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铁路贯通典礼结束之后,甚至到戏剧院散场,里奥尼德都没有再见到父亲。
第二天早上,他客房的门被敲响了。
里奥尼德把房门轻轻开了条缝,在他乱蓬蓬的头发下,灰蓝色的眼睛还蒙着睡意,衬衣领口歪斜地敞着,露出伊琳娜送的那枚挂坠盒。
“阁下?有什么事吗?”看见来者,里奥尼德快速地思考着各种可能性,尤其昨日父亲不知所踪,以及伊琳娜的父亲,伊凡财政部长可能惹恼皇帝陛下的事。他打开门,手指无意识地握紧在门框上。
那是宫廷侍从长,正穿着如今看来已经略显滑稽的宫廷贵族服装,挺直胸膛,眼眸低垂,有种傲慢的谦逊感。在他身后,还跟着两名近卫军的士兵,将手握在佩刀的刀把上。
侍从长的目光越过里奥尼德的肩头,瞥见屋内椅子散乱地摆在一旁,书桌上是一些信纸和泡在墨水瓶里的蘸水笔。他微微收紧下巴,冷冰冰地说道:“陛下正在与朝中重臣共进早餐,他点名要见一位辛勤为帝国文化兴盛而撰写论文的学者,以及在远东发现金矿的军官。”
里奥尼德不知道此时自己该是什么心情,既然侍从长这么说,多半已经坐实了索尔贝格商会在部族营地所处山区的勘探结果。
“需要提醒您注意的是,”侍从长的白手套轻轻拂过里奥尼德随意敞开的衬衫衣领,“陛下讨厌褶皱,更讨厌怯懦。”
没等里奥尼德为自己解释,侍从长拍拍手,从酒店房廊过道外走来几名身着素黑长裙、头戴白色发饰的宫廷女仆。她们微微低头,姿态谦恭,但行动间却带着训练有素的效率。女仆们无声地鱼贯而入,手中捧着换洗衣物,或是水盆和毛巾。
为首的一位年长女仆微微屈膝,用平静的语调说:“少校阁下,奉侍从长阁下之命,为您更衣。”
不等里奥尼德回应,女仆已经机械般开始行动。一人利落地收拾起他挂在衣架上的旧常服和衬衣,另一人则拿出一套用牛皮纸和麻绳包装着的礼服,包装上还散发着薰衣草和崭新呢绒的香味。
“少校阁下,为您修容。”
里奥尼德有些尴尬地坐在椅子上,一名女仆已经快速地用猪鬃刷打好肥皂泡,另外一名女仆则是将热水浸泡的毛巾敷在他的脸上。
在女仆帮里奥尼德整理仪容时,他瞥到了她们拿来的新礼服。
那套礼服做工极其精良,领口和袖口的金色刺绣繁复而精美,但肩部却光秃秃的,没有佩戴任何军衔肩章。这在里奥尼德多年的军旅生涯中是极其罕见的,身为贵族,他几乎没有像农民新兵那样体验过没有军衔的日子。
就在这时,侍从长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房间,确认着进程,然后落在了那没有肩章的礼服上。
“遵照最严格的宫廷礼仪,阁下,”侍从长开口,声音依旧不带感情,“您旧的肩章已不合时宜。在觐见陛下之前,您需要一副与之相称的新身份。”
他轻轻抬手,示意女仆们继续,然后对里奥尼德语气平淡地说道:“请换上这套礼服。您马上就会有新的肩章了。”
里奥尼德感觉自己像一个被精心打扮的人偶,他回忆起在黑水城的时候,他也同样安排女仆们为萨哈良换上新衣服,那位少年也感觉到窘迫了吗?
