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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春劫

贞定十三年的春三月,因着闰二月添了时日的余韵,来得格外迟缓。

赫临帝都的宫苑里,早不见草长莺飞、桃李初绽的朦胧春意。

三月初一恰逢谷雨,满城垂柳的嫩芽已抽出细长青穗,絮絮吐蕊,如烟似雾。梨树枝头堆云砌雪,海棠染就胭脂色,牡丹在御园深处灼灼盛放,只为妆点夕瑶公主梁忱的出降之喜。

晨光初破晓,皇城朱墙之上红绸翻卷如丹霞,宫人往来如织,一派锦绣祥和。

章台殿内,忍冬与蔓青两个大宫女欢喜接过尚服局送来的凤冠霞帔,小女使们鱼贯而入,将赤金绶带、青玉圭、双鱼玉佩等配饰依序陈列于紫檀喜案,珠光映着窗棂透入的晨曦,满室生辉。

梁忱对镜而坐,指尖拈起一对明月珰,正欲佩戴,忽见身后为她梳理长发的闵淑妃慌忙背过身去。

菱花镜里映出母妃微微颤抖的肩头,她心头一紧,搁下耳坠起身,握住母妃冰凉的手:“母妃何故落泪?”

闵淑妃强忍泪意,反手将女儿纤柔的手指紧紧包裹,哽咽笑道:“今日是你大喜,本不该哭。”

她抬眸望向窗外,一树玉兰开得正盛,花瓣洁白如鸽羽,“贞定十年,澜州烽烟再起,朝中老臣力主与桓滇联姻。若非陛下纵容你心意,赐婚景彦平,我的儿只怕早已远嫁万里,做了异邦世子妃。”

近来闵淑妃常被梦魇缠身,羲皇后当年送别文昌、安和两位公主远嫁时的凄楚旧影,总在午夜叩击心扉。皇子帝姬的姻缘,从来系着国政经纬。

三年前齐王迎娶景家次女,今日梁忱又嫁予景家幼子,加之景德妃出身侯府,这靖远侯府,终成大梁皇室第一外戚。

煌煌天威之下,安知福祸。她所惧的并非自身安危,唯恐女儿日后如履薄冰。

“母妃忧我远嫁难归,”梁忱掌心与她相贴,“可如今靖远侯府已迁回京师,彦平任职京畿卫,女儿不会如大姐二姐般千里相隔。”

闵淑妃指尖拂过女儿鬓边一缕碎发,叹息如柳絮飘落:“若景彦平此生永驻京畿,我自然安心。可那孩子心志在山河,岂甘困于朱门绣户?靖远侯府世代簪缨,彦章、彦平兄弟正当盛年,承父业戍守边关是命数。待他日旌旗西指,烽烟再起,我的儿,你真能安守内宅,舍得下这长久的别离么?”

梁忱眸光清亮,映着窗外明媚春光:“您何必尽思离散?女儿既嫁彦平,便与他同命连枝。纵使边关风霜如刀,瀚海黄沙蔽日,女儿亦愿策马相随。”

“你自幼得陛下纵容,不肯学琴棋书画,偏爱骑射兵法……”闵淑妃泪光凝于睫上,声音低下去,似浸了水的棉絮,几度哽咽难言。

梁忱心头一颤,搁下妆奁起身相扶,指尖触到母妃颤抖的肩:“母妃,今日儿出降,您这般伤情,叫女儿如何安心?”

窗外忽起一阵疾风,吹得檐下铜铃乱撞,清越之声陡然变得急促刺耳。梁忱黛眉微蹙,望向殿外。天际不知何时聚起乌云,如泼墨般压向皇城飞檐。

宫墙深处,隐约有纷沓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满庭春色。闵淑妃心头莫名一悸,那不安如藤蔓疯长。

宫门之外,景彦平一身绯红喜服,金冠束发,手中紧攥着同心鸳鸯结,正待举步入宫迎亲,骤闻蹄声如雷。

数骑锦衣卫破开长街烟柳,疾驰而至,当先一人高举明黄卷轴,尖利嘶喝:“圣旨到!”

