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叶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她对着林北宽说：“下车，带吕正阳走，把她叫过来”
“叫谁？”林北宽不知道她们在对讲里沟通了什么，一头雾水。
“祁昕”
林北宽更一头雾水了，我还能叫得动她？但是艾叶……她言简意赅的，是生气的样子，明显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反正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照做就对了。
不一会儿，有人在轻轻地敲车窗。
艾叶摇下车窗，就看见祁昕那标志性的笑容出现在眼前，那个本是能让人忽视阴雨天的笑容。
此时的雨云也终于来到了她们头顶，天色已经完全变得昏黄、青灰，再没一束光能透过云层，风起云涌间，世界的静音键又被取消了，车外狂风怒号，远处隐隐有雷声传来。
艾叶左手架在车窗上，看着她，她穿着与昨天如出一辙的薄外套，领子依旧被拉到了最上面，她一低头，下巴就会被领子藏起来。加上她放低的鸭舌帽，整张脸就会隐匿在衣服后面。艾叶似笑非笑地说“刚刚不是还让我求求你吗？”
车里的艾叶里面只穿了一件背心，外面套了一件蓝色防晒衣，袖子被随意地挽在胳膊上，右手稳稳握着方向盘，手臂隐隐显现出肌肉线条。她要笑不笑的样子确实吓人，祁昕立马换成了一副无辜的神情看着她。
“上车”，艾叶看着外面酝酿已久的云层。
祁昕眼睛转了转，犹豫了一下，明明之前还想着要安分点的，但是：“我不去警局。”
天上的雨云终于觉得酝酿得差不多了，让一滴一滴豆大的雨滴先降下来。
艾叶声音变轻了很多，在风声雨声雷声拍打声中显得柔和，“那就不去”
......
祁昕住的地方是个废弃的小仓库，从外面看不出有人来过的痕迹，里面被收拾出来了两块地方，一块地方放块木板睡觉，还有一个地方......
艾叶看着隔间里面的软水管......这家伙从哪里偷的水，甚至还整出来了排水的地方。
“是居民用水哦，可以洗澡的，但是不建议喝。我一般喝矿泉水。”祁昕在隔间外探着头对她说。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警察。”偷水还光明正大。
“警察也可以洗哦。”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算了，到时候找个借口给那户人家送点东西吧。
这场暴雨酝酿时久，来时却快，一下子整个天地都昏沉了不少，仓库里面的只有挨着墙的窗户还透点光进来。
祁昕靠着墙，双手交叉在腹部前面，歪了歪头，“没偷电，暂时用不到。”
看来她刚到辽亭不久，并且原本不准备在这里长住，都这样了还要特地去接条水管吗？艾叶心里吐槽着。
祁昕从双手交叉改成双手环胸而抱，低着头，眼睛微微向上看着艾叶：“警方为什么要找我？”
窗户透进来的光照在她们两个人之间，狂风突然发难，吹进了一些雨丝，落在地板上，也带着阴暗的怒号，落进她们的耳朵里。
艾叶直视着她的眼睛：“禹氏集团还有两条杂鱼没有归案，上港警方想让你帮忙。”
“就为这事啊？找我了五个月？”她抖了抖领子，拉下去，漏出右嘴角扬起的弧度，是嘲讽，接着说：“有这功夫，他们相信他们能找到我，而找不到那两个废物？”
“法院那边认为，多种迹象表明，禹氏集团跟西班牙、缅甸等多地都有地下交易，但具体是什么，到了什么程度，如何实现这些交易，境外是否还有涉案团伙未曾捉拿归案，都没法定论，这也涉及到了禹氏多人的定罪。上港那边也已经确定，漏网的那两个人已经逃往了西班牙，寻求他们的庇护。”
“祁昕”
“嗯？”
“你不会不知道。”
“嗯。”
而后是一阵沉默，只有外面的风声雨声雷声交替而过。祁昕收起了上扬的嘴角，把玩着自己外套的袖口，她的右手还戴着黑色手套。
艾叶也没有继续再问了，说不想把那些人就地正法是假的，她当然很想把禹氏那两个人抓捕归案，也很想把那些境外犯罪团伙一网打尽。但是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黑暗里的事情交错复杂，她略知一二。祁昕有自己的考量，她也能猜测一二。她不愿意说，她只能缓缓图之。
“为什么让那几个新人警察来找我？”这是祁昕的第二个问题。
“近两年来没有大案件发生，那些小鱼小虾给了他们一些幻觉，反正也抓不到你，我让他们出来练一下。”艾叶站累了，走到用来睡觉的木板那里半靠着。
“拿我练兵么？你也不怕我对他们动手动脚。”
“你有什么必要在这个时候对警方的人不利，何况还是对你没有一点威胁的人。”