他展开双臂,任由女仆们为他脱下衬衣,换上笔挺雪白的新衬衣,系上领结,然后是礼服上装。细腻的呢绒贴合着他的身躯,金线刺绣摩擦着手腕和脖颈的皮肤,这种陌生而沉重的荣誉感让里奥尼德觉得莫名的燥热。
当最后一名女仆为他扣好最后一颗镀金纽扣,并将那件没有肩章的礼服整理得一丝不苟时,侍从长终于再次迈步上前。他从自己礼服的内袋中,郑重地取出一个用深蓝色天鹅绒包裹的小方盒。
他打开盒盖,里面并排放置着一对崭新的,闪耀着金色光芒的中校肩章。
“现在,”侍从长用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取出肩章,亲自为里奥尼德佩戴。金属别针穿过呢绒时发出轻轻的声音,让里奥尼德感觉心里痒痒的。“您准备好了,里奥尼德·勒文中校。”
虽然里奥尼德还不明白为什么会是中校,但这身崭新华丽的礼服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或者说,是自从被父亲强迫进入军校之后,第一次得到了满足。
“记住,中校,从现在起,您代表的不仅是帝国的军队,还有帝国的颜面。”他侧身让开通往门口的路,“陛下正在等候。”
帝国酒店的门厅里已经不像昨日那般热闹了,只能看见四处执勤站岗的近卫军,和时而快步经过的宫廷仆从。
当侍从长引领里奥尼德穿过长廊时,他们并未走向预想中庄严肃穆的会客厅,而是转向一扇背后有着温暖气氛和隐约交谈声的橡木门,门内正传来瓷器清脆的碰撞声和醇厚的咖啡香气。
“陛下正在与诸位大臣共进早餐,”侍从长在门口停下,声音极低地说,“您将被引见,并受邀入席。保持您刚才的仪态,回答要清晰,简洁。”
里奥尼德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身上的新礼服,迈步踏入。
这是一间装饰典雅的早餐厅,阳光透过高大的拱窗,洒在长桌上。皇帝坐在主位,他的身躯并不健壮,但也显得极具压迫感。围坐在他身旁的是几位身着文官制服和军装,鬓发斑白的重臣。里奥尼德看见了,其中有伊琳娜的父亲,自己的元帅父亲,以及安娜的父亲,那位外交大臣。
只是弗拉基米尔元帅表情严肃,没有看着里奥尼德。伊琳娜的父亲,伊凡部长则是神情紧张,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里奥尼德感觉到他额头上冒着冷汗。
皇帝正捏着一块黑面包,听取身旁远东总督的汇报。当侍从长无声地走近,俯身低语后,皇帝抬起眼,目光越过长桌,落在了门口僵直站立的里奥尼德身上。
“啊,我们带着速写本的军官来了。”皇帝的声音不高,却瞬间让餐桌上的低语安静下来。所有重臣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里奥尼德。
里奥尼德这才发现,皇帝似乎比他想象得更平易近人。那是一位身材精干的中年人,他与皇后热衷于朴素的生活,远不像先前的皇帝那般大腹便便。他起身快步向里奥尼德走来,手习惯性地扶在腰间精美的金佩刀上,然后握住了里奥尼德的手。
长桌旁的座次分为左右两侧,弗拉基米尔元帅、伊凡财政部长以及外交大臣等人在右侧,高级文官和远东方面的官员和总督在左侧。
“孩子,坐到这边来。”皇帝指了指左侧,在远东总督旁一个空着的座位。
里奥尼德感觉自己身体僵直,只能尽可能以标准的步态走到座位前,挺直脊背坐下,双手平放在覆盖着锦缎的扶手上,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一位穿着笔挺制服的侍从无声地在他面前摆上了一套精美的瓷质餐具,并由另外一名仆从给他添上了早餐。
“给我们的中校倒杯咖啡,要浓一点的,我们远东的军官需要提神。”皇帝对侍从吩咐道,语气随和,但那双蓝色的眼睛却始终审视着里奥尼德。
“我已经读过你的大作了,里奥尼德·勒文中校。”皇帝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指尖点了点桌上一沓子稿纸,里奥尼德能认出来,那是他的论文,原来并没有被送到首都去。
皇帝仿佛看出了里奥尼德的紧张,他笑着说:“这份论文我会安排侍从长带回首都,不必再经过学者协会那些老学究了,直接送往帝国科学院。”
里奥尼德从来没想过会得到这样的殊荣,他感到脸上火辣辣的。
皇帝又转向财政部长,说:“给我们的学者军官讲讲,他那几张论文配图,值多少钱。”
伊琳娜的父亲好像有些慌张,他悄悄抹了下额头,脸上重新挂起一丝精明的笑容:“里奥尼德·勒文中校,根据矿产专家委员会的初步评估,您配图中所出现的区域,那些金矿......足以让帝国再吃下一块新的殖民地。”
餐桌上响起一阵克制的、附和的笑声和低语。
“那我们的财政部长,有没有从中得到些什么呢?”
里奥尼德感觉出皇帝陛下的口中话里有话,他偷偷看向伊琳娜的父亲,那位新任的财政部长连忙转向皇帝,面对着他说:“陛下,我对此一无所知,索尔贝格商会一心为帝国。因为帝国得到,才有了索尔贝格。”
皇帝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没说什么,目光重新回到里奥尼德身上:“告诉我,中校。当你在初夏冻土融化的烂泥里,画那些有关原始人的图案时,想没想过下面埋着黄金?”
