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空荡,夜色浓稠。零星几盏路灯在远处昏昏欲睡,散着有气无力的光。他们走在其中,成了这夜里唯二流动的星火,虽微小,却清晰而坚定。
谢见明走得很慢,低着头,寸步不离地跟在谢迟晟,仿佛那是他唯一的航标。谢迟晟看了眼手机,屏幕冷白的光刺破黑暗,照得人很不适应。
时间已逼近午夜。
因为兼职只上晚班的缘故,离开时,世界早已寂静。
他毫无预兆地停下脚步,谢见明就这样撞上了他的后背。
上来。”声音沙哑,裹着浓重的疲倦。
他第二次背起了谢见明。
出租房很干净,是一种近乎冷清的洁净,与谢见明记忆中那个弥漫着酒气和污浊的家截然不同。
认字吗?”谢迟晟问。
谢见明点头。他之前是上学的,只是自从父亲酗酒、母亲跟人跑了之后,他请假的天数便日渐攀高,直到再也跟不上学校的节奏。
“浴室柜里有酒精,衣柜里随便拿件穿,脏衣丢洗衣机。”
水声停了。谢迟晟洗完澡,擦着头发走出来,忽然想起谢见明没有毛巾。他动作一顿,随后拉开抽屉,从最里面翻出一条不知何时剩下的、未拆封的一次性毛巾。
天还黑得彻底,客厅的灯却突然“啪”一声亮了,刺眼的光芒利剑般劈开黑暗,直接将沙发上浅眠的谢见明弄醒了。他睡眼惺忪地望向门口。谢迟晟已经穿戴整齐,背着个黑色双肩包正倚着门框,环抱着手看他。
谢见明刚想问他要去哪。
余鸿飞电话号码给我。”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乍一听,谢见明几乎没反应过来这号人物。很少有人这么连名带姓地叫他爸。他下意识地报出一连串数字,话音落下,正迟疑着对方是否记下,等着他说需要再重复一遍时,只见谢迟晟已经直接开门,身影融入了门外的黑暗里。
门关上了。
谢见明僵在沙发上,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寂静压了下来,他眼睛无意识地瞟过桌面,看见那儿摆放着一个朴素的信封。
他知道自己不该看,但某种莫名的引力还是拖着他走过去。
他打开信封,里面塞着一张需要填写签名的回执单。
纸张最上方,印着一行醒目的黑体字:
资助项目名称:“筑梦孤儿助学金”回执单
谢迟晟回来的时候已到正午时分,手中还拎着素色袋子,隐约看是几本崭新的辅导书和练习册。
“我请了家教。”他将袋子搁在玄关柜上,接着说,“一、三、五、七日,五点到晚七。”他边说边慢条斯理地拉开双肩包的拉链。
是谢见明的一些衣物。背包不大,却可以装下谢见明十四年的人生。
余晖的光洒了下来,窗户是打开的,风一吹,淡淡的清香就飘进来,暖融融的光线正好落在谢迟晟的脸上。此刻的他正坐在沙发上,等着家教的到来。他昏昏欲睡,意识正被暖阳和倦意拖入昏沉的边界。
“叮咚——”一阵急促的门铃骤响,像一颗石子砸进平静的水面。谢迟晟撑着脑袋的手一抖,脑袋掉一沉被惊醒,他趿拉着拖鞋,困倦地打着哈欠去开门。
“您好,打扰了。我是您弟弟的家教老师,我姓边,名逢云,请问他现在有空吗?”声音清晰且温和。
门外站着一位女生。她穿着整洁的白色衬衫和浅色长裤,整个人扑面而来一股朴素而文静的书卷气。
“房间在右手边那个,你进去就行。”谢迟晟侧身让她进来,自己则弯腰换鞋。没等再边逢云开口,他已换好鞋,径直推门出去,留下一个略显突兀的背影。
边逢云站在原地,心里掠过一丝诧异。第一堂课,不应该家长在旁边,了解一下情况吗?揣着古怪的疑虑,走到紧闭的房门前,停顿片刻,抬手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
听到里面传来细微的动静,她才拧动门把手走进去。
边逢云放缓了语调,露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语气平缓地开口:“你好,我是你的家教老师,你可以叫我边老师。”
手机弹出短信,是边逢云发来的。
“谢先生,今天的课程结束,我就先回去了。”
片刻后,一条简短的回复跳了出来: “好的,慢走。”
边逢云关掉手机,屏幕光晕快速在她脸上褪去。她坐在靠窗位置,望着窗外繁华的夜景微微出神。
谢见明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料子,底子好思维缜密,就是字稍微难看了点。
但是他哥呢,看过去太过冷清,让边逢云心生畏惧。
这时手机又弹出“叮咚”的消息提示音。
是谢迟晟。
他发来一张表情包。一只戴着墨镜、歪嘴笑得又拽又酷的萨摩耶。
看着那个莫名滑稽的表情,她低声喃喃自语道:“好像也不是很难相处。”
谢迟晟到家时,天色早已暗沉下去。他手里拎着两碗热腾的鲜肉馄饨。
而当时的谢见明则坐在餐桌提笔练字,等着谢迟晟回来。
字帖是边逢云给的,或许是嫌弃他字丑。
一看谢迟晟回来了,谢见明忙不迭把字帖放到一旁让出位置。
“老师教得不好可以换。”谢迟晟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温度。他把馄饨放到谢见明面前。
“很好,不用换。”谢见明回答得很快,似乎为了强调,他又生硬地补充一句,“换来换去也麻烦。”
“行,”他懒散地拆开了自己那份馄饨的塑料袋,漫不经心道,“给你找了份兼职,二、四、六日,晚六到十点。”
奶茶店明快的音乐和甜腻的空气似乎都与他周身那种安静的气场格格不入。
“诶,老板不是说新人很活泼很好相处吗?现在是怎么回事啊。”一个等着备料的同事小声对另一个人说,她朝正严格按照配方称量野果的新人扬了扬下巴。
“谁知道,装的。”另一个人低声回应,语气里带着几分不以为然。
突然,高峰期汹涌的订单里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催促: “喂!那个新来的!三号台的奶茶好了没!”
他将刚好的二百五十克椰果倒入杯中,封口,然后转身,声音平静地穿透了店内的嘈杂:
“好了。还有,我叫谢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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