满殿喜乐戛然而止,似琴弦尽断。景彦平僵立原地,眼睁睁看着那队人马踏碎阶前零落的梨花海棠,长驱直入章台殿。

殿内众人惶然跪伏,珠翠屏息。唯有梁忱指尖微颤,挺直脊背,一双眸子死死注视那抹刺目的明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靖远侯景诤,纵容子侄贪墨,罪证确凿,着褫夺侯爵,罢兵部尚书衔,贬为渤州连城卫指挥使,长子景彦章,罢工部员外郎,流放应州,次子景彦平,即刻解除与夕瑶公主婚约,谪降澜州都司千户,钦此。”

圣旨掷地之声震得梁忱耳畔嗡鸣不绝。她倏然望向殿外的景彦平,那人面色惨白如纸,昔日挺拔如松的身姿竟似被抽去筋骨,摇摇欲坠。

殿外狂风骤起,铅云崩裂,豆大雨点倾盆而下,瞬间浇熄满殿红绸喜色。喜案上赤金绶带浸透雨水委顿于地,青玉圭自阶前滚落,一声脆响,碎裂成数段。

闵淑妃踉跄起身,鬓边凤钗乱颤,嘶声质问:“陛下何在?我儿婚事乃上玉牒,岂可朝令夕改?”

宣旨内侍面如寒铁,“户部查账,刑部验物,大理寺核审,证据皆在,圣心震怒,娘娘慎言。”

“住手!”梁忱眼底血丝蛛网般蔓延,厉喝声劈开雨幕,“尔等凭何拿人!”

景彦平被锦衣卫粗暴拖拽着向宫外,他脚步踉跄,颈项倔强地昂着,泥水溅污了绯红喜服下摆。

“三公主莫要为难奴才。”

梁忱猛地甩开拦阻的内侍,金线鸾鸟嫁衣在风雨中翻飞,发足狂奔向乾安宫方向。

镶珠绣鞋踏过湿滑的汉白玉阶,溅起冰冷水花,翟衣下摆的金线鸾鸟在疾风中簌簌抖动,翅羽上的细碎米珠扑簌簌滚落,跌入雨水汇成的细流。

她踉跄闯入乾安宫时,贞定帝梁行正高坐龙椅,眉峰紧锁。御案之上,堆积如山的皆是弹劾景家的文书。

“父皇!”梁忱的嗓子沙哑,泪水混着雨水滚落,“景家几代忠良,血染疆场,彦平他何罪之有?”

梁行长叹一声,将一纸劾状甩至她脚下。梁忱拾起,目光扫过那铁画银钩的字迹,整个人如遭雷殛,指尖瞬间冰凉。

昨夜,广福寺收到密报,有司举报景彦平之兄、工部员外郎景彦章虚报上明苑行宫营造度支,勾结营缮司郎官,收受建材皇商贿赂。

梁行已钦定广福寺都督白启全权处理,查抄靖远侯府。

梁忱踉跄后退两步,“绝无可能!”她嘶声喊道,猛地转身向外冲去。宫人惊呼阻拦,被她一把推开。

那顶镶满东珠的赤金凤冠被她狠狠扯下,砸向蟠龙金柱。凤冠四分五裂,大珠小珠迸溅如雨,滚过冰凉的金砖地面。

嫁衣长长的后裾拖曳着,在混乱中被踩踏撕扯,金线崩断,如一团燃烧的残火。

“备马!”梁忱厉喝,声音穿透雨幕。

那身残破的嫁衣在疾风里似一片泣血的红云,金线绣就的鸾鸟在剧烈颠簸中剧烈扑扇。

骏马嘶鸣着冲出宫门,铁蹄踏碎御道积水,泥浆混着宫人惊惶的哭喊溅起。红衣影子快得撕开了皇城的晨雾,街市百姓惊呼避让,满城春色在梁忱疾驰而过的视野里褪成一片模糊的灰。

靖远侯府朱漆大门洞开,昔日煊赫门庭一片狼藉。

梁忱滚鞍落马,嫁衣下摆浸透泥水,沉重地拖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那只残破的金线鸾鸟翅膀委顿于地,沾染尘泥。

锦衣卫如虎狼横行,箱笼被粗暴踢翻,账册、信函、衣物散落一地,珍贵的官窑瓷器碎裂成片,与翻倒的墨汁混作一团污浊。

梁忱一把揪住一名正翻检书架的兵卒,目眦欲裂:“谁准尔等如此糟践百年勋府?”

