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巷的晨市刚散，青石板路上还留着菜摊的水渍。沈清欢正低头给城西张阿婆配治风湿的药膏，乳钵里的当归、独活碾得细细的，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药香。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着刘氏那标志性的尖嗓，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里。
“沈清欢！躲在里面装死呢？赶紧出来！”
沈清欢顿了顿，心头一沉。这是她嫡母的亲妹妹刘氏，当年父亲刚下葬，刘氏撺掇嫡母撵她出门时，还站在旁边叉腰骂她“庶女就该认命”。那副刻薄的嘴脸他一辈子也忘不掉。如今怎么寻到这来了？
没等她起身，刘氏已经掀帘闯进来，身后跟着个穿青布裙的小丫鬟。一进门就四处打量，眼神扫过钱柜时，贪婪藏都藏不住：“哟，这医馆倒像模像样，看来你在这儿捞了不少好处啊？哪像你嫡母，在家咳得快断气，连支像样的人参都买不起。”
沈清欢放下笔，语气平静：“姨母找我，是为嫡母的病？”
“不然呢？”刘氏往杌子上一坐，“郎中说你嫡母得用人参吊着，一月至少得二两参，你做晚辈的，总得尽孝吧？先拿点人参来另需要五十两银子来，够她用上半年的——你开医馆赚的钱，本就该分家里，这点钱不算多。”
“嫡母若真病了，该延请名医，我这小医馆只治街坊的寻常病症，哪来的千年人参？至于五十两银子 —— 我开馆至今，诊金多是柴米抵账，连给药柜刷漆的钱都没凑齐，您让我去哪找五十两？”
“你少装穷！ 刘氏指着药柜上摆的那包长白山人参 —— 那是前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魏国公夫人也瞧过病，人家定赏了你不少银子！你嫡母可是你名正言顺的母亲，你救她是天经地义，不然就是不孝！”
说着，刘氏伸手就去抢那包人参，指甲刮过木柜，留下几道白印。沈清欢一把按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小，疼得刘氏 “哎哟” 一声叫出来。
“姨母这话不对。” 沈清欢眼神锐利，字字戳中要害，“当年父亲去世，嫡母把我赶出门时，可没认我这个‘女儿’；如今她‘病了’，倒想起我这个‘不孝女’了？再说这人参，是商人谢我治他母亲咳疾的，我早许了给巷尾的陈阿公 —— 他肺痨咳得整夜睡不着，比嫡母更需要这东西。”
刘氏见抢不到人参，又开始撒泼，往药柜边一靠，故意碰掉了几包药材，甘草、紫苏散了一地：“我不管！今天你要么把人参和银子给我，要么我就坐在这儿哭，让街坊都看看你这个庶女多狠心，连嫡母的死活都不管！我还要去衙门告你，说你忘恩负义，忤逆长辈！”
院门口早已围了不少街坊，卖花的阿春皱着眉说：“刘大娘，前儿我还看见沈夫人在绸缎庄挑料子呢，哪像生病的样子？” 隔壁李掌柜也帮腔：“沈姑娘这几个月救了多少人？陈阿公的肺痨全靠她熬药调理，你可别在这儿冤枉人！”
刘氏听着街坊的议论，脸上挂不住，却仍死撑着：“你们懂什么？姐姐是装着好，实则内里虚得很！清欢，我再退一步，不要五十两，二十两！再把那包人参给我，这事就算了，不然我没完！”
沈清欢弯腰捡起地上的药材，拍掉灰尘，语气终于冷了下来：“姨母若真想为嫡母好，就该回去请正经医官；若只是想讹钱，我这儿没有。您要是再在医馆闹，耽误我给街坊看病，我就只能请里正过来评理 —— 到时候，咱们得说说当年您在沈家，偷偷拿我父亲银饰的事，也得说说您儿子去年偷我素绫做荷包的事，让里正评评，到底是谁不占理。”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刘氏瞬间没了气焰。她最怕里正翻旧账，真闹到那份上，她在金陵城就没脸见人了。刘氏狠狠瞪了沈清欢一眼，又不甘心地踹了踹地上的药材，嘴里嘟囔着：“你等着，这事不算完！” 说着，拽着丫鬟灰溜溜地走了，连掉在地上的帕子都忘了捡。
沈清欢看着刘氏的背影，弯腰捡起那方脏污的帕子，递给身边的学徒：“拿去丢了吧，别脏了医馆的地。” 随后，她蹲下身，仔细将散落在地的药材归拢好，指尖触到微凉的甘草，眼神却渐渐柔和 —— 有街坊们的信任，有自己的底气，再难缠的讹诈，她也能扛过去。
“沈姑娘，别气着了。” 李掌柜递过一杯热茶，“这种人下次再来，我们帮你拦着。”
沈清欢接过茶，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笑着点头：“多谢李掌柜。咱们继续看病吧”
风从院外吹进来，带着深秋的凉意，却吹不散医馆里的暖意。沈清欢重新坐回药柜前，拿起乳钵，继续碾药，只是这一次，她的眼神比之前更坚定 —— 这柳巷的医馆，是她的立身之地，谁也别想搅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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