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心
第五章碎光成虹
年终晚会的烟火气还萦绕在指尖，林小雨却已经系上围裙，在社区活动站的料理台前切着胡萝卜。冬日的阳光透过旧玻璃窗，把案板上的食材照得晶莹剔透。
"林老师，肉丝要切多细？"问话的是住在三楼的张阿姨，儿子在国外，独居十年了。
"像火柴棍粗细就好。"她接过刀示范，动作利落得让围观的主妇们惊叹。谁能想到三个月前，这双手只会用修图软件和端红酒杯呢。
料理教室是周文牵的线。那天义诊时他随口提了句"林小姐做饭不错"，社区主任就找上门来。起初她以为是教西餐摆盘，来了才发现是要教独居老人做营养餐。
"你妈最近气色真好。"张阿姨悄悄说，"上周还看见周医生陪她复健呢。"
林小雨切菜的手顿了顿。周文确实常来，有时带几本医学杂志，有时是时令水果。但两人再没提过晚会那个轻吻，像心照不宣守着某个秘密。
手机在围裙口袋震动。前同事发来行业酒会的邀请函，附言："陈昊今晚会带新女伴。"她删掉短信，抬头正看见周文提着义诊药箱走进来。
"在教糖醋里脊？"他很自然地尝了口酱汁，"醋可以再多点。"
老人们哄笑起来："周医生馋肉了！"阳光把他白大褂上的褶皱照得发亮，像水面波纹。
苏梅出月子那天，林小雨抱着念安在儿童房喂奶。婴儿软糯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让人心都化了。
"你和周医生怎么样了？"苏梅突然问。
奶瓶差点滑落。她支吾着："就...普通朋友。"
"得了吧。"闺蜜指着她手机屏保——不知何时换成了琉璃苣的特写，"你看那盆花的眼神，比看陈昊送的钻石还深情。"
窗外飘起细雪。念安在她怀里咿呀学语，小手抓住她一缕头发。那一刻她突然想，如果有个像周文那样性格的孩子，应该会很踏实。
回家路上经过珠宝店，橱窗里陈列着新年限定款。她驻足片刻，发现那些曾经令她心跳加速的闪耀，如今还不如周文听诊器上的反光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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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故发生在立春那天。林小雨正在教老人们做青团，社区主任突然慌张地跑来："快去医院！王阿姨晕倒了！"
救护车的鸣笛声让她回到半年前那个雨夜。但这次她没哭，只是紧紧握着母亲的手，一遍遍重复："没事的，妈。"
周文从手术室出来时，白大褂前襟有血迹。"二次心梗，但发现及时。"他摘下口罩，眉骨那道疤格外明显，"需要装心脏起搏器。"
签字笔比上次稳了很多。她甚至记得问："进口和国产的差异在哪里？"
深夜的监护室外，周文递来热可可："你变得坚强了。"
可可的甜香氤氲在空气里。她看着玻璃那头母亲安睡的侧脸，轻声说："因为有人让我知道，脆弱不可耻。"
窗外突然传来烟花声。元宵节的灯火把夜空染成绮丽的颜色，映在周文镜片上，像碎钻洒落深海。
起搏器手术前，王素芬突然交代存折密码。林小雨打断她："等你好了自己取钱买新羊毛衫。"
老人笑了，眼角皱纹像绽放的菊花："那你答应妈，别总是一个人扛着。"
手术灯亮起时，她感觉有人碰了碰她的手。周文站在身侧，白大褂袖子蹭过她手腕："我导师主刀，成功率很高。"
三个小时的等待里，她说了很多话。说父亲早逝后母亲打三份工的艰辛，说大学时因为穷被嘲笑的往事，说如何在职场把自己包装成另一个人。周文静静听着，偶尔递张纸巾。
"其实我第一次见你时，"他突然说，"觉得你像博物馆的琉璃盏，只可远观。"
"现在呢？"
"像我家阳台那盆琉璃苣，"他眼角弯起来，"看着娇气，其实风吹雨打都能活。"
手术成功的消息传来时，她靠在他肩上睡着了。醒来发现白大褂肩窝有块深色水渍，不知是眼泪还是口水。
母亲二次出院后，林小雨租下社区空置的报刊亭。二十平的空间，她刷成暖黄色，取名"时光花坊"。主要卖耐养的盆栽，兼教插花。
开张那天周文送来整箱多肉。他蹲在店门口摆弄花盆时，隔壁理发店的阿姨直夸："这小伙子实在。"
午后阳光把花架影子拉得很长。她修剪着尤加利叶，听见周文给老人讲心脏保健知识。声音不高，却像溪流缓缓漫过卵石。
苏梅推着婴儿车来探店，惊呼："你居然会用锄头！"确实，现在她指甲缝里常有泥土，手心磨出薄茧，却比做美甲时快乐。
傍晚清账时，发现周文悄悄在每盆花底下压了手写养护卡，背面画着可爱的小太阳。
梅雨季来临时，花坊屋顶漏水。周文下班过来帮忙修补，梯子滑倒时他护住她，手臂被划出长长血痕。
包扎时她手在抖。酒精棉擦过伤口，他倒吸冷气："轻点，林医生。"
这个称呼让两人都愣住了。雨声敲打着铁皮屋顶，像心跳鼓点。
"小雨。"他第一次这样叫她，"如果...我说想每天都能帮你修东西，会不会太唐突？"
窗外雨停时，彩虹跨过老城区。她踮脚吻他，尝到雨水和血丝的锈味。货架上的琉璃苣开出新花，蓝得像雨洗过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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