白启自影壁后转出,紫袍玉带,神色漠然:“三公主若再阻挠公务,恐有同谋之嫌。”

梁忱目光穿过凌乱庭院,直抵回廊木栏之后。景彦平被两名锦衣卫按跪在地,发髻散乱如蓬草,脸上血痕混着泥污,辨不出清俊轮廓。唯有那双眼睛,隔着凄风苦雨,死死望向她。

隔着木栏,泪眼婆娑的视线,梁忱嘶声质问:“彦平!可是冤枉?”

他喉结艰难滚动,干裂的嘴唇哆嗦着,挤出破碎字句:“卿卿,是我景家,连累了你……”

锦衣卫厉喝如雷:“磨蹭什么!速行!”鞭梢破空,尖啸着抽在湿冷的栏柱上。

悲愤如烈火焚心,梁忱猛地转身,劈手折下廊边一株新柳,惊得檐下避雨的麻雀扑棱棱四散惊飞。

她将青翠柔韧的柳枝狠狠塞入景彦平被缚的手中,“拿着,活下去!”雨水顺腕滑落,“我定把脏水全泼回去,还你景家清清白白!”

景彦平攥紧柳枝,指节发白,他垂下眼帘,不敢再看她燃着烈焰的眸子。押解官鞭影再落,他踉跄着被拖拽起身,汇入那支沉默而屈辱的队伍。

朱漆马车碾过侯府门前的青石板,车辕上缀着的铜铃叮咚作响,溅起一路浑浊泥浆。车帘低垂,将景家老少模糊的身影与孩童压抑的抽泣一同隔绝。

没有囚车的狰狞铁栅,亦无镣铐的刺耳声响,可那离去的背影,却比身披枷锁更显沉重。

这分明是帝王予将倾世家的最后体面,亦是无声的放逐诏书。

梁忱孤身立在城门箭楼的阴影下,颓然地望着靖远侯府的队伍渐行渐远。残破的嫁衣在疾风中猎猎作响,卷着砂砾抽打在她脸颊,划过干涸的泪痕。

忽觉肩头一沉,一件尚带着体温的玄色大氅悄然覆落,将刺骨的风雨和百姓议论隔绝在外。

羲泽不知何时已立于她身后,沉默如山岳。

大氅的系带被他修长手指无声拢紧,玄色衣料摩擦过她湿透的嫁衣,发出沙沙微响,如春蚕食叶,竟熨帖了肺腑间翻江倒海的绞痛。

他高大的身影与单薄的她重叠于这凄风苦雨的城门之下,一玄一赤,宛若一幅被雨水洇开的浓烈水墨。

城楼之上,守军换岗的梆子声穿透雨幕,沉闷地敲打着这个多事之春的黄昏。

无言的守护,比万语千言更灼烫心魂。

车厢内一片死寂,唯有梁忱压抑到极致的、细微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像濒死的蝶翼在振动。

羲泽垂眸立于宫门的阴影中,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玄铁雕像,唯有拢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马车驶入宫门深长的阴影,消失在朱墙碧瓦的森严之中。羲泽并未随行入内,只目送那承载着破碎希冀的车驾渐渐远去。

他调转马头,马蹄踏着宫道积水,清脆的回声在空寂的宫道中显得格外寂寥。回到肃王府,羲泽推开书房的门,没有点灯,任暮色将他吞噬。

他走到靠墙的多宝格前,取下最上层一个不起眼的乌木小匣。匣中并无珍宝,唯有一方折叠齐整、边缘已有些磨损的素白丝帕。

帕角以极细的青线,绣着一枝柔韧的初生柳条。指尖抚过那细腻的绣纹,三年前上元夜的喧嚣与灼热,裹挟着浓烟与焦糊味,轰然撞入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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