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砺并未长久沉浸在初次成功的喜悦中，探破了入肓的关键点后，她望着广袤无边的海面，沉静地思索片刻，重新闭上眼入定。
入肓的初衷是为了将仙气与灵气炼化成对自身升阶有用的炁，而已经成为炁之后呢。
又当如何运用这些炁。
她保持着平心静气，尝试再次召唤这些炁，把它们引入自己的手掌。
半砺竖起食指和中指，待炁到达指尖时，毅然对准远处的海面打过去。
‘嘭——’
一缕有气无力的气体如同嘴里呼出的一口气一样打出去，毫无杀伤力得连近在眼前的一根素色腰绳都掀不起。
半砺：“…………”
瞧见那根熟悉无比的素色腰绳以及衣物，她的表情瞬间凝固，双眼蹭蹭瞪圆，瞳孔剧烈放大，整片大脑刷地一下陷入空白。
“……师……师父。”
足足滞愣几息后，半砺才惊魂未定地回过神来，连忙从海面上站起身，关心则乱道：“您没伤到哪吧？”
左顾右盼观察了两眼。
见叶乘毫发未损，她苍白的脸色才稍稍回红。
叶乘一手抓着话本，一手握着白玉瓶，里面的卤梅水被他喝完了大半。
与半砺这焦心烂额的模样迥然不同，他倒是挺平和，不足挂齿地垂眼瞧她，颇为赞赏道：
“半砺还会举一反三地使用炁来进行攻击了，果真是个聪明的好孩子。”
半砺：“…………”其实这声“孩子”可以换换。
不过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无妨。
“只是很可惜，失败了。”她说道。
半砺抬起自己的两根手指头，低下眼帘，惆怅地端详自己的指腹。
刚才明明等炁达到指端她才打出去，本以为会畅快地大展一番身手，谁料结果依旧事与愿违。
哪有那么容易成功的事。
叶乘平静地审视半砺灰心丧气的面庞，看了好一会儿，目光又深又润。
半晌后，他把视线转向她空荡荡的指端，那两根指端布满沟壑与厚茧。他嘴角抿了下，收回眼光，淡淡道：“其实不必这么急于求成，步步来也能达成自己所向往的那样。”
难得被人安慰，虽然安慰自己的人语气平淡极了，少了许多真诚与情感。但于半砺来说颇为受益。
她顿了下，方才抬眼去看他。
从她的视角，一如既往地只能凝见他清瘦苍白的下颔以及粉色的唇。他没看她，而是静静地遥望波光粼粼的海面。于是她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一小段距离，这样一来，终于，她看清了他的瞳色与神情。
难以琢磨的，映着上仙天境与无量海的尽头。
瞳的上半部分是艳红夺目的晚霞，下半部分是暗无边际的涛水。
半砺认真打量着他，抬抬眉，唤道：“师父，您在想什么？”
叶乘眨了下眼，方才低头望向她，语调如往常般从容不迫：“……发呆。”
半砺：“…………”
“…神也会发呆？”她问。
叶乘轻笑，握着白玉瓶，唇瓣含住圆滑的瓶沿喝了一口卤梅水，欸了一声十分懒散道：“神岂止会发呆，神还会饮甜水呢。”
他说完便就地盘腿坐下来，面朝落日的方向。随后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瓶中卤梅水，闲适极了。
半砺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颜，纤长的眼睫生得极好，又长又翘，轻轻铺在眼睑处，半是江海半是苍穹的瞳珀在眼睫下乍隐乍泄。像一幅被墨笔点了睛的美人画卷。
她也跟着盘腿坐下，与叶乘肩并肩坐成一排，一大一小的身影被霞光投入风平浪静的无量海海面，形成长短不一的曲影。
“师父，有件事徒儿很好奇，为何炁已经到达了指尖，而我打出去却只有那么一点余气呢？”半砺撑着双颊，十分不甘心道。
叶乘没看她，仅是徐声道：“因为你还没学会控制炁的体量，只有星点炁刚到达指尖时你就迫不及待打了出去，导致打出去的炁才仅有一点，杀伤力不值一提。正如人们常说的一成功力、二成功力，这正表明了所利用的炁的多与少不同，因而发出的杀伤力级别各有区别。炁越多越稳，杀伤力便越大。”
半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师父，请容徒儿再试试。”
叶乘不置可否，嗯了声。
半砺重新蓄力，把体内的炁全部往并拢的食指与中指指端牵引，等了良久，待有**层炁到达指尖时，她果断打出去。
‘砰——’
二十米远的海面瞬间激起一股激流，发白的海水哗啦啦向上炸起，而后又四分五裂地砸向四周的海面。
现场一阵浪水激打过后，再次回归宁静。
半砺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两眼发亮，屁股坐不住地移了移，最后想想又觉得反应过大，她在内心强行压制自己的喜悦，可嘴角还是不禁地噙着笑对一旁的人喝彩道：“……师父……师父，徒儿成功了。”
“您快看呐——”
“徒儿把海浪打起来了。”
“浪水有那么高、那么大——”
叶乘手支下颚，抬起眼皮欣赏眼前的一幕，听见耳边乐不可支的声音，他唇角始终弥漫着笑意，由衷道：“半砺聪慧过人，将来不可限量。”