里奥尼德感到喉咙发紧,他放下刚端起的咖啡杯,杯碟碰撞发出细微的清脆声。他强迫自己克制住紧张,迎向皇帝的目光:“陛下,当时......我只想着记录下那些可能即将消失的文明痕迹,执行您下达的优待原住民政令。黄金,是帝国和科学的意外发现,是上帝的恩赐。”
听到里奥尼德的回答,伊琳娜的父亲仿佛松了口气。
这个回答让皇帝似乎很满意,他转向弗拉基米尔元帅说道:“勒文家族自大帝时代来到帝国,兴盛于女皇时期,为帝国,为上帝应许给帝国的对外扩张立下了汗马功劳。元帅,你教出了两个好儿子。”
弗拉基米尔元帅仍是脸色铁青,他从嘴角挤出笑容:“陛下,为帝国培养年轻人才,是我们这些老年人应该做的。”
里奥尼德偷偷在心里想着,他从来也没幻想过父亲能真正肯定自己的价值。
“很好。一个心里装着帝国疆域和科学,而不仅仅是战功的军官,正是帝国所需要的。”皇帝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一些,用食指轻点桌面,吸引人们的注意,“鉴于里奥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勒文在军事和科学探索上的双重功绩,我决定:晋升其为中校,授予帝国骑士勋章。”
随着人们的掌声,里奥尼德像古代的骑士一样单膝跪地,等待自己的君主授予勋章。尽管美中不足的是,以往勋章的授予都是在皇宫高大明亮又豪华的大厅中,现在却显得如此急迫。不过,荣誉带来的喜悦已经冲昏了他的头脑。
此刻,里奥尼德想起了伊琳娜在镜镇庄园的镜廊与他争吵时说的话,她从来不相信里奥尼德能做好一个军官。而现在,他都做到了,无论是学者,亦或者军官。
皇帝拔出佩剑,快速地在里奥尼德的左右肩和头顶点了一下,然后从侍从长的手中取过红色的皮制盒子。
“这枚勋章与你英俊的面庞很是相称。”皇帝打开盒子,亲自将徽章别在了里奥尼德的胸前,轻轻抚摸着他的左脸。
不知为何,里奥尼德突然想到,还好早上有女仆精心帮他修容,否则胡茬扎到陛下就麻烦了。
说罢,他们坐回座位上,皇帝看向远东总督的方向说:“总督,我们接着聊刚才的问题,刚才说到哪儿了?”
总督恭敬地看向皇帝,说道:“陛下,为了贯彻您下达的优待原住民政令,尤其是在那个毗邻东瀛人驻军的敏感地区。我们需要有一位熟悉原住民文化和语言,并且思维活跃,懂得随机应变的人与这些原住民谈判,给他们开出合理的条件,让他们搬离金矿所在的山区。”
“哦,你认为这个任务有危险吗?”皇帝在说话时,偶尔会把食指和中指放在嘴边。
“不,不会有危险。东瀛人慑于帝**队的实力,不会有什么想法。这一点,在当年联军打进南方帝国京城时就已经能看到了。”总督说完便低下头,等待皇帝的回复。
皇帝再次看向里奥尼德,询问着他的意见:“我认为,根据总督提供的信息来看,你是最佳的人选。”
尽管在萨哈良的羊肠占卜中,神明本来就希望熊神部族能搬去西北方,但里奥尼德仍然不情愿以这种方式成为沟通双方的桥梁。
“陛下,这么重要的任务,我人微言轻,恐怕难以胜任......”里奥尼德无助地看向父亲,但弗拉基米尔元帅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皇帝不想给他选择的余地,他没有再看里奥尼德一眼,只是严肃地说:“里奥尼德中校,我知道军功贵族的晋升路径,你军衔升得太快了,恐怕难以服众。因此,你必须要向帝国证明自己的能力。”
长桌旁的大臣们都在看着这位年轻的中校,里奥尼德知道,皇帝陛下说得没错,他必须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就像他用论文证明了自己在学界中的地位一样。
“感谢陛下信任我这名年轻的军官,我听从您的命令,随时准备出发。”当说出这句话时,里奥尼德还在脑海中盘算着该如何让熊神部族满意,给出他们可以接受的条件,和平地将一切解决。
皇帝话锋一转,指向餐桌上里奥尼德的那些论文:“此外,我决定在金矿附近区域,设立永久性的军事与科学观察站,由你,里奥尼德中校,全权负责。你要为帝国既守住疆土,也发掘知识。假以时日,帝国将南方人在远东的土地纳入版图,你也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我会任命你为总督。”
“现在,”皇帝的语气重新变得随意,他指了指里奥尼德面前那份几乎未动的煎蛋和香肠,“把早餐吃完。在远东,浪费食物是可耻的。”
里奥尼德拿起刀叉,那些银制器皿在他手中感觉重量沉甸甸的。他正坐在帝国权力的中心,周围是决定国家命运的重臣,而赋予他新使命的皇帝,正像任何一个普通的家长一样,催促他吃完盘中的早餐。