祁昕又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没有其他含义，跟聪明人打交道是件很轻松愉悦的事，无论是自己人还是敌人，她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奥，所以那个新人警察一看见我就把武器全丢了，看来也是你的指令嗷。”
“不然呢，你会让他靠近吗？”艾叶起身，穿过隔阂在她们两个之间的光影和风雨，向她靠过去:“你会等到我来吗？”
祁昕放下双手，靠着墙边，乖乖看着她过来，老实说，“不会”
“那你怎么还敢带我来这，不怕我直接把你扣下吗？”她离她半米远，示意性地活动着右手，看着对面的人笑容越来越大。
这次是带了戏谑的笑容：“扣下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嫌疑人，扣下我我就会说吗？”她做事从来都是干净利落、不留把柄。
别说警方了，她估计五个月来禹氏集团上上下下在牢狱里都应该将近几年的帐翻了不知多少遍了，也找不出任何对她不利的证据。她有这个自信，才会放任警方慢慢调查，不急于让禹中天定罪，也不怕局势逆转。
“那你还跑?”这种戏谑对于两个心知肚明的人来说，是一种气氛的调剂。
“我是他们想抓就能抓的人吗？”
“他们只是想找到你，和你沟通”
“那也不行，什么臭鱼烂虾。”
“祁昕”对于祁昕来说，她看不起上港警局，艾叶也无话可说，毕竟这个人实力在那。但他们都是她的同僚，也全是不可多得的精英，他们也在尽自己所能伸张正义、惩恶扬善，她不想听到这种贬低，语气里带了不悦。
祁昕仍然笑着，并不理会她的警告。低下头，认真思考了一下。
小白现在好像改名叫艾小白了？艾叶好像还成了她的监护人，看警局那帮人的样子，小白跟他们相处得还不错。五年前艾叶答应她会帮她照顾小白，这个人言出必成，做得比她想象中还好。小白慢慢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好好读书，也考上了大学。小白的人生真的不会再跟自己一样了，她很感谢艾叶。
祁昕不想敷衍艾叶，她知道无论是她的身份还是她的理想，都让她容不得那些人逍遥法外。有些事情可以的话，她也想帮忙，但不是现在。
片刻后她开始解自己的外套。
“我说祁昕，五年不见，一见面就脱衣服，这不好吧”
祁昕跟听不见似的，手上动作未停。
艾叶玩味地看着她，直到她撩起腹部的衣服，漏出腹部长长的刀痕，艾叶不笑了。
她看着那道从肚脐眼开始，几乎快长到后腰去的伤痕，她慢慢蹲了下去，忍不住靠近，用右手从前往后揣摩着，看恢复的情况，也能想象这条伤痕原本有多深。她的呼吸慢慢变慢，心也慢慢被拽紧，眼底尽是复杂的神色，左手撰成拳、又放开。
她得寸进尺地挽起祁昕的左裤腿，果然这五个月来根本就没有怎么处理，至少绝对没有去医院或者找专业人员。膝盖那里原本应该是恢复了一些，现在又已经发肿了，应该是最近的追捕导致的。还有今天的暴雨，让空气湿度太大了......
艾叶低着头，祁昕看不清她的神色，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任由她这一系列动作。
艾叶看够了，整理好情绪和表情，站起身来不再去看祁昕。
祁昕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你看到了，我目前的情况比你所知的还要再糟糕一点，我给顾知更提供的证据足够牢里那些人死刑好几次了，另外剩下的人和事，他们也有他们的规矩，我不想再生祸端。”
艾叶置若罔闻，她迟早有一天把他们全踹了，还规矩，在牢里去说他们的规矩吧。
她换了个话题问:“怎么不去见小白？”。
艾叶靠得够近，足以观察祁昕脸上的任何微表情，她真的想知道答案，小白嘴上不说，但一直都很想念这个人。
祁昕也回看着她，并不避讳她的目光，如实说道：“这边还有东西不干净，我本来想亲手处理一下。”
“现在呢”
“当然是交给你们了。”回答地理所应当。
“这时候不怕再生祸端了？”
“已经是祸端了，他们自己上赶着找死。”祁昕慢慢地说，她的右手一直带着黑色手套，此刻左手揣摩着右手手掌的外侧，低着头，眼神被藏了起来，之前的笑容全都消失了，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与这个暴雨天融为一体。这才是祁昕本来的样子，在别人眼中的样子。
艾叶看着她，靠得更近了些，悄无声息地把她拉出状态，轻声答应：“好，我会解决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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