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是个阴天，灰黑色的天空裹着鳞次栉比的高楼，完全是冷调，不近人情。
凌晨的时候，符春及被风声惊醒过几回，他摁着胸口深呼吸，尽力缓解过快的心跳，用被子蒙着头，阖着眼半梦半醒。
首都的秋夜太冷，他调高室温将就着睡，感觉不管多厚的被子都漏风，手脚冰凉。
六点多一点，感应灯响，符春及嚼着口酸甜的柚子关上门，去摁电梯下楼着系上上风衣两三个扣子，修长的指节闪过，挂着的礼品袋一晃一晃。挺拔的身影被电梯模糊得不行，他自己“啧”了一声，捏捏耳朵轻声嘀嘀咕咕，叫旁边聪明伶俐自己坐电梯的的邻家边牧伸着舌头瞅了一眼，嗯，又一眼。
他上午去莫澄事务所处理了一些事情，吃过午饭去室内球场打了会儿球，又冲了个澡，就开车朝城市另一端奔去。
大概是下午六点多，因为手机开始一阵乱响。
“嘀嘀嘀”信息声在车里尤为明显，符春及眯眼看了看黯淡光线里的红灯，点开——
与“腰杆子最硬的清新剂公主”的聊天界面像是吃了菌子似的不停爆信息，条条六十秒的语音夹杂着各个系列的表情包在夜间模式的背景上自动刷新，能想象出来对面的人到底有多激动——或者说操心。
——“人呢人呢人呢？？？”
——“林程到啦！哎呦今晚你来晚啦，得喝！”
——“对了班长给你打电话没有他……”
最底下那条风格迥异的回复安安静静地被播放，完美压制了前几条语音被狗追一样的吵闹。
——“符哥你别理她慢慢开”
符春及抹了把脸，只来得及回复一个呆滞流泪的表情，就见红跳绿，凝固的车道声喇叭声再次此起彼伏。
尽管周六不是工作日，但对于这座城市来说，只要没有拉线截停，那或炽白烈红或温黄暗光的灯光永远在交错，指挥乌泱泱的人群，再被灌注进各色的眼眸。
平层里。
木地板上扔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购物袋，一个短发炸起的人“腾”地窜起身来，杏眼又圆又亮，修长健美的身材衬得她像是灌木丛里的一棵常青树。
徐雾樟高举着一瓶子韭花酱，踢拉着拖着跑到热气腾腾的火锅前，献宝似的朝正忙着摆菜的人摇来摇去：“是这个不是？嗯？”
“是是是，放到旁边去吧。”女人看了一眼点点头，忙里偷闲亲了一口捣蛋鬼的脸，笑意盈盈，“真棒。帮我把酱料都打开，我去给符哥开门。”
“哦，我的老天爷。”林驿刚从厨房里洗了手出来，端着一盘子羊肉卷站在那儿，看徐雾樟以胜利者的姿态撩头发冲他比耶，深吸一口气翻了个白眼——符哥能不能快点儿来啊，还没吃呢就要饱了。
方楠擦着手走向玄关，把门打开后手搭住把手半掩住，身后是热气缭绕伴随“咕嘟咕嘟”声音的温暖惬意，她却不在意借机流淌入室的冷空气。
符春及刚下电梯，一身寒气，两手拎着东西转过拐角，就看见方大教授低眉敛目，面无表情地发呆，就“嘿”地一声叫人回神，小小地吓了人一跳，他笑得眉眼弯弯。
“楠姐。”
方楠佯装生气瞪大了眼：“叫什么姐，你还比我大俩月。别说是来我家吃饭就夸上了啊，我不给改口费。”边说边赶紧让开路叫人进屋暖和暖和。
“怎么会，我怎么会因为一顿饭就折节。”符春及一进门就被热意暖得舒服，关上门，他把礼物轻放在橱柜角落，惬意地换上拖鞋，还不忘聊着，“这是感谢楠楠大显神通终于把公主收了，恭喜恭喜。”
“当哥的你也光贫，”方楠撇撇嘴笑道，一回头看见符春及略显苍白的面庞，想到什么又张了张嘴，“你知道吗？那个周……”
符春及神色不变，自己捧着冻的冰冷的脸，眼睛弯弯，冲方楠笑。
虽然在方楠看来，他一双凤眼，怎么弯都不显可怜就是了。
“哎呦符哥你可来了！”徐雾樟才从林程手里抢走一盘子菜下进菌汤锅里，听见他招呼挥舞着筷子一边叫符哥一边像个长腿八爪鱼跑到玄关冲符春及乐呵，一路叮铃咣啷，倒是盖住了方楠本就刻意压低的声音，门口两人被吸引了注意，刚刚的话题暂时也不了了之。
小朋友不省心，方教授也没办法。她抿嘴无奈地朝男人笑笑，任由开心的恋人拉着自己的袖子往饭桌前走。
符春及低头看着毛绒绒还带着两个小兽耳的白色拖鞋，又扯了扯版型利落的黑风衣，笑着把衣服脱掉，随手挂在旁边衣架上，应着朋友们的招呼声从阴影走入客厅氤氲暖流的灯光里。
他们难得见面，很少寒暄，“先坐那儿吃美了才有力气说话”是林程在老友聚会上一贯的说法并且要求大家贯彻落实，吃饱了喝多了也就没几个人还清醒着能谈天说地——图的就是放松一乐，喜事低声庆贺，困厄张口就帮，十来年的朋友不会连这点默契也没有。