这种错位感,比任何正式的授勋仪式都更让他深刻地感受到,他的人生轨迹已经彻底改变。他切割食物的手稳定而有力,他可以平衡学者与军官之间的界限,也能平衡帝国与部族之间的关系。
同样的,也能平衡他与萨哈良之间的关系,让萨哈良过上安定的生活。
离开餐厅之后,宫廷侍从关闭了他身后厚重的橡木门。
当他缓缓走过长廊的拐角时,他在那些巡回展览画派风格的大型油画面前,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正向自己走来。
那是远东的司祭,伊瓦尔神父,和他那名美貌的少年助祭。
“我们又见面了,里奥尼德——不,现在应该称呼您中校了,还是获得骑士勋章的中校。”伊瓦尔神父和他说话的风格还是那么的话里藏刀,但此时,他正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里奥尼德。
但里奥尼德的注意力并没有在他们身上,他看见的是他们身后,一名阴郁的,头发中带着些许银丝的中年人,正穿着近卫军的制服。
那是诬陷叶甫根尼医生,导致他流亡远东的,前陆军中将独子。
见里奥尼德一直在盯着中将的独子看,伊瓦尔神父接着说道:“怎么,您看起来对前陆军中将的儿子很感兴趣?”
里奥尼德明白,他不能知道自己与叶甫根尼医生有过接触,但伊瓦尔神父多半已经告诉他了。
“很遗憾,中将曾是我的恩师,我对他的去世感到惋惜。我注意到了您的制服,您已经加入近卫军了吗?”里奥尼德和他寒暄着,试图缓解气氛。
但中将的独子也只是和他握手,阴沉着说道:“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而已”。
伊瓦尔神父又一次开口,打破了他们的尴尬:“中校,您那位索尔贝格家族的大小姐未婚妻怎么不在?我对她的咄咄逼人可是印象深刻,太有意思了。”
“她......先前身体抱恙,外出旅行散心了。所以神父您来到这里是受到了陛下的邀请吗?”里奥尼德隐隐感觉,他们来多半没好事发生。
神父看了眼他身旁的少年助祭,说:“放心吧,我不是为你来的,不必这么警惕嘛。”
里奥尼德没说话,那名助祭早已不像在教堂对峙时那么凶恶地盯着他,只是好奇又有几分难以形容的神色。
比起神职人员,他更像古代的朝堂上,那些豢养着供君主狎玩的小丑与弄臣。
“那就祝神父,能得到陛下的青睐。”里奥尼德礼貌地朝他笑了笑。
“托您的福。”
在他们三人离去的时候,里奥尼德特意放慢了脚步,看着神父与将军的独子走进餐厅,只留下少年助祭站在外面。
然后,那位助祭看见了留在原地的里奥尼德。
次日的上午,由于皇帝即将起驾返回首都,人们一大早就聚集在了海滨城的火车站里为陛下送别。
人群依照严格的等级排列着,前排是佩戴勋章的大臣与将军们,身姿笔挺如接受检阅。其后是神色谦卑的官员与总督,里奥尼德也在这些人之中。
但奇怪的是,里奥尼德远远看见近卫军将弗拉基米尔元帅和伊凡部长与那些大臣隔开,仿佛皇帝陛下和他们有话要说,时不时地凑过去耳语。虽然里奥尼德并不想和元帅父亲有太多交流,但陛下没有让他们告别还是略显奇怪了。
这时候,里奥尼德看见外交大臣旁边的安娜正高兴地和他招手,当里奥也想挥手示意时,外交大臣看了他一眼,然后将他的女儿拉到身后。
皇帝在卫兵和大臣们的簇拥下走到车厢门口,他没有立即登车,而是停顿了片刻,那双习惯于审视的眼睛缓缓扫过送行的人群,掠过那些恭敬低垂的头颅,最终投向车站后方雾气缭绕的山丘。与其说是告别,不如说是对这片新征服土地的再次确认。
就在他转身踏入车厢的瞬间,一群穿着黑色制服的中学生,在老师急促手势的指挥下,用尚未变声的嗓音奋力唱起了《上帝保佑皇帝》。更远处,有人开始呼喊,呼喊声如海浪般起伏,却不像排练时那么整齐划一,里面混杂着狂热或是例行公事的敷衍,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里奥哥哥,过来。”
正当里奥尼德看着元帅父亲与伊琳娜的父亲跟在皇帝的身后,也登上火车时,一只小手拉住了他的衣袖,将他拽到一旁。
安娜警惕地看着外交大臣的方向,生怕被父亲发现,用极快的语速说道:“里奥哥哥,谢谢你昨天愿意听我说那些有的没的,也谢谢你愿意帮助我的恋人。父亲安排我和你见面时,我还以为你会和那些贪婪的贵族一样。”
但还没等里奥尼德开口,安娜就接着说道:“听着,昨晚我无意间听到,宫廷侍从长私下会见了我的父亲。我没听清楚他们具体在说什么,只听见他们说要惩治伊凡·索尔贝格部长?好像是这个名字,他们说索尔贝格商会的大小姐曾经是您的未婚妻?”
