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潮气还没散尽，林小雨的花坊迎来了第一个夏天。二十平的空间里，吊扇吱呀呀地转着，把琉璃苣的花香和尤加利的清冽搅成一锅清新的粥。
周文手臂上的伤结痂时，带来一罐枇杷膏："患者家属送的，治咳嗽很好。"罐身上还贴着手写标签，字迹工整得像药剂说明。
她正踮脚给爬藤植物浇水，闻言差点摔下梯子。他伸手扶住她的腰，掌心温度透过薄衫传来。自从那个雨天的吻后，这种小心翼翼的触碰总让空气变得粘稠。
"周日我休班。"他状似无意地整理花架，"听说植物园有兰花展。"
剪刀"咔嚓"剪断过长的枝条。她想起陈昊上次约看画展，全程都在接工作电话。"好啊。"声音轻得像飘落的叶瓣。
傍晚苏梅推着婴儿车来时，正撞见周文在教林小雨给月季除虫。念安咿呀伸手去抓他的听诊器，他竟解下来让宝宝玩。
"这画面真吓人。"苏梅咬着她带来的绿豆冰，"你俩像结婚十年的老夫妻。"
林小雨红着脸去捂她的嘴，却看见周文耳根也漫上绯色。吊扇的影子在地面旋转，像时光的指针。
植物园之行撞上雷阵雨。他们躲在荷叶状的亭子里，雨水从檐角串成珠帘。周文说起医学院时养死的仙人掌："连沙漠植物都能淹死，同学说我不适合养东西。"
"现在不是养挺好？"她指他阳台上那排多肉。
"那不一样。"他眼镜片蒙着水汽，"有些植物，你会忍不住想精心照料。"
雨声喧哗里，这句话轻得像羽毛。她假装低头拍裙摆的水渍，心跳却震耳欲聋。
兰花在雨雾中舒展着妖娆的姿态。经过一株并蒂兰时，他忽然说："我哥下月结婚，缺个拍照的。"语气随意得像讨论天气。
她捏紧相机带子。这种家庭活动的意味太明显，明显得让她心慌。曾经陈昊也带她参加过家族婚礼，结果整晚都在比较她和某千金的身家背景。
"要是不方便..."他敏锐地察觉她的犹豫。
"我去。"她打断他。琉璃苣在暴雨里都能开花，她凭什么不敢？
周文哥哥的婚礼在老家县城办。林小雨握着相机的手心出汗，直到新郎用力拍周文的肩："臭小子！真把王老师家闺女追到手了？"
满堂宾客都笑起来。有个老太太拉着她的手："他哥小时候逃课，多亏你妈给补课才能考上大学。"
她转头看周文，他正被小孩们缠着变魔术，白大褂换成了不合身的西装，眉骨疤在红灯笼光里温柔不少。这一刻她突然明白，有些人给你的底气，不是财富能衡量的。
返程大巴上，他靠着窗睡着了。手机从口袋滑落，屏保竟是花坊开业那天她搬花盆的抓拍——头发乱糟糟沾着草叶，却笑得见牙不见眼。
霞光漫进车窗时，她轻轻把头靠在他肩上。装睡的人睫毛颤动，嘴角扬起小小弧度。
花坊的夏天在蝉鸣中蒸腾。林小雨开始接些小型花艺单子，给幼儿园毕业典礼做花环，帮金婚老人布置场地。收入不稳定，但够给母亲买新药。
某个燠热的午夜，她被雷声惊醒。手机显示十几通未接来电——全是陈昊的号码。最后一条短信带着酒气："我后悔了。"
她走到窗前，看见楼下停着熟悉的跑车。雨幕中，陈昊靠在车门边，昂贵西装淋得透湿，像只被遗弃的流浪动物。
曾经这样的场景会让她心软。但现在她只想起周文值夜班时，总把伞借给没带伞的病人家属。
跑车最终轰鸣着离去时，天空泛起鱼肚白。她给周文发早安短信，附加一株新开的蓝色牵牛花照片。
消息秒回："急诊刚忙完，这花像你昨天穿的裙子。"
中秋前夕，社区举办团圆宴。林小雨负责插花布置，周文被拉去当医疗顾问。王素芬和苏梅一家坐在主桌，念安挥舞着柚子皮咿呀学语。
切月饼时，主任突然让周文代表年轻医生发言。他上台时绊到电线，演讲稿飞出去老远。全场哄笑中，他挠头即兴讲了几个医患趣事，把老人们逗得前仰后合。
林小雨在台下拍照，镜头模糊了。曾经她最怕这种失控场面，现在却觉得比任何完美表演都动人。
月光如水银泻地时，他们并肩走回花坊。周文突然停步，从口袋掏出个小盒子："患者家属送的，说是什么能量石..."
盒子里是块未经打磨的琉璃原石，在月光下流转着混沌的光泽。
"据说要慢慢打磨，才能看见里面的彩虹。"他语气紧张得像第一次做术前谈话。
她握着石头，棱角硌着掌心。原来最动人的不是璀璨成品，而是愿意共同打磨的时光。
第一片梧桐叶飘落时，花坊来了位特殊客人。陈昊母亲站在门口，珍珠项链与简陋花坊格格不入："昊昊要订婚了。"
林小雨修剪花枝的手未停："恭喜。"
"对方是世交女儿。"贵妇人语气带着试探，"听说你现在...过得不错？"
她看向窗外。马路对面，周文正蹲着给流浪猫包扎伤口，白大褂下摆拖在地上。夕阳给他周身镀上金边，那盆琉璃苣在他窗台开得正盛。
陈母沉默片刻，留下张请柬走了。烫金信封被用来垫花盆底，吸饱水渍后，金色化作暖橙。
当晚周文来送晚饭时，她正给琉璃苣换盆。泥土弄脏了裙子，她却哼着歌。他倚在门框看她，眼镜链轻轻晃动。
"今天有个患者说，结婚三十年，还是看不腻对方。"他忽然道。
剪刀停顿在根系间。吊扇吱呀呀地转，像心跳漏拍。
月光爬上窗台时，他们一起给新到的花苗培土。泥土芬芳里，他手指无意碰到她的。谁都没挪开，像两株植物在黑暗里悄悄交握了根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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