功吸引了王11的注意。
“我水呢？”黎秋问。
“我马上马上。”王11冲进厨房，找出之前买榨汁机的时候顺带买的蜂蜜，往杯子里挤了半袋，再快速搅了一下。
黎秋伸手接过水杯，却没送到嘴边。
“怎么了？”王11问他。
黎秋摇摇头，叹了口气，杯子捧在手里啜了两口水，又把杯子放回茶几上。
王11迅速点好了网上推荐的药，走过来坐在沙发上，问黎秋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想要别的什么？
黎秋这会儿好像又清醒了点，自己低头笑了笑：“你没叫我来，对吧？”
“啊？……昂。”王11被他弄得有些懵。
“我弄错了，”黎秋抬起头眯着眼睛说，“我没有选对地址……刚才下车还奇怪呢，怎么来这儿了……还以为记错了。”
王11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是上次来自己家时，黎秋没有叫司机，自己在软件里输入了这个地址。
这次喝完酒出门时没看清地址，就直接叫了车。
原来只是个误会啊。
想通这一切，王11倒并没觉得失落。
其实，这样才合理嘛……
黎秋不是那种会对别人强加索求的性格。这段时间，王11的关心和关注他克制地收下了，却没打算更进一步，更不会如此主动地送上门来。
这和王11的判断一样，至少在此刻，黎秋还没想要什么长久的东西。
好的，坏消息，黎秋没有意料之外地非常想要见他。但是乐观点地想，王11要努力的方向并没有错！
沉默之间，门铃响起。
黎秋撑着膝盖站起来：“你还有客人？那我……”
“不没有怎么会，是外卖我去拿你别走。”王11抬手阻止他乱跑，自己起身去开门，拿了外卖送来的药品。
黎秋乖乖站在原地，蹙着眉用一只手的指尖在腹部戳了两下。
“不舒服？”王11心想这药买得太及时了，连忙过去扶他重新坐下，“今晚别走了，就在这儿休息吧，我家就是你家。”
“为什么？”黎秋问。
他胃里似乎很难受，努力忍着不适时连呼吸都变得轻浅。
……为什么？
王11心里有愧，不敢抬头去看黎秋的双眸：“我们是兄弟啊，忘了？”
黎秋几乎立刻接受了这个答案。
这倒让王11立刻不舒服起来：“哎，我开玩笑的。”
黎秋显然被他搞迷糊了，甚至忘记了最初的问题是什么：“让我做什么来着……”
王11理亏地长长叹了口气：“休息，你需要休息，老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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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领导我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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