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庄子上却尚未归于沉寂。
荏之柔步履极快,穿过回廊,一进内院便见叶婳伊仍站在窗前,望着天边一轮残月,神情沉静如水。
她脚步一顿,随即快步靠近,压低声音道:“他有渡鸦。”
叶婳伊猛然转身,眉心微蹙:“你确定?”
“亲眼所见。”荏之柔点头,语气冷静,“他站在窗前吹哨,那只渡鸦从窗边飞出时,他还朝我藏身的方向看了一眼……我怀疑,他是故意让我看到。”
室中一时静了下来,只有窗外夜风微动,竹影婆娑。
良久,叶婳伊神色渐渐凝重,唇角却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难怪他对我们屡屡试探,又对师傅的事格外上心。”
“所以他一直在暗中查探师傅的踪迹?”荏之柔低声问道,“若连渡鸦都用得上……他和师傅之间,难不成……是亲人?”
叶婳伊缓缓摇头,眼底光芒微闪:“不像是亲缘。更像是——师徒。”
荏之柔皱眉:“你凭什么断定?”
叶婳伊目光微敛,语气低沉:“上一世我曾在宫中见过褚渊的父母,与师傅的身形气态并不相似。”
荏之柔沉吟片刻,又道:“可你别忘了,师傅精通易容,说不定你看到的……只是易容后的模样。”
“画皮易改,骨相难掩。”叶婳伊喃喃,轻轻将指尖搭在窗沿上,“就算是易容,那身骨架气息也不同。”
她顿了顿,忽然抬眸看向荏之柔,声音轻缓却意味深长:“如果他们真是师徒……那师傅的身份,未必只是个江湖游侠。”
“也就是说……”荏之柔脸色微变,“他可能是朝廷中人?”
“若真如此——”叶婳伊望着夜色深处,眸光沉静如水,“那当年他救我,就绝不是巧合。”荏之柔闻言,神情一凛,低声续道:“而是……蓄谋已久。”
两人对视一眼,沉默悄然在夜色中蔓延开来,仿佛连风声都为之停滞。
对于一个与父母天各一方、音书难通的贵女,和一个自幼无依、寄人篱下的孤儿来说,**“师傅”**这个称呼从不是冷冰冰的名分。他不仅是教她们谋与术的引路人,更是她们心中无可替代的亲人,是那段缺失岁月里的支撑与光亮。
她们从不曾怀疑师傅的教诲,也未曾质疑过他的良善。但如今看来,师傅藏得实在太深了,深到她们一点一点剥开真相,才发现连那份温情背后,也藏着未曾揭开的谜。
而此刻,褚渊的出现,仿佛一个意外的线索,打破了原本风平浪静的一切。
叶婳伊脸色沉沉,神情复杂,眼底仿佛压着千斤的思绪。
荏之柔看着她,忽然抬手,“啪”地一下拍在她肩上,力度不轻。
“好了,别又开始阴云密布。”她轻哼一声,“我们现在已经一步一步靠近真相了,无论是关于你的事情,还是师傅的事情,终有一天会拨开云雾见晴天的。”
叶婳伊一怔,低低地笑了笑,目光却依旧沉静如湖底暗流。
“但愿到那一天,我们还有力气承接所有答案。”
荏之柔看着她,眼神分外清亮:“就算没有力气,也有我在。”
她语气轻快,笑容却极真切,像一盏灯,在这夜色沉沉的庄子中,为叶婳伊撑住了片刻光亮。
夜色如水,叶府庭院深深。月华洒落叶府,照出斑驳树影,几缕清风穿过回廊,带来淡淡花香。
流云阁内,纱帐轻动,烛影微晃。叶婳姝立于窗前,眉目沉沉,羽扇在手中来回呼扇。她的脸上依旧有些泛红的痕迹,灼痛未退。
“今日这红疹来得蹊跷,偏偏是在上巳节这等日子。”她低声冷笑一声,“直觉告诉我,这事,少不了叶婳伊的手笔。”
她突然转身,目光凌厉地看向身后的贴身丫鬟蒹葭。
“查清楚了没有?”
蒹葭低首答道:“回娘子,府中大夫看过了,说是因羊踯躅的汁液所致。咱们花园有好几株,或许是昨日娘子不慎触碰……”
“蠢货。”叶婳姝声音一冷,“那些花在园中种了多少年?怎的今日我就碰上了?她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在这时候来算计我。”
蒹葭一愣,恍然大悟,连忙跪地:“婢子愚钝,未能察觉娘子被人暗算。”
叶婳姝并未理会她的悔意,只一声冷哼:“也怪我,身边尽是些没用的东西,难怪她一再得势。”
蒹葭小心翼翼地抬头:“娘子,还有一事……今夜,思洄娘子未归府。”
叶婳姝眼神顿时一变,眸中闪过一丝凌厉:“未归府?你确定?”