听此，半砺憋住的嘴角抑制不住偷偷翘起。
喜欢的人一遍一遍无比赏脸地夸赞自己。
没有什么比这更鼓舞人心了。
于是。
下面的一个时辰里，半砺跟着了魔一般，不停地用为数不多的灵力反复击打眼前的浪水。
无量海面连续炸开了一个时辰的锅，陷入一阵劈里啪啦的喧哗中，处处不得安宁，一处连一处翻起几百次灰白色的水柱烟花。
好生热闹。
然后，
半砺发现自己没力气了。
身体好似被掏空，灵力流失得极为严重。
她终于颇为无奈彻底消停了下来。
垂头丧气地蹙起两条眉毛，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竭力动了动，结果累得抬都抬不起来。
半砺低垂眼皮：果然帅气不过一个时辰。
发现身旁跟打了鸡血一样炸了半日海面的人蓦然安静下来，叶乘不紧不慢地低笑。
早猜到她会因耗力过多而筋疲力竭。
他扭头扫向失魂落魄的人，道：“累了？”
耳边慵懒清隽的声音忽然响起，半砺静默片刻，摇摇头，逞强道：“不至于。”
叶乘唇侧撩出缕缕笑意，看破不说穿，趁着她玩够了的间隙，转入正式话题道：“今日是你正式步入修行的首日，课业主要就是学会入肓，这是迈入修炼行程的第一步也是最不可忽视的一步。既然你学会了入肓，那本神便要开始安排你今后的学业了。”
半砺灰溜溜许久的眼珠子突然转亮，腾地抬起脑袋，望向叶乘：“师父请说。”
叶乘道：“对于一个修士来说，光会吸收仙气与入肓还不够，拥有强大的功力与自保能力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下面的日子你需要学习如何炼器以及画符箓，让这些武器和符箓辅助你抵抗任何威胁。当然……”
他说着顿住。
半砺看着他，惊奇道：“当然什么？”
叶乘瞥了她潦草的装扮一眼，不慌不忙道：“听说你们需要银两才能购置食物或是衣物，如果你能学会一门看家本领，同样能够借此来挣钱。也算是一项不错的生存之道。”
钱——
半砺两眼发光发亮，激动不已。
叶乘睨见她的表情，大概猜透她在想什么，他忽而挑起唇角，意味深长地笑着：“你觉得自己能完成这两样课业么？”
半砺压根没思考，拍拍胸脯，信心百倍道：“小菜一碟。”
不仅能升阶，还能挣大钱，重点是由师父手把手教学，傻子才不学。
叶乘来兴致了：“噢？看来半砺对这类课业颇有信心啊。那本神开始说其他课业了。”
嗯？！
半砺：还有其他课程？
她难以置信地抬眼看身旁笑吟吟的人，心头莫名发紧，有些谨慎道：“……师父请说。”
叶乘一双善解人意的笑眼掠过浓浓的笑，用着最温柔似水的声音，字字句句却不容拒绝道：“作为本神的徒儿自是要与别人不同的，光学炼器画符怎么能行。”
所以还有什么。
半砺竖起耳朵闷声不吭地仔细听，生怕漏过一丝一毫的内容。
叶乘用手轻柔地顺了顺她的后脑，继续道：“本神要你同时精通经史子集、书法绘画、音律诗词、弈棋茶道、算术医术、天文地理。做一个能提笔赋诗、能抚琴作雅、懂经论、藏韬略，知晓古今事的人。半砺，你与本神说说，如今你的本事在哪一层级？”
半砺：“…………”
她沉默住。
不言语只字片语。
叶乘以为她自谦，于是学着通情达理的语气道：“你不必慌张，只需说说你目前的情况，本神才好针对你的情况设置课学。”
这不是慌张与否的问题。
这是……
半砺干巴巴地咽了咽口水，睁开眼皮，望向叶乘，他同样在注视她。
半砺动着唇瓣，内心几番挣扎，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吞吞吐吐、难以启齿地诚恳道：“……回师父，徒儿目前的水平是大字不识。”
叶乘：“…………”
“所以师父您得从识字开始教徒儿。”半砺一不做二不休地一口气说完，之后就小心翼翼地盯着面前的人。
他正垂着眼皮，半遮的眸底掠过许多的淡色。
半砺以为他对自己失望，正要解释一二，他却忽然侧过眼来看她，扬着唇又轻又飘道：“原来半砺无人教导啊。”
半砺目光紧随他，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渐渐攥紧，点头：“……嗯。”
刚回完，肩头就被一只手臂搭了过来。
半砺：？
她扭头，就见师父揽住了她的肩膀，两人相挨着，连带那抹幽兰香都更近了。
半砺暗暗勾唇，入迷般地盯着眼前放大的脸庞，道：“师父还愿意教徒儿吗？”
叶乘不究她什么想法，笑意更浓，盯着她：“自然。”
他说完，瞧见半砺那双不知深浅的懵懂眼睛，遽然不怀好意地眯眼笑道：“只是接下来的日子，你得吃很多苦头了。”
半砺：“…………”
有种不好的预感。
半砺人生第一课：警惕美人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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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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