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的倒计时牌翻到"12"的那天，清晨下了一场薄雪。
温言趴在窗台上呵出一团白气，看着玻璃上凝结的冰花在阳光下渐渐融化，变成细小的水珠蜿蜒而下。他伸出手指，沿着水痕画了一只歪歪扭扭的海豚，又在旁边写了个"ZYA"，字母很快被新凝结的水汽模糊。
"药。"周予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陶瓷碗底轻磕桌面的声响。
温言转身，看见书桌上那碗黑褐色的中药正冒着热气，旁边放着两颗水果糖——一颗草莓味，一颗柠檬味。他皱皱鼻子，端起碗小口啜饮，苦得舌尖发麻。周予安坐在床边整理复习资料，头也不抬地说："一口气喝完才不苦。"
温言鼓了鼓腮帮子，仰头把药灌下去，立刻剥开那颗草莓糖塞进嘴里。甜味在口腔里扩散时，周予安已经将整理好的数学笔记推到他面前："今天复习三角函数，你的薄弱点。"
笔记本上是周予安特有的工整字迹，重点公式用红笔圈出，旁边画了简易的坐标系和波浪线般的函数图像。温言用指尖轻轻描摹那些线条，忽然在页脚发现一个小图案——戴着王冠的星星，旁边写着"北极星公式"。
他抬头看向周予安，后者正低头给重点题集贴标签，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温言抿嘴笑了，悄悄在那颗星星旁边画了个更小的星星，用箭头连起来，写上"WY"。
教室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玻璃窗上凝结着厚厚的水雾。物理老师正在讲解期末考点，粉笔在黑板上敲出急促的节奏。温言盯着自己呼出的白气发呆，直到周予安用笔帽轻轻戳他的手臂才回过神。
"记笔记。"周予安低声说，指了指他空白的课本。
温言眨了眨眼，慢吞吞地翻开笔记本。他的笔记和周予安的截然不同——公式间隙画满了小涂鸦：抱着星星的海豚、长着翅膀的心脏、还有戴眼镜的简笔小人（明显是周予安的Q版）。
周予安瞥见那些涂鸦，嘴角抽了抽，把自己的笔记本往他那边推了推："抄这个。"
温言乖乖照做，却在抄到一半时走神，在周予安的笔记旁边画了个对话框，里面写着：【周老师好严格】。
前排的林悦回头借橡皮，正好看见这句话，噗嗤笑出声："温言你居然会吐槽！"
周予安皱眉看过来，温言立刻用双手捂住笔记本，耳尖通红。林悦吐了吐舌头转回去，周予安则叹了口气，在温言新画的对话框下面写道：【不严格你又要不及格】。
温言盯着这行字看了几秒，突然在句尾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下课铃响起时，窗上的水雾已经凝结成水滴，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轨迹。温言用手指在雾气上写了个"期末"，周予安看见，在旁边补了个"加油"，两个词很快被新的水汽模糊成一片。
午休时间的图书馆安静得能听见暖气片的嗡鸣。温言趴在角落的桌子上小憩，脸颊压着摊开的数学练习册，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周予安坐在他对面刷题，偶尔抬头看一眼温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肩膀。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温言发梢跳跃，将他几根翘起的头发染成浅棕色。周予安盯着那缕头发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伸手想把它拨开，却在即将触及时停住，转而轻轻敲了敲桌面："醒醒，该复习英语了。"
温言迷迷糊糊地抬头，右脸颊上印着两道练习册的横线痕迹，像某种古怪的条形码。周予安忍不住用笔帽点了点那个位置："压出印子了。"
温言茫然地摸了摸脸，突然掏出手机对着黑屏照了照，顿时羞得耳朵通红。周予安从书包里拿出保温杯递给他："喝水。"
温言接过杯子，指尖不小心碰到周予安的手背，两人同时缩了一下。杯子里是周予安早上泡的柚子茶，温热的酸甜气息驱散了最后一丝睡意。温言小口啜饮着，眼睛因为满足而微微眯起，像只晒太阳的猫。
"听力部分你弱在长对话，"周予安翻开英语笔记，"下午我读，你听写。"
温言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专门的英语笔记本——封面上贴满了星星贴纸，是周予安每次听写满分后给他的奖励。他翻开最新一页，抬头期待地看着周予安。
周予安清了清嗓子，用刻意放慢的语速读道："The stars we see at night are actually...历史题错了三道。"他突然切换话题。
温言正认真记录"actually"的拼写，闻言笔尖一顿，茫然地抬头。周予安指了指他手边摊开的历史试卷："选择题第7、12、15题，都是课本原话。"
温言懊恼地咬了咬下唇，翻出历史书开始订正。周予安看着他发顶的发旋，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笨。"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周予安迅速收回手，假装整理笔记；温言则低下头，睫毛颤抖得像受惊的蝶翼，但嘴角悄悄扬起一个弧度。
阳光偏移了十五度，将两人的影子投在书架侧面，轮廓模糊地交融在一起。
放学时雪又下了起来，细碎的雪花在路灯下像飞舞的银屑。温言站在教学楼屋檐下，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在空中消散。周予安正在值日，让他先到门口等。