“听说是思洄娘子回来的稍微晚了些怕是不安全,便去了咱们府上的庄子住了。”
叶婳姝眼珠一转,觉察此事定有猫腻,沉默片刻后吩咐道:“去‘迎风楼’找几位盯梢的老手,一定要惯于隐踪,做事稳妥之人,银子不是问题,但要嘴紧手稳,切不可露出马脚。”
“娘子是想……”蒹葭迟疑。
“她一夜未归,不见得就是去了庄子。”叶婳姝嗤笑,“若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自会叫她为这张脸上的疹子付出代价。”
“那娘子可要告诉夫人?”
“现在还不是时候。”叶婳姝收起羽扇,语气冷淡,“阿娘那边她早已哄得服服帖帖,若没真凭实据,只怕又要被她倒打一耙。”
说罢,她慢慢坐回梳妆台前,望着铜镜里自己恢复端庄的面容,唇角一勾,笑意似有若无:“先看看她,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而此时,郊外一处庄子静夜无声,月光洒落林屋之间,叶婳伊却浑然不觉,一场暗流,已悄然铺开。
夜晚叶婳伊沐过身,卸下了白日里的伪装与疲惫,披着月色回到房中。灯火已暗,她掀开被褥整个人如大厦倾倒般扑到了床上,枕边余香未散,四下一片寂静。可她的心,却像是仍悬在白昼未完的棋局中,迟迟未能落子。
她静静望着帐顶,一丝困意未起,脑海却早已翻卷过这几日的种种。
第一步,成功搭上了褚渊。
她结识了褚渊。虽说是“偶遇”,但所有的布置、接近、言语试探,皆按她所定之局,一步步铺陈至今。想到这里,她眉心微蹙。
——只是没想到褚渊,竟与师傅有着密切的关系。
那只渡鸦,那对师傅之事的探问,全都不是巧合。她曾以为这世上知晓她与之柔身后之人者极少,现如今褚渊的介入,让她嗅到了另一种可能。
可这,又何尝不是一条路?
若他们果真有旧识,若褚渊的师傅,真的就是她们的师傅……那他们的身份背景,说不定便能成为她未来的一臂之力。她要的,不正是抱住真正有力的“大腿”?
她眼中闪过一丝冷静的光,唇角轻轻扬起。
第二步,她成功拦下了叶婳姝。
无论那场红疹是否最终会被查出真相,至少这一次,叶婳姝并未出现在上巳节,未能在那个重要的时间点搅乱她的布局。
第三步,越礼——她前世命运的转折点,也终于落到了她的手上。
她说服之柔配合演出“偶遇”,让褚渊成为事件的见证者,顺理成章地将越礼送入自己可控的范围。
然而,一念至此,心头却突地泛起一阵隐痛。
她想到越礼。
那个身上是血、气息微弱,却依旧清隽如昔的少年。他静静地躺在床上,眉目间没有前世那种步步算尽的精明,反倒多了几分…稚嫩,惹人怜惜。
可她却不敢忘。
他也曾是她的一部分命运——毁灭的一部分。是他让整个叶府家破人亡,是他让她成为了弑母的罪人,是他逼她走投无路……
而她……终究还是救了他。
到底是恨?还是……
叶婳伊缓缓闭上了眼,睫毛轻颤,许久才低声呢喃:
“你还如上一世那么好看,可我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会被你骗得团团转的小傻子了。可是总感觉忘了些什么。”叶婳伊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突然,叶婳伊从床上坐起,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这渡鸦是传信给谁?”她轻咬嘴唇,大脑飞转,“假设褚渊是见过越礼的,或者见过越礼的画像,那么这次的信件内容定是与这越礼有关,如果褚渊是太子的人,那我们定是活不过今晚的,如果不是太子的人的话,那就剩下了两拨人,一拨是三皇子,如今也只有他是可以和太子能制衡的,所以他定是想要知道太子的把柄的,另外一拨就只剩下——皇帝了。那他到底是三皇子的人还是皇帝人呢?”
“罢了……”她躺回床榻,疲惫骤至,声音低到几不可闻,“先走好眼下这一步。”
念头交织着疲倦,在静夜中缠绕成沉沉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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