里奥尼德点点头,安娜的话信息量太大了,他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都不重要,如果他们说的那些事情会影响到你,希望我今天告诉你的这些能帮到你。等以后你回到首都时,记得来找我玩。”说完,安娜头也不回地跑到父亲那边去了。
里奥尼德愣在原地思考着安娜刚才说的那些话,直到火车开始启动了,白色的蒸汽模糊了眼前才反应过来。
他在人群中推搡着,努力从他们之间钻过去,跑到大街上拦下了一辆出租马车。
“快,开到索尔贝格商会,最快速度。”
距离上卷结束没有几章了,我想聊聊这些角色
一开始在设计角色的时候,我给每个人都做了mbti、星座、八字,甚至对应的塔罗牌
这一章先聊聊里奥尼德和弗拉基米尔这对父子吧,正好剧情进行到由他收尾的上卷结束部分了。
在新皇帝登基这十年时间里,帝国一直处于一种“和平的内耗”之中。因为他们的合法性来自于军功,但皇帝却始终在追究二十年前的刺杀先帝的政变案,没有对外战争,这让一些军功贵族们十分不满。
就像安娜那位近卫军恋人一样,小贵族构成的底层军官渴望依靠战争建功立业,他们最容易被主战派操纵,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里奥尼德的矛盾点在于,他是弗拉基米尔第二任妻子诞下的小儿子(第一任妻子诞下了在海军服役的哥哥,然后死于第二胎时的难产),从头到尾父亲就没有把他作为继承人培养。这也让他有了追求梦想的片刻喘息,可同时,父亲凝视他时,又摧毁了梦想。这导致他也是最符合俄罗斯文学笔下的“多余人”,也就是在帝国眼中不堪大用的年轻人,像我一样(
也可以说,他被父权狠狠pua了,还在试图证明自己的价值。
正因为父亲没有把他作为继承人培养,他并不是贵族式的冷漠思维逻辑,他非常理想主义,善良,希望能帮助每一个人。但正如伊琳娜所说,他的底色是酒神式的,艺术的,在帝国宏大的、日神式的背景面前注定痛苦。和他做朋友,他可以轻易与你交心,无条件相信你。
但可惜,来自父亲的压力始终拉扯着他,让他试图成为一个强健的、领袖式的人,这与他的敏感和温柔格格不入。
假如说,如果没有父亲中断他学业的戏码,可能他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学者。但对于这个帝国来说,那又有什么用呢?
没有展开的部分是,弗拉基米尔元帅也同样是矛盾的一部分。先前黑水城剧情线的时候,里奥尼德提起过自己那位疯癫的祖父。祖父给儿子起名“弗拉基米尔”,也是希望勒文家族这个来自普鲁士的贵族能融入帝国。
融入的结果就是,祖父疯了,在疯癫里得到片刻宁静,帝国就像克苏鲁一样(
但随着19世纪民族主义的兴盛,弗拉基米尔已经意识到,帝国本土的贵族在排斥他们这些外来的军功贵族(比如伊瓦尔神父这种)。而普鲁士的屡建战功,无论是军事还是科学上的成就,让弗拉基米尔开始怀念家族的故乡,这才给里奥尼德起了一个这么“德味儿”的名字。
所以,每个人都处于一种对身份,对未来的极大不安定感之中,这就是帝国此时的众生相。
不过年轻一代想的就是另外的问题,这个帝国太腐朽了,它容不下弱者,容不下女人,容不下异端。新的思潮正在慢慢发芽,但是父亲们不择手段想将它们掐灭。
某种意义上,这是一个关于子女们如何弑父的“俄狄浦斯王”式的故事(没剧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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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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