"温言！"一个陌生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温言转身，看见隔壁班的学习委员张怡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这个...能帮我给周予安吗？"
信封是浅蓝色的，角落画着小小的爱心。温言眨了眨眼，突然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
"听说你们住一起，"张怡挠挠头，"就...拜托了。"
温言慢慢接过信封，感觉胸口像堵了一团浸水的棉花。他低头盯着那个爱心，直到听见周予安的脚步声才猛地将信封塞进书包最外层。
"等很久了？"周予安拍掉肩上的雪花，"今天吃火锅吧，超市肥牛打折。"
温言勉强笑了笑，点点头。一路上他都心不在焉，过马路时差点闯红灯，被周予安一把拽回来："看路！"
周予安的手很暖，紧紧攥着他的手腕。温言低头看着两人接触的地方，突然想起那个蓝色信封，胸口泛起一阵酸涩。
超市里暖气很足，周予安推着购物车挑选食材，温言默默跟在后面。当周予安拿起一盒打折的羊肉卷时，温言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指了指旁边的海鲜区。
"想吃虾？"周予安有些意外，"你平时不是嫌剥壳麻烦。"
温言摇摇头，掏出手机打字：【你爱吃】。
周予安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几秒，突然伸手弹了下温言的额头："突然这么乖？"
温言捂着额头，眼睛湿漉漉的。周予安叹了口气，把虾放进购物车："期末考完再吃，现在没时间剥。"
排队结账时，温言看着收银台旁的巧克力架发呆。周予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拿了一板榛子味的："奖励你最近认真学习。"
温言接过巧克力，突然从书包外层掏出那个蓝色信封，递给周予安。
"这是什么？"周予安皱眉拆开，扫了一眼内容后表情变得古怪，"张怡让你给的？"
温言点点头，低头掰了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却尝不出任何甜味。
周予安把信纸重新塞回信封，随手放进购物袋："不用管。"
回程的公交车上，温言靠着窗户看外面飞驰而过的雪景。周予安突然开口："我不喜欢那种类型的。"
温言转头，疑惑地眨眨眼。
"信，"周予安看着前方，"太吵了。"
温言歪着头想了想，突然明白周予安是在解释拒绝情书的原因。他忍不住笑起来，在起雾的车窗上画了个笑脸。周予安瞥了一眼，在笑脸旁边画了颗星星。
火锅的雾气氤氲了整个餐桌。温言小口喝着周予安特制的菌汤，脸颊被热气熏得泛红。周予安把涮好的肥牛夹到他碗里："吃完背政治。"
温言戳了戳碗里的肉，突然掏出手机打字：【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周予安正在倒果汁的手顿了顿："什么？"
温言把屏幕转向他，眼睛在火锅雾气后显得格外明亮。周予安放下果汁盒，思考了几秒："因为你..."他指了指温言胸口，"这里很安静。"
温言不解地歪头。
"不像其他人，"周予安难得地组织着语言，"太吵了。"
温言眨了眨眼，突然笑起来。他低头在手机上又打了一行字：【那我是你的静音模式吗？】
周予安被这个比喻逗笑了，伸手揉了揉温言的头发："吃饭。"
饭后，温言主动收拾碗筷，周予安则摊开政治笔记勾画重点。当温言擦完桌子过来时，发现自己的笔记本上多了一行红色批注：【星星批注：此处必考】。
他笑着在下面画了个戴眼镜的星星，然后乖乖开始背诵。周予安坐在对面刷数学题，偶尔抬头看一眼温言翕动的嘴唇——虽然发不出声音，但他背题时会不自觉地做出口型。
暖气片的嗡鸣声中，周予安突然说："等期末考完..."
温言抬头，等待下文。
"去看星星吧，"周予安转着笔，"郊区有个天文台。"
温言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盛满了星光。他用力点头，然后在政治笔记的空白处画了两个小人并肩看星星的简笔画。
周予安看着那幅画，嘴角微微上扬。窗外，雪还在下，但屋内暖黄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轮廓温柔地重叠在一起。
深夜十一点半，温言趴在书桌上睡着了，脸颊压着摊开的历史年表。周予安轻轻合上书本，关掉台灯，正准备叫醒他时，突然注意到温言左手腕上淡淡的疤痕——那是很久以前自残留下的，现在已经很浅了，像一条白色的细线。
周予安伸出手，指尖在距离疤痕几厘米的地方停住，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温言的肩膀："去床上睡。"
温言迷迷糊糊地抬头，眼睛因为困倦而湿润。他揉了揉眼睛，突然抓住周予安的手腕，在上面画了颗星星。
"...梦游？"周予安挑眉。
温言摇摇头，用手语比划：【晚安】。
周予安看着他摇摇晃晃走向卧室的背影，低头看了看手腕上并不存在的星星印记，轻轻叹了口气。
窗外，雪已经停了，云层散开露出几颗稀疏的星星。周予安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在扉页上写道：
"期末复习计划（静音版）"
然后在下方画了两颗挨得很近的星星，一颗大一点，一颗小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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