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情在厉雪扬的军营里,倒也过得充实。
上午帮着诊治了几个因沙漠干燥引发旧疾的士兵,下午又清点了一番药材库存,军医的生活忙碌却颇有章法。
到了下午时分,军营门口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
不少士兵和杂役都挤到了那边,交头接耳,脸上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神情。
“诶,你说今天那个二皇子会不会又被将军冻成冰雕打回去?”
“我赌三个肉饼,肯定还是老样子!”
“嘿嘿,我看未必,听说昨天他在门口蹲了好久呢……”
听着身旁人的议论,涂山情揉了揉眉心,不用看也知道,那小土狗又来了。
她放下手中的药杵,也随着人流走到靠近门口的地方,想看看这次梵云飞能弄出什么新花样。
她刚挤出人群,目光还没完全落到梵云飞身上,就听见一声用尽洪荒之力、无比清晰甚至带着点破音的呐喊,响彻了整个军营门口:
“厉雪扬!我喜欢你!嫁给我吧!”
涂山情脚下一个趔趄,感觉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天雷正正劈中头顶,整个人都僵了一瞬。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大门方向——
只见梵云飞站得笔直,手里紧紧攥着一束开得正盛的、紫盈盈的“星芒花”,这倒还算正常。
可在他身后,竟然……竟然拉着一辆巨大的、堆得如同小山一般的板车!
而板车上,在阳光下闪烁着冷硬光芒的,是各式各样的——兵器?!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活像个移动的军火库。
涂山情瞬间扶额,内心一片无语问苍天。
失策!真是巨大的失策!
她怎么就忘了,让这只脑子一根筋的小土狗回去问那个同样在某些方面单纯得像张白纸的少师“女孩子会喜欢什么”,简直是灾难性的决定!
就在这时,厉雪扬也闻声走了出来。
她目光直接越过了梵云飞手中那束可怜兮兮的紫色小花,落在了那满满一车的兵器上。
她走上前,随手拿起一把长剑,抽出半截,指尖弹了弹剑身,发出清脆的嗡鸣,又看了看锻造的纹路,竟然颇为专业地点评了一句:
“嗯……乌兹钢,淬火手艺不错,锋口打磨得也够利。这批货,质量倒是上乘。”
她放下剑,目光重新回到已经紧张得同手同脚的梵云飞身上,依旧是那个致命的问题。
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所以,你喜欢我什么?”
“我……我……”
众目睽睽之下,巨大的压力让梵云飞再次卡壳,脸憋得通红,那些在心里排练了无数遍的话,此刻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又只剩下无助的呜咽。
厉雪扬眼神一冷,不再给他时间。
“好。”
下一秒,更加磅礴的寒气汹涌而出!
“咔咔嚓嚓——”
这一次,连人带花,外加那一整车的精良兵器,全部被冻在了一块巨大的、晶莹剔透的寒冰之中,形成了一幅极其壮观的……“冰封求婚现场”。
厉雪扬干脆利落地转身回营,留下门口那块不知何时立起的木牌,上面清晰地刻着一个数字——
“四”。
等人群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声散去,涂山情才慢悠悠地走到那块巨大的“冰雕”前。
她看着木牌上的“四”,又看了看冰层里梵云飞那张保持着呐喊表情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屈指敲了敲冰面:
“加油吧,小土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或许是因为厉雪扬这次下手时,注意力被那车兵器分走了一些,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梵云飞身上的冰层比上次融化得快了不少。
他很快挣扎着破冰而出,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却顾不上狼狈,反而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涂山情,带着点小骄傲:
“前辈!我……我今天进步了!雪扬她……她今天跟我说的话有整整……两句!还夸了我的……兵器!”
