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来得比往年都早。林小雨在花坊玻璃上呵出一团白雾,画了个小小的太阳。琉璃苣在窗台上蔫头耷脑,她赶紧把暖气扇挪近些。
周文带着一身寒气推门进来,围巾上沾着未化的雪粒:"急诊刚送来几个冻伤的流浪汉。"他递过烤红薯,热气烘得眼镜片起雾。
她掰开红薯,金黄的瓤像小太阳一样,暖意融融。曾经这种平民食物根本不会出现在她的食谱里,现在却觉得比法式甜点更暖胃。
"下周我调去急诊科了。"他忽然说,"可能会比较忙。"
红薯烫到了舌尖。急诊科意味着不规律的作息和更高的压力。但她只是点点头:"记得带我准备的护手霜。"
窗外,雪粒砸在玻璃上簌簌作响。他帮她给怕冷的花草罩塑料膜,手指偶尔相触时,雪光会突然变得很亮。
平安夜那天,花坊接到笔大单——给社区养老院布置圣诞活动。林小雨踩着梯子挂彩带,另一边周文白大褂外罩着红毛衣,给阿尔茨海默症的老奶奶戴圣诞帽。老奶奶反复问:"我儿子什么时候来?"
"路上堵车呢。"他每次都应得认真,顺手帮奶奶整理好衣领。
活动结束已是深夜,他们并肩走在积雪的街道上,周文忽然蹲下帮她系散开的鞋带。雪花落在他睫毛上,像沾着星星的碎片。
"其实..."他抬头时耳尖冻得通红,"我申请调急诊科,是为了攒更多假期。"
彩灯在雪地里投下斑斓的光晕。她假装踢雪玩:"攒假期干嘛?"
"想带你去哈尔滨看冰灯。"鞋带系成了死结,他声音闷在围巾里,"听说冻住的松花江像琉璃。"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她伸手拂去他发间的雪,触到一片冰凉的柔软。
元旦清晨,林小雨被鞭炮声惊醒,手机里塞满祝福短信。最新一条是周文发的急诊室照片:几个医护人员举着饺子合影,他眼镜歪着,脸上还有面粉印。
"患者家属送的饺子,给你留了份。"附赠个咧嘴笑的表情包。
她抱着手机翻了个身。曾经跨年要在高端场所看烟花秀,现在却觉得急诊室的饺子更有人间烟火气。
花坊新年第一天开业,来了位特殊客人。曾经嘲讽她"落魄"的前同事站在门口,拎着求职简历:"公司裁员了。"
林小雨递过一杯热茶。看着对方手指上未卸净的水钻美甲,她想起一年前那个在奢侈品店刷爆卡的自己。
"其实我羡慕你。"前同事突然说,"活得像个人了。"
玻璃门开合间,风铃叮当作响。曾经她觉得这声音寒酸,现在却像日子的配乐。
最冷的那天,花坊暖气坏了。林小雨裹着毯子包花束,手指冻得通红。周文下班赶来时,怀里抱着个旧电暖器:"跟护士长借的。"
他蹲在插座前捣鼓线路,后脑勺一撮头发翘着。修到一半跳闸了,整个花坊陷入黑暗。
"好像更糟了。"他在黑暗里轻笑。
手机电筒光晕中,他们靠坐在花架旁分享热水袋。腊梅的幽香浮动在空气里,像无形的拥抱。
"我妈说想请你过年回家吃饭。"周文忽然说。
热水袋滑到地上。她想起陈昊家那双象牙筷,每次都会夹痛她的手指。
"就普通家常菜。"他补充,"我哥也会带嫂子回来。"
黑暗放大了触觉。他手指无意碰到她的,冰凉带着药水味。她却觉得比任何温暖都灼热。
小年夜当天,林小雨在厨房帮王素芬腌腊肉。母亲突然说:"周医生今天调休吧?让他早点来吃饭。"这半年母亲和周文处得像亲母子,反而她像个外人。
周文来时提着年货,白大褂换成了深色羽绒服。他自然地在厨房打下手,刀工竟比她还熟练。
"跟手术练的。"他切着笋片解释,"练手速。"
饭桌上,王素芬不断给他夹菜。电视机里放着春晚预热节目,喧闹声盖过了窗外风雪。
"小雨小时候啊,"母亲突然爆料,"因为不肯穿棉裤,冻发烧了还嘴硬说不冷。"
周文笑得眼镜滑下鼻梁。她在桌下拧他,他不知收敛,反而伸手攥住她的手腕。体温透过毛衣传来,像小太阳烘着冻僵的草木。
守岁时,他们到阳台看烟花。周文忽然往她手心塞了个东西——是那块琉璃原石,已经被打磨出隐约的虹彩。
"新年快乐。"烟花在他镜片上炸开时,声音轻得像雪落。
她握紧石头,棱角硌得生疼。却觉得这是收到过最柔软的礼物。
开春前最后一场雪,盖住了花坊招牌。周文下夜班来扫雪,看见林小雨正教几个孩子做冰灯。小手冻得通红,却笑得像群麻雀。
"周医生!"孩子们围上去献宝,"我们做了心脏形状的!"
他蹲下检查那些歪歪扭扭的冰灯,认真得像会诊。林小雨举着手机拍照,镜头里他的眉骨疤被雪光映得发亮。
傍晚时分,冰灯在暮色里亮起暖黄的光。周文在最大那盏灯里放了朵冻住的琉璃苣。
"等冰化了,花就谢了。"她有点惋惜。
"但看过它开花的人,"他碰碰她冻红的耳尖,"会记得整个春天。"
路灯次第亮起时,他们呵出的白雾融在一起。冰灯折射出细碎的虹,像谁不小心打翻了彩虹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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