吃累了就歇，歇够了再吃，几个小时在闹闹腾腾里弹指而过。
符春及肩上靠着喝急了头发都捋扎毛的林程，脸不红心不跳，认真地蘸料吃菜，还能似笑非笑地回应林程有一搭没一搭的“符哥保佑”。方楠不怎么喝酒，她咽了一口石榴汁，认命地去给喝晕想吐皱巴着脸的徐雾樟泡葛根粉。
餐厅里一时安静了很多，男人俊美的脸庞依旧沉静，鼻尖被蒸出细密的汗珠，又被随意地揩拭掉。
他很漂亮，这是很多人的第一感觉，接下来的刻板印象就会偏向于清秀少年。但其实不是的。因为饮食习惯、运动爱好以及某些因素，他身形的轮廓是被磨练后的挺拔动人，举手投足行止有度，二十七岁圆融伶俐的男人仍带有青年的意气风发，叫所有一开始对他有刻板印象的人，几乎没有不被这种矛盾感吸引的，无论是为了什么。
或许有很多人爱他。
方楠端着解酒茶出来，看见符春及很乖地坐着一动不动，尽力无视掉四仰八叉打呼的徐雾樟，把被子搁在桌子上。
“咔”的轻响，符春及抬眼，弯唇笑笑：“谢谢楠楠。”
方楠“嗯哼”了一声，他们早就习惯这人对朋友特别客气的毛病了，也不废话：“代驾找好了咱俩就聊聊。”
“姐～”
“别来这套，难不成你不去见陈老师？。”
“……”符春及扯了扯嘴角，认输一样举起手，摇晃着站起身来，拼接色毛衣起了褶皱，他伸手展开，跟着方楠往阳台走。
阴沉的黄昏没有夕阳，灰色天空像是被揉破了的一张复写纸，所有东西的边缘都被刻意模糊。
方楠靠在帘子旁边，拿出手机翻动着：“老规矩啊，我负责喊女孩子，符律您招呼你们那一群爷们儿，班长在班里催回复呢。”她摇了摇屏幕，示意双手捧着茶杯站着不动的人看信息，“十年没见了，好不容易才聚一回，估计没人不会去。”
“嗯……”符春及并不在意“那一群”里面有谁，他慢腾腾摸出手机，点开群聊，只翻重要信息，在看见置顶的时候皱了皱眉，“等下，这什么意思？”
方楠探头看了一眼，又瞅了瞅难得有点儿迷瞪的老朋友，指着高博这几天不断在发的群公告：“你没看出来？要带家属的意思！”
她轻巧地挑起一边眉毛，披肩长发消减了一点邪气，但戏谑加点无语的意思倒是表示得淋漓尽致：“符哥，要不我找你聊啥呢？”
符春及点了点头，摸着杯子抿嘴笑，也不吭声，漂亮的眼睛里满是黑夜。
年轻俊朗的男人在京城的冷风里站得很直，不饮醉也不知累。
方楠见他这样，觉得心里难受发堵，扭头不想看他。过了一会儿，符春及脸上的酒意散了热，也迟钝地感觉到杯子凉了，刚要开口，又听见女孩说话：“别的事儿朋友们也从来不问，你一直都自己处理。就这一回，老高说周惟中也带了对象。咱们当时玩儿得好，万一人家打听以前，我们是说还是不说？怎么说？你给个准话，我们都听你的。”
她顿了顿，扭过头来，微微眯着眼看不清眸底碎光：“他肯定也听你的，他又、又是个没主见的，我们要是真说什么也不是假话，就……”
“他欺负你了？”符春及轻轻卡住她说话的间隙开了口，他站得有点近，看清楚方楠明显情绪激动的神色，就拉开阳台门示意她进屋暖和，开着玩笑逗她，“问了就说不问更好，这没什么大不了。倒是姓周的干什么了？他对象跟你打架啦？给我们温温柔柔的方教授气成这样。”
方楠情绪一上头就容易掉眼泪，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可这次得了安慰没好转反而犟住脚步不愿动，说话里带着隐隐哭腔，叫符春及措手不及：“你能不能关心关心你自己啊符哥？那个姓周的、姓周的、他……”
“他怎么了？”符春及一面应着一面快步走进屋里，打算拿徐雾樟挂在椅背上的外套给方楠拿过去，没走几步，就听见方楠隔着玻璃门不太真切的声音：
“他找了个女朋友……”
“符哥，你们，他当初是不是在……他……”
衣服上的拉链打到了手，不痛，男人没吭声，站住了脚步。
[加油]第二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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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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