涂山情看着他这副傻乎乎的样子,又看了看那辆冻过之后更加难以推动、并且因为冰融而开始“哐当哐当”往下掉武器的板车。
终于忍不住开口,决定拨乱反正:
“听着,小土狗,”
她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厉将军她,好歹也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追女孩子,不要总听你少师的,你得有点自己的想法。”
梵云飞推车的动作一顿,脸上露出思考的神情。
半晌,他恍然大悟,用力一拍脑袋,差点把怀里抱着的几件掉落的兵器又震下去。
“哦!我知道了!前辈的意思是,要送漂亮衣服和首饰!对吧!”
涂山情看着他终于开了点窍,脸上露出了老怀欣慰的笑容,赞许地点点头:
“孺子可教也!”
……
沙狐皇宫,僻静的修炼场内。
王权富贵指导着梵云飞进行每日的水沙之力调和训练。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这几日,他这小土狗在修炼时心无旁骛,那份想要调和体内相克力量的决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原本躁动的水流与狂沙,在一次次的耗尽与重生中,竟真的开始摸索到某种共存的韵律,虽不娴熟,却已然迈出了最难的一步。
训练结束的钟声响起,梵云飞如同往日般瘫倒在地,汗水浸湿了额发,胸膛剧烈起伏。
然而,与纯粹力竭不同的是,他眼中还燃烧着一种灼热的光,那是属于少年人最赤诚的期盼与动力。
他甚至没有多歇息片刻,便挣扎着爬起,胡乱拍了拍衣裳。
“少师!我……我先回去了!”
他语气急切,眼神闪亮。
王权富贵并未阻拦,只是平静颔首:“去吧。”
梵云飞得了准许,立刻像一只被放出笼子的鸟儿,带着满身的疲惫与满腔的热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修炼场,方向明确——厉雪扬的军营。
王权富贵独自站在原地,夕阳的余晖将他的白纱千层长袍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他回想起这几日听到的零星传闻。
甚至亲眼见过一次,梵云飞推着一车被冻得硬邦邦的、色彩极其鲜艳夺目的布料,吭哧吭哧地从皇宫侧门溜回来的狼狈模样。
他甚至……颇为欣赏。
欣赏这份不计后果、不虑得失的纯粹。
欣赏这哪怕次次碰壁、被冻成冰雕,也依旧次日准时带着更亮晶晶的眼神和新的“心意”再次前往的勇气与执着。
这份心性,与他所修之“剑心”的纯粹与坚守,在某种程度上,异曲同工。
他缓步走回偏殿,目光掠过桌案上那束在水罐中依旧生机勃勃的姬小菊。
涂山情赠花时那认真的模样恍在眼前。
他并非不懂物件的价值,只是更清晰地感知到,真正触动心弦的,是赠予背后那份独一无二的心意。
梵云飞此刻所做的,不也正是如此吗?
用他所能想到的、最直接甚至有些笨拙的方式,一遍遍地向那个人传递着“我喜欢你”这个最简单也最复杂的信息。
窗外传来熟悉的轻盈脚步声。
涂山情推门而入,脸上带着惯有的笑意,在他对面坐下:“啧啧,咱们小土狗这毅力,真是感天动地。现在全军营都拿他当报时器了。”
王权富贵抬眸,眼中是一片清明的温和,他看向窗外军营的方向,仿佛能看见那个在夕阳下一次次努力的身影。
“他很好。”
王权富贵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波澜,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肯定。
涂山情微微挑眉,对于他如此直接的表露欣赏有些意外,随即笑意更深:“哦?难得听富贵少爷这么夸人。”
“心性纯粹,意志坚韧。”
王权富贵收回目光,看向涂山情,语气如同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此二者,远胜万千。”
他顿了顿,补充道,“他既认定,便放手去做。无需过多干预。”
在他看来,修行是修心,追求心中所爱,何尝不是一种更炽烈、更生动的修心?
只要梵云飞本心不变,不曾懈怠自身,那么这条看似曲折、布满冰霜的路,自有其意义与风景。
路在脚下,心之所向,便是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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