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淅沥，敲打着灵屋的瓦片屋顶，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击。夜已深，但顾栖迟毫无睡意。
白天的冲突仍在脑海中回荡——林遇摔门而去时那张混合着愤怒与恐惧的脸，钥匙砸在地板上的清脆声响，还有那句“这破房子比你兄弟还重要”的诘问，像一根刺扎在心里。
他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奶奶鬼魂留下的灰砖。砖面温润如玉，触感奇异地带给他一丝安慰。许南枝在天黑前就告辞了，临走前留下了一小罐茶叶：“睡不着的时候泡一杯，安神的。”
但他没有泡茶。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引导他走向通往阁楼的楼梯。
楼梯吱呀作响，在雨声中显得格外突兀。阁楼比他想象的要宽敞，但堆满了爷爷留下的旧物——褪色的藤箱、捆扎的旧书、蒙尘的家具，还有一台老式的卡带录音机，放在一个木箱上，旁边散落着几盒磁带。
雨声似乎更大了。顾栖迟注意到阁楼一角正在漏雨，水滴正巧落在录音机上。他急忙上前想移开机器，却意外碰到了播放键。
磁带仓“咔哒”一声弹开，里面有一盒磁带。鬼使神差地，他将磁带推回仓内，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嘶哑的电流声后，清冽的吉他前奏流淌出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唱着熟悉的旋律：
“Where do I begin... to tell the story of how great a love can be...”
《Love Story》。这首老歌他听过，但从未像此刻这样，感觉每一个音符都直接敲击在心脏上。
更让他震惊的是，在歌声响起的瞬间，他的大脑再次被色彩淹没。
这次不是温暖的灰色，而是汹涌的、甜中带酸的粉色，像是初熟的莓果被碾碎，汁液四溅。这粉色如此浓烈，几乎让他窒息，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跟上歌曲的节奏。
在粉色的浪潮中，他隐约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女，梳着马尾，正随着音乐轻轻摇摆。她的身影半透明，比奶奶鬼魂还要模糊，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
歌声继续流淌，少女的身影渐渐清晰。她能看见她闭着眼睛，嘴角带着梦幻般的微笑，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划着节拍。
顾栖迟屏住呼吸，不敢动弹，生怕惊扰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幽灵。
一曲终了，余韵在阁楼中回荡。按照惯例，磁带应该自动翻面播放B面。齿轮转动声响起，但接下来却不是音乐，而是一段长久的、令人窒息的空白。
只有磁头空转的嘶嘶声，和雨滴敲打屋顶的节奏。
粉色色块在顾栖迟脑中剧烈波动，甜美的部分迅速褪去，只剩下酸涩和失落。少女鬼魂的身影也开始变得不稳定，时明时暗，脸上的表情从沉醉变为困惑，再变为深深的失望。
她伸出手，似乎想触碰录音机，但手指穿透了实体。她张开嘴，像是在说什么，但顾栖迟什么也听不见。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顾栖迟吓了一跳，粉色色块瞬间消散。再定睛看时，少女鬼魂已经不见踪影，只有老录音机还在执着地空转着。
敲门声还在继续，伴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顾栖迟！开门！我知道你还没睡！”
是许南枝。
顾栖迟匆忙下楼开门。门外，许南枝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发梢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上。她的眼睛在夜色中亮得惊人。
“抱歉这么晚过来，”她不等邀请就挤进门，“但我必须来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顾栖迟关上门，疑惑地问。
许南枝收起雨伞，鼻翼轻微翕动，像是在捕捉空气中的什么：“青苹果的味道，还有粉笔灰...非常新鲜强烈，像是刚刚爆发过。”
顾栖迟怔住了：“你怎么...”
“我回家后一直心神不宁，”许南枝解释道，“总觉得漏掉了什么重要的气味线索。刚才准备睡下时，突然闻到一股强烈的青苹果酸涩味，还混合着粉笔灰的粉尘感，方向分明就是这里。”
她环顾四周，目光最终锁定通往阁楼的楼梯：“在上面？”
顾栖迟点点头，仍然震惊于她敏锐的嗅觉：“刚才我在阁楼发现一盒磁带，播放后出现了另一个...鬼魂。一个少女。”
许南枝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少女鬼魂？青苹果和粉笔灰...这组合像是校园恋情。她有什么特征？”
“梳着马尾，穿着旧式校服，似乎在听《Love Story》。”顾栖迟回忆着，“但磁带B面是空白的，她好像很失望，然后就消失了。”
“B面空白...”许南枝若有所思，“这可能是关键。通常人们录制磁带，A面是原曲，B面会录上自己想说的话。如果B面是空白，意味着...”
“意味着她没来得及录下想说的话？”顾栖迟接话。
“或者有人没来得及听完。”许南枝点头，“带我去看看那盒磁带。”
两人重新登上阁楼。录音机还在嘶嘶空转，顾栖迟上前按下停止键。阁楼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雨声依旧。
许南枝拿起那盒磁带，仔细端详。磁带是常见的TDK款，标签上手写着“Love Story - Side A”，B面没有标注。
“青苹果的味道在这里最浓，”她轻声说，手指轻轻抚过磁带壳，“酸涩中带着甜美的期待，但最后只剩下失望...就像未成熟的果实被提前采摘。”
顾栖迟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在如此私密的空间里相处。但奇怪的是，他没有感到往常的焦虑和不适。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他问，声音比预期中要平静。
许南枝放下磁带，目光扫过阁楼里堆积的旧物：“找线索。既然她出现在这里，说明这阁楼里有与她相关的东西。也许是她的物品，也许是她想传达的信息。”
她开始小心翼翼地翻看那些堆放的纸箱，动作轻柔而专业。顾栖迟犹豫了一下，也加入搜寻。
在翻找第三个箱子时，他的手触到一个硬质的笔记本。翻开一看，里面是爷爷熟悉的笔迹，记录着各种建筑结构的笔记和草图。但在本子最后几页，夹着一张小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穿着校服的年轻人，一男一女，并肩站在一棵大树下。女孩梳着马尾，笑容灿烂，正是他在粉色色块中看到的那个少女。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苏芷 & 徐蔚然，1998年夏。”
“找到了。”顾栖迟轻声说，将照片递给许南枝。
许南枝接过照片，仔细端详：“苏芷...这就是她的名字。青苹果味的少女。”她突然抬头，眼神兴奋，“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怎么做？”
“找到这个徐蔚然。”许南枝的语气笃定，“既然磁带B面是空白，说明故事只讲了一半。我们需要找到另一个主角，把故事补完。”
窗外，雨声渐歇。阁楼里安静下来，只有那盒磁带静静躺在录音机上，B面依旧空白，等待着被填满。
顾栖迟看着照片上苏芷灿烂的笑容，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责任。奶奶鬼魂的心愿是关于团圆，而苏芷的心愿，似乎是关于未完成的告白。
粉色色块再次在他脑中隐隐浮现，这次带着一丝期待的甜香。
第一个故事结束了，第二个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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